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獄中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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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響起了另一個青衣婢女的話聲:“稟老爺,去‘巡撫衙門’的護院回來了,有事稟報。”這是要見羅強。
羅強跟關山月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關山月也想藉這個機會告辭出去,本來嘛!已經見過了,閨閣所在,不宜久待,跟羅小姐不,也沒什麼話好說,更何況羅小姐身子還虛弱,不宜太累!只是,他還沒開,羅碧珠已經說了話:“聽家父、家母說才知道,先生受了冤屈。”關山月不能告辭了,只好說話了:“多虧夫人賜我‘西南’甘家信物,使得‘巡撫衙門’派人到府上來查證,羅老爺得知之後,親自到‘巡撫衙門’保我,不然我恐怕出不了‘巡撫衙門’的死牢了。這也是羅老爺跟夫人對我的救命之恩。”甘鳳英:“說什麼我夫婦對先生的救命恩,羅家欠先生的大恩,我夫婦做的連現成的人情都談不上,先生必不甘受此冤屈,以先生的修為,我不相信區區‘巡撫衙門’的死牢困得住先生。”羅碧珠氣
剛好一點的面頰上,泛現憤慨之
:“不管怎麼說,‘巡撫衙門’不只糊塗、顢頇,簡直拿百姓的命不當命,該死!”甘鳳英:“也不能這麼說,‘巡撫衙門’在這件事是輕率、糊塗了些,但是這畢竟只是一、二人,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幫海盜為害有多大,兩廣官府特准格殺勿論,人人得而誅之,不管何許人,只一沾上海盜,自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聽這位羅夫人甘鳳英的話,就可知“羅家”在“廣東”是什麼樣的百姓,跟官府的關係又如何了。
本來就是“羅家”在“廣東”若不是這種樣的百姓,跟官府要是沒有好關係,堂堂“巡撫衙門”的總捕一見甘家信物,怎麼會壓住這種樣的案子,先派人到羅家來查證,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讓羅強保走了已經打入死牢的重犯關山月?
羅強號稱“南霸天”稱霸一方,在“兩廣”一帶,尤其是“廣東“吃得開,鎮得住,那是一定的,跟官府的關係好,也是魚幫水,水幫魚,必然的,只是,羅夫人甘鳳英也認為“海威幫”是海盜,為害大,罪難赦,就不知道是也這麼認為,還是不得不這麼說了。
關山月想為“海威幫”說話。
羅強掀簾進來了,道:“夫人,我派人上府衙打聽出密告先生的人了。”甘鳳英道:“是何許人?”羅強未答,問關山月:“先生可知道,是誰密告先生是海盜一夥嗎?”關山月道:“不知道。”這是實話,他還是真不知道。
羅強轉過臉又問甘鳳英:“夫人可知道?”甘鳳英道:“我怎麼會知道,要是知道我就不問你了。”不錯,她剛還問過羅強,是何許人。
羅強道:“夫人再也想不到,竟會是那金花!”甘鳳英一怔,脫口叫道:“是她!”羅強道:“錯不了,府衙的人說的,夫人知道,這種事,官府是不輕易洩的。”甘鳳英當然知道,官府絕不輕易洩
告密之人。法有明文,絕對嚴
,沒有相當的關係,絕對打聽不到,問不出來,而有相當關係打聽到、問出來的,就不會假,錯不了。
羅碧珠道:“一定是因為先生破了她的蠱毒救了我,她仇恨先生。”甘鳳英道:“是嗎?先生?”關山月實話實說:“是的,她本來想以小姐脅迫羅老爺跟夫人就範,答應親事的,我卻壞了她的事。”甘鳳英神一冷,面布寒霜,目
冷芒,如兩把利刃,望之懍人:“老匹婆,她本來就死定了,如今更是罪該萬死!”羅強道:“這不是金花的作風,憑她,大可以直接找先生動手。”甘鳳英冰冷道:“恐怕已經找過了。”關山月道:“是的,她還有一個人,兩個人都沒能殺得了我。”甘鳳英目中冷芒暴閃:“金花帶出來的,必是‘苗疆八峒’的高手,兩個人都沒能奈何先生,使得金花不得不改變作風,去向‘府衙’密告筅生,想藉官府除去先生,以報她的仇,解她的恨。甘鳳英對先生,不得不重新估量了,我沒有說錯,區區‘巡撫衙門’的死牢,困不住先生。”關山月道:“夫人高抬我了。”甘鳳英霜刃似地兩道目光緊盯關山月,道:“不,恐怕我對先生的重新估量,仍然不夠。”不知道她對關山月的重新估量是什麼?
