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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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皇太后相見,自是免不了一場傷。她問起大娘病中的種種情形,忍不住也下淚來,緊握我手嘆道:“她自小便十分要強,我初時聽聞她臥養息,心中便很是不安。倘若不是病的嚴重,依她的子是斷不肯放下手中的事,躺下休息的。”我滿心酸楚,也是淚如雨下。
蘇茉爾在一旁柔聲相勸民許久,我們方才漸漸止淚。這時,門外有傳“十一阿哥到”話音未落,博果爾穿著一身黑狐小襖走進房來,他的小臉凍得通紅一邊走一邊說道:“還在下雪,天難道就不來了麼?”皇太后伸手拍了拍他笑道:“誰說的,你一進屋子,天不就來啦!快去看看你東莪姊姊,她正傷心呢!”博果爾向我走來,對我上下端詳一番後道:“東莪姊姊瘦了。如今有博果爾陪你解悶,保管讓姊姊高高興興。”他轉向皇太后道:“太后娘娘,姊姊來了宮裡,您可要留她多住些子,好麼?”皇太后笑道:“這個自然。”我坐在皇太后身旁,宮女拿過氈毯,為我蓋在膝上,博果爾也爬上大榻,坐在我的旁邊。他眉飛舞,說起冬裡的一次圍獵,正說到彩處,有太監宣“皇上駕到”福臨也走進房來,我忙起身行禮。他向皇太后行禮問安,再對我點頭示意,坐在一旁。宮女捧上暖爐,他接在手裡。
皇太后笑道:“這下可好,我這兒又成了皇上阿哥們喜歡來的地方。”我看向福臨,他也正看著我,我們相視一笑,靜聽博果爾續完他的“獵場大獲記”博果爾一邊說一邊捲起左手的衣袖,遞到我的面前,我伏身細看,果見兩道約有二寸長的淡淡痕跡,他洋洋得意道:“那兔子讓我中一箭,居然不死,我拎著它的耳朵,那畜牲竟抓了我一把。”我伸手輕輕撫摸,他搖頭笑道:“早不疼了,這點傷算不了什麼,等我再長大些,我要做最的巴圖魯哩。”我們又閒聊了許久,便都被皇太后留下共進午膳,膳后皇太后照例要小歇,我們便都退了出來。
屋外雪已停了,只是天氣仍很陰沉。我們仨人在院中閒逛。福臨離了慈寧宮便不再只是一個聽者,他說起這半年來,他開始漸漸喜歡漢文老師的授課,當然每的摔角騎也並未放下。
我看他臉也較從前紅潤,個子也有些長高了,自然替他到高興。他還說起跟著老師學畫,大有開拓眼界之。我看他饒有興味,便向他問及一些書畫名家的典故。他笑道:“早知道你要問這個,都記下了在腦子裡呢!”說著將他喜好的黃公望、荊浩、關仝和倪瓉幾位名畫家一一列舉。他說話間神采飛揚,顯得自信滿滿,與當年初識的那個鬱郁少年幾乎判若兩人。
博果爾在一旁早不耐了,好不容易等他說完,怕我又引他長篇大論,忙道:“皇帝哥哥真的做了不少畫呢。咱們這就去上書房看看吧,東莪姊姊,那兒還有我的一副大作,可好著呢。”福臨笑道:“你真要拿你的大作給東莪看,我可要先給她墊個底子,要不然嚇著了可怎麼好呀!”博果爾很是氣惱道:“我是為陪皇帝哥哥才畫的,皇帝哥哥既這麼說,下會再找我,可就難啦!”福臨哈哈大笑,我輕拍博果爾的肩膀,一路同去。
到了上書房,博果爾便開始尋找他的畫。我抬頭看到這屋牆上掛著不少字畫,看的出雖是初學,但卻凝聚了學畫之人的深厚興趣。
我道:“你這裡,可大不相同了。”他喜道:“是麼?趕明兒你也來畫些好麼?”我微笑點頭,他很是高興,將掛著的字畫中哪幅受到老師好評、哪幅又是何時畫的,一一說給我聽。
趁著福臨埋頭找畫的時候,卻聽博果爾走到我身邊輕笑道:“東莪姊姊,你看這是什麼?”他將手中的畫朝前一遞,我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幅仕女圖,許是福臨初學,還不善人物。圖中便只畫了一個簡單的背影,還有點似是而非。是一個女子對著月亮站在假山之側,身邊尚有幾片芭蕉,畫的右側提“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僚糾心,勞心悄兮。”是詩經中“出”的兩句。
