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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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她幽幽的問,看著那廢墟。我的家在那兒呢?這廢墟是築巢的所在嗎?何況,鵲巢鳩佔,舊巢已不存在,新巢又得起多少風風雨雨?
“我們走吧,含煙,你淋溼了。”他挽著她的手。
“我還不想回去,”方絲縈說:“淋雨有淋雨的情調,我想再走走。”
“那麼,我陪你走。”於是,他們走出了含煙山莊,沿著那條泥土路向前走去,暮秋的風雨靜幽幽的罩著他們。好一陣,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然後,他們一直走到了松竹橋邊。聽到那水的潺,柏霈文說:“有一陣我恨透了這一條河。”
“哦,是嗎?”她問:“僅僅恨這一條河嗎?”
“還有,我自己。”她沒有說話,他們開始往回走,走了一段,柏霈文輕輕伸手挽住了她,她沒有抗拒,她正失在那雨霧中。
“我一直想告訴你,”柏霈文說:“你知道,三年前,媽患肝癌去世了。你知道她臨死對我說的是什麼?她說:‘霈文,如果我能使含煙復活,我就死亦瞑目了。’自你走後,我們母子都生活在絕望和悔恨裡,她一直沒對我說過什麼關於你的話,直到她臨死。含煙,你能原諒她嗎?她只是個剛強任而寂寞的老人。”方絲縈輕輕的嘆息。
“你能嗎?”
“是的。”
“那麼,我呢?你也能原諒嗎?”他緊握住了她的手,她那涼涼的、被雨水所濡溼了的手。
她又輕輕的嘆息。
“能嗎?能嗎?能嗎?好含煙?”
“是的。”她說,輕聲的。
“我原諒了,早就原諒了。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接受了你的情。”
“我知道,給我時間。”她不語,她的眼光透過了濛濛的雨霧,落在一個遙遠的、遙遠的、遙遠的地方。晚上,雨下大了。方絲縈看著亭亭入睡以後,她來到了愛琳的房門口,輕輕的敲了敲門。柏霈文的門內雖沒有燈光,但是,方絲縈知道他並沒有睡,而且,他一定正警覺的傾聽著她的動靜。所以,她必須輕悄的、沒有聲息的到愛琳屋裡,和她好好的傾談一次。門開了,愛琳穿著一件粉紅的睡袍,站在房門口,瞪視著她。方絲縈不等她做任何表示,就閃進了房內,並且關上了房門。用一對坦白而真摯的眸子,她看著愛琳,低低的說:“對不起,我一定要和你談一談。”愛琳向後退,把她讓進了屋子,走到梳妝檯前面,她燃起了一支菸,再默默的看著方絲縈。這還是第一次,她仔細的打量方絲縈,那白皙的皮膚,那烏黑的眼珠,那小巧的嘴和尖尖的小下巴,那股淡淡的哀愁,和那份輕靈秀氣,自己早就該注意這個女人走呵!
“坐吧!方…呵,”她輕蹙了一下眉。
“該叫你什麼?方小姐?章小姐?還是…柏太太?”方絲縈凝視著愛琳,她的眼睛張大了。
“他都告訴了你?”
“是的。”愛琳噴一口煙:“一個離奇的、讓人不能相信的故事!”
“天方夜譚。”方絲縈輕聲的說,嘆了一口氣,她的睫低垂,微顯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個淡淡的、無奈的、楚楚可憐的微笑。愛琳頗被這微笑所打動,她對自己的情緒覺得奇怪,想像裡,她會恨她,會嫉妒她,會詛咒她。可是,在這一刻,她對她沒有敵對的情緒,反而有種奇異的、微妙的、難以解釋的情。這是為什麼?僅僅因為昨晚她曾照顧過醉後的她?
“謝謝你昨晚照顧我。”愛琳忽然想了起來。
“沒什麼。”
“我昨晚說過什麼嗎?”方絲縈溫柔的望著她,那對大眼睛裡有好多好多的言語。於是,愛琳明白了,自己一定說過了一些什麼,一些只能對最知己、最親密的姐妹才能說的話。她低下頭,悶悶的著煙。
“我來看你,柏太太,因為我有事相求。”方絲縈終於開了口。
是的,來了!那個原配夫人出來討還她的原位了!愛琳直了背脊。
“什麼事?”她的臉孔冷冰冰的。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本來面目,我想,我們就一切都坦白的談吧。”方絲縈說,懇切的注視著愛琳,聲音裡帶著一絲溫柔的祈求。
“我以一個母親的身分,鄭重的把我的孩子託付給你,請你,不,求你,好好的幫我照顧她吧!我會很你。”愛琳吃驚了。她的眼睛張得好大好大,詫異的瞪著方絲縈,這幾句話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說。
“我很不願這麼說,”方絲縈用舌頭潤了潤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