關山月正要說話。
羅強說了話,他兩眼也盯著關山月:“金花密告先生,告的是先生跟‘海威幫’海盜,昨清晨在‘省城’外碰過面。”關山月毅然點頭:“她告的是實情,昨
清晨,在‘省城’外,我是跟‘海威幫’的人碰過面。”羅強跟甘鳳英臉
都一變,甘鳳英一對霜刃似地目光,盯關山月盯得更緊:“先生初入江湖,怎麼會跟‘海威幫’有來往?”關山月道:“我還談不上跟‘海威幫’有來往…”他實話實說,不隱瞞,也不添加,不減少,把碰上“海威幫”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最後並道:“‘海威幫’認為欠我的情,也認為我初入江湖,人生地不
,一路派人暗中照顧我,這麼樣一個幫,怎麼會是海盜?又怎麼能說是海盜?”他為“海威幫”不平,替“海威幫”說話了。
甘鳳英道:“不會是因為先生好修為,‘海威幫’自知惹不了先生,才演一齣戲給先生看…”關山月道:“應該不會,否則‘海威幫’的人何必發話示警,讓金花傷了我,豈不是好?”說的是理。
甘鳳英道:“先生是羅家的恩人,我才直言奉勸,不管怎麼說,‘海威幫’不能沾,不能碰,官府說‘海威幫’是海盜,‘海威幫’就是海盜…”關山月忍不住道:“夫人…”甘鳳英打斷了關山月的話,冷肅道:“先生,‘海威幫’是叛逆!”關山月心頭一震:“叛逆?”甘鳳英道:“不錯,叛逆,一夥以前朝遺民自居,以所謂匡復為己任的叛逆!”可知羅強、甘鳳英夫婦是什麼百姓,何等樣人了。
關山月道:“官府為什麼不明說?”甘鳳英道:“海盜事小,叛逆事大,一旦明說,人心惶惶,沿海必亂,官府不好收拾,更怕‘海威幫’趁機而起。”原來知此。
關山月道:“既是叛逆,朝廷為什麼任它縱橫‘南海’,不加剿滅?”說得是!
甘鳳英道:“先生認為‘海威幫’叛逆該剿滅?”關山月道:“若真是叛逆,當然該剿滅,夫人認為呢?”後一句來個反問甘鳳英。
甘鳳英毅然道:“叛逆者當然該剿滅。”關山月道:“這不止關係著一條人命,甚至關係著千百條人命,也關紗著這千百人先世、後代名聲與清白,不能憑官府一句話,說這千百人是叛逆,這千百人就是叛逆,必得有確鑿之證據。”甘鳳英道:“先生說得是,只是,看來先生對‘海威幫’所知不多。”關山月道:“我對‘海威幫’所知的確不多。”甘鳳英道:“我想也是,先生初入江湖,再說,‘海威幫’也不會告訴先生。令天趁這個機會,我就跟先生說說,也好讓先生多知道一些‘海威幫’,先生就不會再跟‘海威幫’人來往了。”關山月道:“有勞夫人了,只是,可否換個地方說,也好讓小姐歇息。”這倒是,那有在個病人臥房,尤其是姑娘家的閨房裡頭說這個的!更何況顯然不是一兩句,而是長篇大論!
經關山月這麼一說,羅強、甘鳳英夫婦倆也都想到了,甘鳳英要點頭,羅強要抬手往外讓關山月。
只聽小姐羅碧珠說了話,而且說得急:“不要換地方,我一點也不累,今天
神也很好…”不是隻這麼說,看得出,是真的,羅碧珠的氣
、
神,比關山月適才剛進來時還要好。
甘鳳英當然也看見了,她不由為之一怔,雙目閃過一絲異采,但很快就定神恢復了,道:“孩子…”剛叫一聲,羅碧珠又說了話,更急:“我也想聽,想聽的聽不到,而且又孤零零的一個人,那不是隻有難受,怎麼歇息!”還真是!
