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翼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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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我都在海邊不停的走,等著電話通知我面試。
我從水中走到岸邊,從岸邊再走到水中,人很少,我無聊的用沙子堆出一座古堡,最後卻發現他們居然象鄉下的墳頭。
夏末的陽光依然烈如火,狠狠啄著我,被曬得滾燙的鞋繩圍在腳上,縮得更加細了,三縷彩的絲帶繞在腳踝上,密不透風纏在一起,垂在腳背上如被蛇吻,我不時低頭審視,就象腳下真正踩著一條滿口毒牙的蛇,變的格外小心。
韓丁替我投了簡歷,只有一家公司通知我面試,此時,我就站在他們的大廳裡。
請留下您的具體地址和聯絡方式,一旦有消息,我們及時通知您。
女孩穿著綠制服,聲音細細的,她低著頭,頭髮盤在腦後,小小的握成拳頭,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她遞給我水筆,嘴角掛著一朵訓練有素的微笑,細心的指點我留下電話,十指修長,映在紙上顯得蔥綠,最上面有字跡的一頁被她快速揭過去,我瞟了一眼,上面記著電話號碼,她那麼緊張,大概是她親密男友的電話吧,她衝我抱歉的笑了笑,我眨眨眼,也笑了。
她指著工作經歷一欄小聲說,簡單提一下就好,別寫太多。我的點頭。
她見我開始填寫才走開,換別個女孩過來收表格。
姓名?寫他的。地址?也是他家的。聯繫方式?我留下他的手機號碼。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要申請這份工作?我想了一下,歪著頭寫下:別無選擇。
穿制服的女孩接過表格仔細的看著,又打量我一眼,眼光逐漸變的古怪,待轉到我面前時,卻和遜了幾分,她們親切的微笑,卻比韓丁更讓我難以忍受,我知道這次又失敗了。巨大的排氣扇把空氣得幹又硬,象刷子在身上來回扎著,連我體內的空氣也即將被乾了,丟下表格,我調頭跑了出去。
面矗立著一副巨大的蔚藍廣告牌,從空中俯視著這城市,在陽光下如同寶石閃耀,晶瑩透亮,令人不敢視,看久了就會頭暈目眩,公司用的我的創意。
蔚藍的緞綢象海水,微風也可以吹著藍綢如海般洶湧,還有雪白的鳥,那是雲。
小時候掉進水裡,覺得那裡邊也藍的眩目,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柔軟的纏著我的腳的,是水草,它們會發出竊竊的笑,就在身邊。人們從水面上望著我,張大了嘴瞪視著,有人在叫,有人在吵,我卻聽不見,也覺不到。
我的世界是靜寂的,已經習慣了無聲,只在獨處的時候叫媽媽,她現在聽不到了。
路過一家店,青綠的琉璃瓦,硃紅喜慶的門楣半閉,推門進去,玻璃櫃下襬放著玉石首飾,琳琅滿目,沒有金銀裝飾,也沒有匾額,古怪的小店。
我貼身懸一枚戒指,母親在五臺山為我請的,有活佛開光,保佑我遇難呈祥。玉通靈,戒指是有生命的,我猜她最初的願望圖藉此挽回她可憐的啞女兒。
韓丁見過這枚戒指,她取下來自己掛了幾天,還我時才發現有了小裂痕,再過了一週,裂痕不見了,它自己把傷口治好了。齊洛聽的直皺眉,不許我再碰它,不許我再接近母親最愛的海。
韓汀,聽我一次,有些東西太神秘了,會傷害你的,別靠近它們,好嗎?沒有回答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天邊隱隱有海的轟鳴傳來,撲打在兩人的耳際,天空晴朗無比,他的眸子顯出深沉的鬱藍。
喜歡玉石?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不是喜歡,是愛。
你看看這個。老闆殷勤的湊前來,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副耳墜,赫然一片海藍。
心裡駭異萬分,忙取出戒指比較,都是這樣的藍,海水緩緩包圍過來,兩幅藍互相試探著伸延,律動,波光閃閃,花湧動,似乎有人正喚著我的名字,暗綠的水草一絲一絲繞了上來,浮沉,浮沉,浮沉…
喜歡嗎?你喜歡嗎?你喜歡嗎?
我悚然一驚,忙付錢拿走耳墜,逃也似的出了門,耳墜丟進包裡,不敢再看。
齊洛還沒有回家,韓丁也不在,家裡只剩下我,獨自在陽臺上望海,這裡的確能看見海,不過那是以前,現在高樓疊起,什麼都看不見,我把話筒摘下來,不讓人發現。
夕陽就在眼角掙扎著裂開,它也有生命,如藍的海一樣,每次變換出嶄新的生命,深淺不一,命運不同。它是太陽分娩出的另一個個體,只在傍晚出現,我不懂為什麼有人把這叫做夕陽西下,硬生生將希望同橘割裂開來,生命的本質不是這麼區別。
爭論就如此循環下去。
韓丁埋怨我的思想過於駭俗,不合時宜,她決心把我帶到正常的軌道上。
她是我的妹妹,對我好,是因為我們身上著同樣的血,我們是太陽在不同時期的表現,她一直認識不到這點。
看著她,我覺得十分快活。
在夏天被齊洛摟著,我也會到快活,他的身體很快就把我暖透,從心裡覺得暖,雖然我什麼都不說,他總是能明白,仍舊象往,輕輕的牽著我,吻我,然後送我回家。
陽光撒在身上,手臂上滿是金黃的絨,細細小小舒展著,口間涼涼潤滋著的,是戒指。
夕陽很美,不象正午陽光富有侵略,取出戒指和耳墜,覺一片蔚藍漸漸溶進我的血管裡,體內奔著海水,發出的呼嘯提醒我:我必須要走,我必須去海邊。
撥通齊洛的電話,想告訴他,我在申請表上填他的名字,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因為我愛他。
電話接通,喉頭一陣咕噥,齊洛在那頭著急的叫,叫我的名字,叫韓丁的名字,反覆的叫我的名字,我卻什麼也講不出來,他一定知道是我。
微笑的吻了吻話筒,嘴邊溫潤如石,象他的,我輕輕斷線。
繞過幾幢高樓,海拍岸聲已然可聞,白的細沙從腳指縫間鑽出來,海在眼前了。
夕陽在海邊晃著,搖搖墜,迫不及待的展開這段嶄新的生命,戒指牢牢的握在手裡,握成我的溫度,冰涼涼,耳墜留在韓丁的頭。
韓丁不喜歡耳墜,我猜想她生氣的模樣時,頓覺開心,她一定不會喜歡。
脫下鞋子,把它們整整平平放在岸邊,我細心的把鞋裡的沙礫抖出來,這是齊洛送的禮物,粉綠的鍛面,染了海水非常難看,我不希望他難過。
海水一如從前,平靜無波,媽媽就躺在海水下面,沒有人爭吵,沒有喧譁和絕望,她在保護我。
很喜歡傍晚時的寧靜,我本就是這樣。
海水盪漾在口,劃過一道濃烈的水紋,藍的充滿鹽腥的水面漸漸近,覺出有壓力了,生命最初的產生,也是壓抑的,我平靜了,如果最初的誕生是這樣,最後的結束也該如此,悄無聲息的。
戒指帶著我來到深處,嗷鳴的海鳥在頭頂盤旋,這是我的世界,閉上眼,深深陷進了藍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