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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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午後,頭晴暖,和風燻人。幽雅庭院裡靜而無聲。
“小姐,小姐,侯爺來了。”朦朧間聽到有人輕聲喚我。
垂幄珠簾被揭起,發出凌凌悅耳之音。
“噓。”衛青放輕腳步走到榻邊,見我已然微笑著睜開眼睛,歉意道:“還是把你吵醒了。”
“我只是打了個盹,沒有真睡著。”略略撐起身子,躺得久了,人反而更有乏乏之意。
侍女綺柔殷勤拿來軟墊,扶我坐了起來,細心地幫我掖好薄被,深秋微寒,又拿來外衣給我披上,這下悄然掩門退下。
我笑道:“你府中下人很是周到,看來侯爺御下有方。”因去病和我有傷在身,不宜舟車勞頓,只得暫居衛青在蒲吾城的同僚蘇將軍府。為了謹慎起見,衛青傳信回府,令他們挑兩名機婢女來,管家就把自己兩個女兒送來了。照顧我的是姐姐綺柔,長得如花似玉,情也十分溫柔伶俐,妹妹畫蝶我只見過一次,甚是活潑可愛,應該會和去病合得來吧。
衛青聞言曬然一笑,不避嫌的俯身捲起我的袖子,檢查我手臂上傷口恢復情況。
我雖不是封建之人,但他手指所觸之處酥癢難耐,不由“咭”笑了一聲,剛想說叫他快點,口一陣氣血翻滾,掩口連連咳嗽起來。
他微微皺眉,責怪道:“身子這麼弱,還偷偷跑去看去病,看來是著了涼了!”見我越咳越劇烈,他搖了搖頭,幫我輕輕拍背。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來,我已咳得眼角帶淚,鬢松發亂。
“你看你…”他正要再教育我。
我連忙可憐巴巴的抬眸看他。
他見我這副怯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不忍再說什麼,只是捏了捏我的鼻子“你呀!”看我不服氣的捂著鼻子瞪他,他嘴角含笑,道:“喝點水吧?”我點了點頭。
他微微一笑,便起身為我倒水。
漱漱水聲。
望著他的高大背影,笑容不知不覺漸漸隱去。
這幾,他一有空就來看我,對我寵溺關愛至極。
可是不知為何,這一路走得如此辛苦,我從未低落,如今已逢苦盡甘來,我卻有些茫然若失…
“來!”我回過神,接過他手中水樽。
他默默佇立,魁梧身形將我籠罩在陰暗中。
“夠了?”
“嗯。”他接過水樽隨意往臺階下一放,緩緩坐到我榻前,拉過我的手,攥在自己手中,並不說話。
我低頭垂眸,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掌心糙,佈滿了繭,大概是握弓練箭多了吧。
青獅銅爐裡焚著上好檀香,馥郁香氣,縹緲縈繞,令人懈意放鬆。
滿室寂靜,風吹簾動,不經意望去,斜陽透過綃紗縫隙隱隱透了進來,地面斑駁成影,恍恍惚惚,似是夢境。
不知不覺,又有些昏昏睡,抬頭卻見他凝視著我,目光深沉,似有話要說。
“怎麼了?”我慵懶笑問。
他怔怔不語,沒有出聲。
我聚起神,喚道:“仲卿?”沉默良久,聽到他遲疑的聲音:“明月…你怨我嗎?”笑意還在邊,來不及散去,心臟卻驟然緊,似被挖出最深處的隱秘酸楚。
我轉眸定定望向他,柔腸百回,思緒千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不怨?
這些年,在我最需要他時,屢屢生死關頭,他在哪裡?
說怨?
該從何怨起?他不顧一切鍾情於我,放棄所有帶我私奔,隨後又苦覓良藥,低聲下氣哀求他人,征戰沙場浴血奮戰,幾乎都是為了我,一得到衛長君消息,他丟下手頭全部軍務,冒著誅九族的危險,奔赴尋我,如今又對我百依百順…要我怨他什麼?
我張了張口,又止,委婉難言,終化成無聲嘆息。
見我久久沉,他的眉心微擰,漆黑深眸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陰霾,神陡然間有了些彷徨。
他如此神態,不心軟“不,仲卿!”我搖了搖頭。
他頓似如釋重負,綁緊的臉部線條柔和下來,輕輕將我擁入他前,下巴抵著我的頭頂,含糊喚道:“明月!”他的膛堅實寬闊,像是裹了絲絨的烙鐵,傾聽著他的平穩心跳,霎時只覺內心安定,那幾分莫名惆悵亦漸漸散去。
過了許久,他放開我,深深注視著我,半響又忍不住與我雙額相抵,悄聲道:“那你渾身是血的倒在我面前,真是把我嚇壞了。”他很少說這樣骨關切的話,我心中甜,嘴上卻佯裝不信,笑道:“是嗎?令匈奴聞風喪膽的衛大將軍,也會害怕?”被我一逗,氣氛不復剛才旎,他低低笑了起來,笑容清新如昔,令我怦然。
咚咚!傳來兩下敲門聲,聽見綺柔的聲音:“侯爺,晚膳準備好了。”
“叫他們送到這屋來吧。”衛青隨口吩咐道。
“諾。”室內光線已暗,衛青放開我的手,起身去點燈。
這檀香有寧神安眠之功效,我體虛怠倦,連打了幾個哈欠,忍不住又要向被窩滑去。
“喂,還睡!”他轉身看到,輕輕一笑,揶揄道:“馬上就進晚膳了!這樣下去你豈不是要成母豬!”
“你在笑我?”我困惑的睜大眼睛。
“小懶蟲,快起來吧!”他把我從被窩裡拉出來。
木訥的衛青如今居然會講冷笑話了?
我腦筋暫時短路,不由自主的聽從他的話,爬起了,順從的坐到銅鏡前。
他拿起梳妝桌上的象牙梳子。
我的長髮已經及,他梳得輕緩而笨拙,表情卻十分認真,彷彿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見他這個樣子,忽令我想起了剛認識的美好時光,不甜微笑…
他驀然停了下來,從背後環抱住我,我一僵,隨即慢慢放鬆下來,靠在他身上。
他略略彎,只見鏡中我倆雙頰緊貼。
多年戎馬生涯,使他的模樣有了些變化,增了幾分滄桑,卻更顯輪廓分明,成英偉,威嚴天成,氣度雍容,已不復當年青澀容顏。
我心疼的反手去撫他的眉間,那一道皺痕宛如刀刻一般,想來這幾年他也十分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