夫婦倆都愛女兒,疼女兒,羅強先叫:“夫人…”甘鳳英跟著笑了,轉望關山月:“就算我夫婦寵女兒,慣女兒了,我夫婦知道先生的好意,只是,看得出來,小女的確沒有倦意,而且氣、
神反而更好,至於先生別的顧慮,羅家江湖人家,並不在意,只好委屈先生了。”她隨即命婢女去外間小客廳搬進兩把椅子來,讓關山月跟羅強坐,她自己則坐在女兒
邊。
事既如此,關山月不便再說什麼,只好在羅強抬手讓坐之下坐下了。
羅碧珠雖仍消瘦,但已見微紅的粉頰上,泛現一絲笑意,笑得有點狡黠,只是,誰都沒看見,誰也沒看見,她一雙目光仍然緊盯著關山月。
坐定,甘鳳英說了話:“‘海威幫’的幫主姓郭名懷,郭懷兩個字是兩個人的姓,一個是前明忠良,一代名將袁崇煥的副將郭;一個是有‘海皇帝’之稱的奇人懷。郭懷原是個孤兒,父親遭皇族親貴,一位和碩親王在海上殺害,母親遭這位和碩親王劫擄獻進宮裡,郭懷則遭棄於海上,他命大,福緣大,為郭、懷二人所救,收了徒,二十年盡心盡力,不但將他撫養長大,更造就了他一身好武功、好修為,將姓賜給他為姓名,‘海皇帝’並將他收為義子,郭懷長成,藝成之後上京,一面收編‘海皇帝’昔舊部,創‘海威堂’,一面找尋那位親王,要救回母親。
“其間,不斷展現絕世武功及才智,工因結識一代奇女子胡鳳棲而聲名大噪,威震京畿。不久,郭懷得知母親被獻進宮,不惜闖宮,驚聖駕索還母親,聖主
他孝心也
他驚駕而未犯駕,告知他母親進宮之當初即已全節殉夫,還他母親遺骸後準他出宮離去,近因他的絕世武功而稱他為‘無玷玉龍’。那知‘威武神勇玉貝勒’因護主心切,僭同胡鳳棲趕來,劍傷郭懷,郭懷因胡鳳棲並末動手,帶傷離去,與‘海威堂’部屬合併成龐大的‘天津船幫’出海他去,胡鳳棲得知真象,深悔傷了郭懷,曾追至‘天津’,卻未能追上郭懷,為之永遠歉疚與悔恨,這就是‘海威幫’的由來…”關山月靜聽自此,說了話:“夫人怎麼知道這麼多。”甘鳳英道:“這事震動京畿,喧騰一時,普天下都知道。”和尚師父卻沒告訴關山月這麼多。
關山月道:“聽夫人所說,並未見‘海威幫’有什麼叛逆之實,官府何指為叛逆,加此大罪?”甘鳳英道:“郭懷雖然驚駕而未犯駕,雖然出自一片孝心,但他畢竟闖了宮,尤其他是郭、懷二人的傳人,郭、懷二人始終以前明遺民自居,多年來也一直致力於所謂匡復,而且郭懷他結幫結派,形成一股海上勢力,在朝延眼中,自然就是叛逆。”關山月道:“既然如此,朝延為什麼不派兵剿滅?”甘鳳英道:“先生不知道,‘海威幫’戰船近百,高手如雲,實力強大,威震四海,朝廷的水師不敢輕攫銳鋒,沒有明顯的叛逆之實,也就一眼睜,一眼閉,任其縱橫了,真說起來,多年來‘海威幫’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叛逆之實,此其一。”關山月道:“此其一?”甘鳳英道:“另有一說,是因為那位一代奇女子胡鳳棲。”關山月道:“這一說是…”甘鳳英道:“那位一代奇女子胡鳳棲,是‘威武神勇玉貝勒’夫人了,‘威武神勇玉貝勒’如今統京師鐵衛,掌天下兵馬,夫人胡鳳棲因對郭懷的歉疚,而一直壓著夫婿,不許輕動,夫人胡鳳棲紅粉班中博士,娥眉隊裡狀元,不但深得公婆敬愛,尤其簡在帝心,貝勒爺頂天的權勢與榮華富貴,泰半因夫人而來,統京畿鐵衛,掌天下兵馬,也得靠夫人的武功、才智輔佐。只要‘海威幫’沒有明顯的叛逆之實,他也就不敢不遵閫令了。”原來如此。