博果爾道:“難道皇帝哥哥真畫的比我好麼?我看不見得,人臉最好畫,他偏偏只畫個背影。”我笑道:“這是意境,你還不懂的。”他笑著輕聲道:“我知道你當我是小孩子呢!我就知道,這個是皇帝哥哥的心事呢,他偷偷藏著的,我早看到了,一直想翻出來瞧瞧是什麼。”偏巧這會兒福臨找了幅畫走過來笑道:“你們在說什麼?找到他的大作了麼?”他低頭看到博果爾手中的畫,忽然滿臉通紅怒道:“你找你自已的,亂翻什麼?”將那幅畫一把搶過。博果爾小嘴一扁,就像要哭,我忙過去安撫他,心裡不免有些好奇,看向福臨,卻見他臉上紅未退,正偷偷看我,見我瞧他更是著急,慌忙將畫到身邊的紙筒中。此時,太監前來稟報,是福臨的漢學老師到了,我和博果爾忙退了下來。
回來的路上,我向博果爾柔聲勸,他也是孩童情,一時委曲,轉眼也就忘了。整個下午,他便一直與我作伴,直到晚膳時方才離開。
太后壽誕這天,下起了一場大雪。因為不是整十的大壽,皇太后力主簡樸,也就是在宮中設了幾桌家宴,傳喚各位王公貝勒的福晉入宮一聚罷了。皇太后事先詢問於我,可要招額娘入宮,我自然滿心歡喜,在宴席上見到額娘,彼此十分高興。額娘向我說起,父親已於前出城狩獵,近以來,也好像恢復了一些神,我自然也為他歡喜。
此後在宮中一住十數,每天大多與皇太后作伴,說些王府中侍女間傳的外間趣事給她聽。皇太后久居深宮,對於宮外種種都覺好奇。不經意的言談之中,我甚至覺得她對於我們王府中的大小事宜也充滿興趣。時常詢問一些起居往來的事,我雖知之甚少,但懷著對她的好,自然也是知無不言。
屋子裡垂下厚厚的簾子,各個窗口都糊的嚴嚴實實,沒有一絲寒氣進入。屋中央放著碩大的火爐,不起眼的黑木碳下燃著暗暗的光,不懷好意的怯怯地發著熱,揭力壓抑著光芒。而我只覺得溫暖,在一室的溫情中與她對坐,許多甚至從未與額娘傾訴的話都不自地一一,她的眼中現出柔和的光,輕輕撫,令我覺得無比適意。
福臨每的程與從前大不相同了,不再有那麼多空閒的時候。他總是在晚膳後方才來到,在皇太后的宮中停留下來,聽我們說話。在這裡他總是很少嘴說話的,我在與皇太后對話的間歇,偶而轉頭,總會碰上他的目光。
他像是屏著氣,在屋子的另一端看著我們,那種距離總給我不真實的覺。但我卻能覺他漸漸滋生的不滿情緒。終於有一天,我在一個早晨比平稍遲一些來到皇太后的寢宮,卻見到福臨一臉怒容自裡而出,差點和我撞個滿懷。他定睛看到是我,眼中閃過一絲叛逆,伸手拉住我就走。
我不知所措,被拉著小跑,看他臉上滿是怒氣,只得跟著他。一直跑至花苑,他方才漸漸慢下步子。院子中到處是殘雪,許許多多的宮女太監們正將路邊的雪掃至兩旁,而小徑上細小的石縫間尚留有些許微白,不過無力持久,只一會兒的光景便融化了,出原來的黑面貌。
他在路旁站立,久久不語。我看著他的臉漸漸平靜便道:“氣消了麼?”他轉頭看了我一會,輕輕點頭道:“剛剛和皇額娘…”我打斷他的話道:“既已氣消了,就不要再去回想吧。”他朝我深深注視,沒有說話。我道:“我此次入宮,覺得你比往年有了一些改變,你變的自信,快活的多了。”他道:“你真這麼覺得?”我微笑點頭:“是,我在家裡時時常會想起你可有什麼變化沒有,不知你近來可有喜歡上學,或是…還是和那些個笨布庫摔?”他笑道:“你是在笑我吧。”我掩嘴微笑不答,他道:“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近也沒有空來陪你。博果爾不來煩你的時候,你就來上書房吧。”我笑著點了點頭。
一陣微風吹過,有幾片碎雪落入我的身上,我們抬頭一看,才發覺是站在一棵枯樹下,那些撐天的枯枝上堆積著殘雪,被風一帶便揚揚撒撒的落將下來,我們便向前走去。
