第十八章起誤會皆因天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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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已到了湖邊,只見蒙面人那纖細婀娜的身形,隱沒在一片林子中。
何仲容心中一陣痠痛,忽然停步,呆呆凝神著湖水。
他對於這種酸苦的味道,並不陌生!特別是成玉真,記得當在西安府,那天晚上,月甚佳,他隨意在街上溜達,瞧瞧月,忽然碰見成玉真。那時她還是作書生裝束。她誤以為他是個落魄江湖的雅人,出來賞月,便和他文縐縐地說幾句話。可是何仲容聽不懂,成玉真呸了一口,灑然自去,當時他便滿腔泛起這種酸酸苦苦的滋味…然後在第二,他出城時剛好又和成玉真碰個正著,她只淡淡瞥他一眼,便揚鞭而去…這時,他又泛起這種酸酸苦苦的味道。
現在,他又被這種自卑淹沒,想起成玉真何等嬌貴,何等美麗,復又錦心繡口,文武全才!自己區區一個匹夫窮漢,哪有一點匹配得上人家?
“…她在事後必定十分後悔…”他悲哀地想,不知不覺坐在湖邊的一方石頭上,恰好後面有一顆樹,他便倚在樹身上,雖然倒對著湖水,但雙眼卻望著遙天。
“她一定要責問自己,何以會讓一個窮漢,一個鄙夫加入她的生活之中,試想多少富家公子,雖是少年英俠之士,都隨便她挑選,何以要念及一個鄙夫…“…唉,無論如何,我總算沒有太對不起她,那天晚上,我已做了一件非常正確的事,我可以偷偷地愛她和想念她,但卻不配真個和她結為夫婦…現在她也想通了這一點,因此我此生只能永遠孤獨可憐地懷念她…”在他那張俊美的面龐上,籠罩著萬縷黯然的神,他完全把內心的情,表在面上…一條人影悄悄地移到他身邊,站了好一會兒,何仲容才驀然驚覺。
他舉目一望,正好和她那對眼光相觸,發覺那對眼光中,出無限的憐憫。
何仲容突然大怒,高聲叫道:“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知道麼,我不需要…”那蒙面人沒有出聲,眼中閃過疑惑的光芒,然後忽然變得十分幽怨,以致何仲容能夠清晰地覺到,在那塊薄薄的青巾後面,竟然不知遮蓋著多少憂鬱。
他緩緩地垂下頭顱,對方的憂鬱似具有傳染,使得他異常悲哀起來。在他們之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何仲容明白那道無形的法,乃是人為的而不是天生的,以往他也不時覺到人與人之間,總是有一道高法,隔住了各自真正的面目。然而此刻卻特別覺得這道無形的法的可怕,他想:“何以許許多多的事,既然能夠存在於世上,卻不能坦白地說出來?”蒙面人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然後蹲下來,挨近何仲容,溫柔而捷地揚開他肩上回上受傷的地方的衣服,傷口的血已經大部分凝結,但她用纖巧白的手指,在傷口邊按動幾下,使得本來已經凝結的硬疤裂開,鮮血隨之滲出來。
何仲容體上雖然疼痛,但他卻忘了一切地凝視著那纖纖十指的動作。她在小瓶中灑出一些白的粉末在傷口上,立時把血止住,同時一陣冰涼舒適的覺傳入何仲容心中。
她又低頭為他治理同上的傷口,何仲容俯視著她纖細的微微拱起的背,以及那雪白嬌頸子,深深嘆口氣…她停止了任何動作,兩手按在他另一隻大手上,支持著俯低的身軀。何仲容有力的手掌,落在她的背上,另一隻手掌,輕輕撫在她後頸上,然後她的頭已埋在他的前。