關山月都聽進去了,都知道了,道:“官府不敢輕動‘海威幫’,卻對他認為是海盜一夥的盜犯緝捕恁急,殺無赦,是不是有失公平?”羅碧珠說了話:“還真是。”甘鳳英道:“誰叫咱們是江湖草民小百姓!”關山月道:“多蒙夫人贈我甘家信物,及羅老爺親自保我,不然我…”甘鳳英截口道:“先生不要再提我夫婦的現成人情,除非先生甘願為‘海威幫’犧牲,否則我始終認為‘巡撫衙門’的死牢絕困不住先生。”關山月道:“夫人又高抬我了,不要說我沒有越獄之能,就真有,我也不能,一旦越了獄,豈不是讓人坐實了海盜一夥的罪名,今後天下緝捕,還有我容身之地嗎?”甘鳳英道:“先生話是不錯,可是那也不能…”小姐羅碧珠又話,粉頰之上又現憤慨之
:“說來說去都怪‘巡撫衙門’那個姓莫的總捕頭,他該死!”甘鳳英阻止愛女:“碧珠!”羅強道:“女兒說得準,姓莫的他已經死了!”羅碧珠一怔:“真的?”甘鳳英也一怔:“你怎麼說?”羅強把所見,所知說了一遍。
聽畢,羅碧珠輕呼:“沒想到他竟然具…恐怕這是他的報應。”甘鳳英卻神情震動,臉上變,轉望關山月道:“先生知道麼?”關山月道:“我不知道,剛聽羅老爺說才知道,先還以為羅老爺是順著小姐談話。”羅強的確還沒有告訴他莫懷古之死,所以,他不能說知道。
甘鳳英道:“那個姓莫的總捕頭,偏在先生被抓進‘巡撫衙門’,打入死牢之後,遭人夜入‘巡撫衙門’殺害,以先生看,會不會跟先生冤屈被捕事有關?”關山月道:“夫人是說,這會不會是為了我?”甘鳳英道:“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關山月道:“不會吧!我初入江湖,還沒有朋友…”甘鳳英道:“‘海威幫’呢?先生不是說‘海威幫’認為欠先生的,派人一直在暗中照顧先生麼?”關山月還沒有說話,羅強說了話:“夫人說的,‘巡撫衙門’那個姓譚的副總捕頭也想到了…”甘鳳英道:“是麼?這麼說,不只我一個人這麼想。”羅強道:“我不能讓姓譚的把罪往先生頭上扣,我當時讓他派人去死牢查看先生還在不在,若是先生不在死牢,那可能是‘海威幫’的人夜入“巡撫衙門”殺了莫懷古,劫獄救走了先生;若是先生還在,‘海威幫’的人怎會夜入“巡撫衙門”殺了莫懷古,不救先生,那不是反而害了先生麼?”小姐羅碧珠說了話:“對呀!咱們怎麼能也這麼想?”說“咱們”事實上這麼想的只有乃母甘鳳英一個,這不啻是怪甘鳳英也這麼想。
甘鳳英沒看愛女,只看了羅強一跟,這是不怪愛女當著關山月怪她,卻怪夫糈當著關山月多嘴,讓她受窘,她道:“我只是這麼想到,可跟姓譚的不一樣…”像是說給夫婿跟愛女聽的,實際上卻是說給關山月聽的。
關山月厚道,甘鳳英懷疑他跟“海威幫”有關連,他還是幫甘鳳英說話,幫甘鳳英化解窘迫:“這沒什麼,任何人都會這麼想,太巧了,那位莫總捕白天把我抓進“巡撫衙門”打入死牢,夜晚就遭人侵主“巡撫衙門”殺害,偏偏“海威幫”認為欠我的,又一直派人暗中照顧我。”甘鳳英道:“我就是這麼想的。”羅強道:“如今可以知道,不是“海威幫”下的毒手,也跟先生遭冤屈,被抓進向巡撫衙門”無關了。”
“如今可以知道十在羅家來識,誰知道?當然又是甘鳳英!