沒走多遠,看到一個太監蹲在路旁,不知在做些什麼。他十分的專心,我們走到近處,他也沒有發覺。
我伏身看去,見他將雪輕輕拔開,在草皮下翻出一層土,再小心的裝到身旁的一個布袋裡去。福臨“哼”了一聲。那太聽監見回過頭來,頓時嚇的臉都白了,伏在地上便拜,說不出話來。
我看他一條稀疏的辮子白多黑少,身子佝僂,是個年老的太監。便問道:“你在做什麼呢?為什麼將土放在袋子裡?”他身子尚不停發抖,好一會方道:“回稟皇上,回稟格格,奴才是宮中的花匠,正在尋些鬆土準備栽培新苗。”我看他嚇的不輕,便說:“你起來吧,地上冷。”他頭也不抬,只是發抖。福臨皺眉道:“你起來回話。”這老太監猶豫了一會方才慢慢站起,垂頭側立一旁。
我問道:“也有冬栽培的花麼?”福臨笑道:“那自然是有的,像梅花、水仙便都是冬天開的。”我探身朝那老太監的布袋裡看了看,他忙道:“回格格,這裡面都是土,髒的很。老奴正打算拿回屋裡栽培呢。”我便道:“你打算種的是什麼花,也是冬天開的麼?”他躬身答道:“回格格,這次種的是一個稀罕種子,在六月裡方才開花,到了九月便不再有啦。”我點頭道:“哦,原來只開三個月的花”他笑道:“回格格的話,並不是開三個月,是在這三月之中方才能種。此花只在夜間開四個時辰,一見到強光便既枯萎。”我奇道:“有這麼奇怪的花?它叫什麼名兒呢?”他答:“是叫曇花!”福臨道:“曇花一現,原來是從這裡來的。”那老太監躬身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我道:“不知道長的好不好看!”老太監笑道:“種出來便看到了,格格若喜歡,奴才給您留著。”福臨也道:“是呀,你若想看,我讓他種出來後給你送去。”我點了點頭。
福臨便道:“你去吧,要認真栽培,種的好,我再賞你。”老太監合不攏嘴的笑著告退了。我們又在院中走了一會,他方才回上書房去了。
我回到皇太后的居所,她聽我說了早上的事便笑道:“我還道福臨終於長大了,哪知道他還這樣的孩子情。”當下也不再說今之事,只與我閒聊。此後數,我都依言在上書房陪福臨一同作畫,塗鴉之間,倒有許多的樂趣。
轉眼天氣漸暖,我在宮中已住了二月有餘。這,我和往常一樣往皇太后寢宮去向她問安,掀開門簾便見幾個大臣正告退出來。蘇茉爾向我走來,告訴我今皇太后不適,不用問安了,我依言退下,臨走時自幕簾一側看到她依窗而立,面上似有慍怒之。
我回到住處不久,卻又受到她的召見。我再度過來,細看她時,只見她臉上方才的怒已略有平息。她向我說明,原來是父親向宮中派人來召我回府。皇太后神淡然道:“那你先回府中去吧,改有了空閒,記得再入宮與我作伴。”我應聲退下出宮。
回到府裡,卻發現王府上下張燈結綵,忙做了一團。我問額娘,她只是搖頭,加之她也十分忙碌,我竟沒有與她細談的時間。只等到入夜時分,待她回房時才又再度問起,她沉了一會道:“你阿瑪娶了新的嫡福晉,很快就要回府了。”我一頭水,聽不明白,再問了一次,她才向我細細相告。
原來父親月前並非是去獰獵,而是趕赴連山,去娶李國的順義公主。再過幾,這順義公主便要來到北京,從此以後,她將取代大娘在府中的地位。我張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頓覺心中湧起失望、悲傷、憤怒諸多情緒。額娘見我不說話,正要相詢,我一扭身跑回自已的房裡,自顧自生起氣來。
果然,沒隔多久後的一,王府中一早便開始忙碌準備,侍女們說起自王府向外,一路鋪了幾丈遠的紅地毯、進城之路更是從一大清早就開始肅清、等候在王府門前的吹奏班子少說也有十隊…而我只覺氣忿,不論額娘如何相勸,我抵死不願離開房間,再說到後來,我索將她推出門外,不再理會。額娘急的沒有法子,前面又有人來催,她只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