他把那條矇住頭面的青巾解下來,輕輕道:“這條青巾剛好給我裹紮傷口…”她出一頭雲發,但因她的頭向下俯垂,故此頭髮都從兩頓垂拂下去,遮住了她的臉龐,然後何仲容不必看見她的臉龐,已經能夠斷定她是冷豔迫人的成玉真,而現在她卻馴如羔羊,毫不動彈。何仲容雙臂一攏,把她抱在懷中,動地吻在她秀髮上,悉的香氣,彌散在晨風中…他一面溫柔地吻著她的秀髮,一面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要抬起她的頭。她突然掙扎開去,仍然俯彎著身軀和頭顱,何仲容吃一驚,凝視著她那極垂的雲發,暗自嘆口氣,想道:“是了,她不過為了舊情的緣故,所以替我裹傷敷藥…可是,她本來不願意和我廝混下去…”他黯然地移開眼睛,惘地墜入無限思中,舊時的溫馨湧上心頭,更令他們悵於如今的情景。
這時,她又繼續替他收拾傷口,從他手中取回那條青巾,撕為兩塊,然後替他包紮。
何仲容望著傷口,想道:“這一點兒傷,有什麼關係呢?我情願死在她的面前,假如我的死能夠令她永遠憶思想念我的話…”空氣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生像凝結成一團,壓在四周圍,也壓在他們的身上。
原來她已替他包紮好了,已經沒有事可做。現在,第一點她要抬起頭,出真面目。第二點,她到底對他怎樣?跟他說話麼?會留下來和他一起麼?抑是沉默地堅決地悄然而去?
這些決定,幾乎完全屬於情的,而凡是牽涉及“情”的念頭或行動,常常都是最令人困惑和無法判斷“對”抑是“皆。
她一動也不動地蹲俯在那裡,然後,緩緩地站起身軀。
隨著她的身軀升高,面龐也現於何仲容眼前。他睜大那雙俊眼,緊緊盯住她…冷豔的容顏有如清冷的蓮花,美麗得令人覺得遙遠。這個蒙面的女郎,正是成玉真姑娘。
她止著自己去望他,可是等她站直身軀之時,已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何仲容面上。
她清晰地到何仲容有一種深沉的悲哀,以及一種奇異的動人心絃的表情,這表情…
她記得以前見過,那,是在西安府外,她和侍婢並秋雲騎著駿馬,掠過他的身邊。她暗中迅速地投以他一瞥,那時便見到他出這種奇異而動人的表情。
她心中的嗔恨漸消,那是因為何仲容冷淡的,不大理瞅她的態度而引起。可是他那種深沉的悲哀,使得這個冰雪聰明的女郎,明白了何仲容乃是生出錯誤的自卑,而不是冷落她。
但她仍然不願意先開口,淒涼地想道:“他如果一句話也不問我,那麼我就離開他,離開得越遠越好,到那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也不要再見到他何仲容依然默然不響,但他也逐漸軟弱下來,起初他完全溺淹在自卑之海中,因此覺得自己無須說話,不但說也沒用,同時也不願意說。
但如今他有點回心轉意,心想她縱然看不起自己,不願和自己廝混下去,但為了昔一番情意,他何妨說幾句謝她的話?於是他乾咳一聲,清理一下嗓子,然後開口說話。剛剛說了一個“你”字,心中情緒突然大大變化,本來想誠懇地向她道謝的話,一變而為酸溜溜的,有點刺的話。
“謝謝你還關心我…”他道:“但我可不值得你關心…”本來他還想說“我不過是個江湖的窮漢罷了”這句話,可是他終於忍住,沒有說出來。
成玉真玉容失,慘然地深深地凝瞥他一眼。她覺得自己滿腔熱淚,要奪眶而出。但她勉強忍住,突然轉身放步便走。
何仲容有點憤怒地把眼光移到湖水上,不願意再看見她那背影。
不過片刻間,他又抬目遙望,只見她沿著湖邊踉踉蹌蹌地向前走。
他深深嘆息一聲,心中悲哀地叫道:“成玉真…永遠別了…”成玉真有點昏昏沉沉的覺,只顧向前走,一心要遠遠地離開那個薄情的、冷硬心腸的男人。
情緒動得太劇烈,以致她不大能控制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沿湖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