甘鳳英道:“是我沒想到,還真是,要是“海威幫”的人夜入“巡撫衙門”殺了姓莫的,豈有任先生囚死牢,明天就可能遭冤死而不救的道理?老爺,‘巡撫衙門’知道是誰了嗎?”羅強道:“不知道,不過,可想而知,姓譚的也說,能夜入‘巡撫衙門’來去自知,震斷莫懷古心脈而神不知,鬼不覺,必是高手裡的高手。”甘鳳英道:“這也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其實,姓莫的死跟咱們無關,管他是誰夜入‘巡撫衙門’下的毒手!就是知道,又如何?跟咱們有關的,咱們該管的,只是先生免受冤屈被保出來了,先生已經沐浴更衣了,接下來該設宴擺酒為先生壓驚了。”關山月受什麼驚!江湖人刀頭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葬,碰上這種事,也受不了驚,這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待關山月這樣的貴賓,更得周到。
關山月道:“多謝夫人,我該告辭了,不打擾了…”甘鳳英道:“先生怎好如此見外,就算急著趕路,不想在舍下多耽擱,總得吃頓飯…”小姐羅碧珠又談了話:“家父親自到‘巡撫衙門’把先生保出來,如今羅家誠心誠意想讓先生多留兩天,先生就算以這報羅家不好麼?”甘鳳英忙道:“碧珠,怎麼好這麼說!”羅強也忙含笑解釋:“小玫只是為想留住先生…”夫倆一個怪;一個解釋,但小姐羅碧珠的這一說卻有因。
關山月道:“我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姐羅碧珠笑了:“就是再受責怪也值得了。”小姐她粉頰已是呈紅潤,
神也見更好,除了還不能下
外,簡直不像還需要臥
休養的人。
羅強跟甘鳳英也笑了,甘鳳英道:“老爺先陪先生去,我隨後就到。”羅強答應一聲,抬手讓客,他陪著關山月走了。
甘鳳英送出裡間,送到樓梯旁,望著夫婿陪著關山月下樓梯出了小樓,甘鳳英迴轉裡間,羅碧珠先說了話:“我也正想讓娘多留一下。”甘鳳英先命那名青衣婢女下樓去,然後才道:“我是因為有事才多留一下的,看來你也有事。”羅碧珠道:“我是有事。”甘鳳英道:“你有什麼事?”羅碧珠道:“娘有什麼事?”甘鳳英道:“你先說。”羅碧珠道:“娘先說。”甘鳳英聽了女兒的:“好吧!我先說,我覺得你不太對。”羅碧珠道:“娘是說…”甘鳳英道:“對這位關先生。”羅碧珠道:“巧了,我也覺得娘對這位關先生不太對。”甘鳳英道:“你也覺得我對這位關先生不太對?我對這位關先生怎麼不對了?”羅碧珠道:“娘先說。”甘鳳英又聽了女兒的,道:“你已經見過這位關先生了,我覺得你對這位關先生,不只是見過了。”羅碧珠道:“是的,娘,我想嫁給他!”直接了當,而且沒一點矯羞女兒態,只是看上去粉頰更紅了些。
甘鳳英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一點也不驚訝,只淡然道:“是嗎?”羅碧珠道:“我讓娘多留一下,就是為跟娘說。”甘鳳英道:“你已經跟我說了。”羅碧珠道:“你認為怎麼樣?”甘鳳英道:“先說我覺得我對這位關先生不對了?”羅碧珠道:“我覺得娘對這位關先生先熱後冷,先前很想留關先生在咱們家盤桓兩天,後來不但不提了,甚至只想留他吃一頓飯,就送他走。”甘鳳英道:“不錯,你是問我認為怎麼樣嗎?這就是我的答覆。”
“娘!”小姐羅碧珠急了,想仰身坐起,但只是烏雲螓首仰了一下,人都沒能坐起。
甘鳳英很平諍,道:“你還不能動,也坐不起來。”羅碧珠不動了,粉頰上的紅意已然褪了些:“是因為娘覺得我對他不對了?”甘鳳英道:“你是為什麼對他不對了?”羅碧珠道:“娘,是我問你…”甘鳳英道:“這回你先說。”小姐這回聽了孃親的,道:“因為他這個人。”甘鳳英道:“我也是因為他這個人。”羅碧珠道:“他這個人怎麼了?”甘鳳英道:“他這個人不簡單,不能碰。”羅碧珠道:“娘說他這個人不簡單,他這個人怎麼不簡單!”甘鳳英道:“‘巡撫衙門’總捕頭,那個莫懷古,是他殺的!”
“怎麼說…”羅碧珠又想坐起來,當然還是沒有能坐起來:“娘說那個娃莫的是他殺的!”甘鳳英道:“是的!”
“怎麼可能!”羅碧珠道:“爹說去保他的時候,他明明還在死牢裡,而且載著手銬、腳鐐。”甘鳳英道:“‘巡撫衙門’的死牢、手銬、腳鐐,困得住他嗎?我原就認為‘巡撫衙門’的死牢、手銬、腳鐐困不住他。及至知道連金花都不是他的對手時,我更不信死牢、手銬、腳鐐囚不住他了,你沒聽見嗎?我連說了兩回死牢、手銬、腳鐐困不住他?”不錯,她是說了。
羅碧珠道:“娘是說,他從死牢裡出來,殺了那個姓莫的之後,又回到死牢裡?”甘鳳英道:“應該是。”羅碧珠道:“‘簽押房’只姓莫的一個人,別人不知道,或有可說,死牢有看守的,衛何等森嚴,難道也沒人知道?”甘鳳英道:“事實上就是沒人知道。”羅碧珠道:“娘,能越獄跟進出沒人知道不一樣。”甘鳳英道:“我知道,要不我怎麼說他這個人不簡單,不能碰。”羅碧珠道:“既然能從死牢出來殺了姓莫的,為什麼還要回死牢去?不是仍難逃一死,仍得掙脫,仍得越獄?”甘鳳英道:“他死不了,也不用越獄,他知道,‘西南’甘家的信物好用,他知道打入死牢之前一定會搜身,他也知道甘家的信物一旦落入‘巡撫衙門’人之手,‘巡撫衙門’一定會派人到羅家來查問,他更料準了,羅家一旦知道之後,絕不會坐視,一定會馬上趕去‘巡撫衙門’保他。”這位甘家女兒,羅夫人,不是也不簡單!
羅碧珠叫道:“娘是說他都料到了!”甘鳳英道:“這個人不但好武功,好修為,還好心智,所以我說他不簡單、不能碰。”羅碧珠道:“那他為什麼要殺姓莫的?難道是因為姓莫的冤枉了他,把他抓進‘巡撫衙門’,打入死牢,存心要他死?真說起來,憑他的武功,憑他的修為,姓莫的本就抓不了他。”甘鳳英道:“或許他不願落個拒捕罪名,而用這手法報復姓莫的,又不願落個越獄,更不願落個殺宮,這更是大罪。”羅碧珠道:“以他的武功跟修為,還怕什麼落罪名?誰能奈何他?”甘鳳英道:“是不必怕落罪名,官裡能奈何他的人也不多,只是,什以罪名都不落,豈不是更好?這只是我這麼想,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那就只有他才知道了。”羅碧珠道:“就算娘都料對了,就算他不簡單,又有什麼不能碰的?”甘鳳英道:“你糊塗了,他殺官,以羅家跟官裡的關係,他能碰嗎?”羅碧珠道:“他殺宮,只有娘知、我知,連爹都沒有想到,我為的只是羅家,不是官家。”甘鳳英道:“為羅家也一樣,咱們對他一無所知,所知道的只是他跟‘海威幫’有牽連。”羅碧珠道:“我認為咱們不必多知道他什麼,只他先救羅孝文,後救我,而毫無所求,這就夠了,至於說他跟‘海威幫’有關連,真要說為官家,難道娘不認為,更應該拉住他!”甘鳳英看了愛女一眼:“孩子,你是我的女兒,我知道,我的女兒還不足以拉住這個人。”這個做孃的話說得直。
做女兒的卻不以為意,羅碧珠道:“我認為,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甘鳳英道:“孩子,除了貌,他對我又知道什麼?只有一樣,你是‘南霸天’的女兒,是嗎?”還真是,關山月見羅碧珠,這只是第二回,話也沒說幾句,除了知道她是“南霸天”的女兒之外,可以說對她一無所知,而“南霸天”這三個字,偏又對她有害無益。
羅碧珠黯然未語,不說話了,不知道她是認同孃親的話了還是怎麼,只是在她的粉頰上,沒有看見難過神。
甘鳳英臉上反倒閃過了一絲極其輕微的異樣神:“不好讓他久等,我得去了,你歇息吧!”說完話,她逕自走了,羅碧珠默默地躺著,仍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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