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決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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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忙碌了一陣,才聽得那老者聲漸停,隨御醫一同進屋的幾人陸續離開,濟度則留在了屋裡,垂首立在一旁。
順治伏身到邊道:“六叔現在覺得好些了麼?”那老者掙扎了一會,似乎無力發聲,濟度在一旁接道:“得蒙皇上垂詢,家父定能度過此劫。”順治停了一停,聲音略有哽咽道:“是朕疏忽了,六叔病體不適,朕還引你說了這麼久的話。那六叔還是好好歇息要緊,朕再來看你。”他伸手與裡之人互握一會,輕輕鬆開,轉過身來,濟度道:“下官代家父恭送皇上。”順治點點頭,走了出去,外屋人聲響動,過了一會,一眾腳步聲漸行漸遠。
阿提拉拉東莪的衣襟,向她示意離開。東莪點了點頭,卻依舊看著屋內,並沒有移步的意思。再過一會,那濟度又隻身回到房裡,伏到邊輕聲道:“阿瑪,皇上已回宮去了。您休息一會吧。”上發出微弱的“嗯”了一聲,濟度將帷放下,又有侍女進來將屋內燭燈全部拿了出去,濟度隨後而出,輕輕關上了門。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燭火的照耀,除了旁窗簾下透入的微光所照到的那一方位置,屋內的各個角落均沉浸在黑暗之中。阿提在黑暗中站立,好像只聽到自己的呼和一顆心砰砰亂跳的聲音,她四下看看,再回望身旁依稀可見的東莪。
卻見東莪站了一會,忽然轉身回看,打手式讓她停留,自己則輕輕邁步向屏風外走去。阿提大吃一驚,伸手拉時,東莪卻已繞過屏風去了。
屋內的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東莪悄然無聲向大走近。她輕輕掀起帷,上那老者病體不適,並未睡著,這時聽到動靜,睜開眼來,只朦朧看到邊立著一個人影,嚇了一跳,想張口呼叫,卻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東莪向內注視,藉著那窗旁的幾縷微亮,她看到面前之人一張方臉,雙頰深陷,目光中出驚慌神。東莪朝這張臉上定睛良久,慢慢伏身向裡,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六叔,可認得我麼?”這老者目光茫,向她臉上看了一會,微微搖頭。
東莪伸手在臉上輕輕撫摸,除下一張如人皮一般澤的東西來,容貌立即改變,她將臉靠近一些,又道:“現在呢?認得我麼?”那老者只覺這人五官依稀有些眼,腦海中努力回想,依舊搖了搖頭。
卻聽東莪徐徐道:“我第一次見到六叔,是在皇太后的壽宴上;十歲生之時,六叔曾經送我一對紅玉珊瑚…”那老者眼中頓時一亮,身子立刻微動,像是想往內靠近,東莪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依舊說道:“阿瑪那時還說六叔的禮太貴重了。可是我記得您卻說,這紅玉珊瑚雖然世上僅此一對,可與攝政王獨女相比,卻算不得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送給侄女把玩罷了。”她笑泛雙,又道:“六叔打的好如意算盤,那對世上稀有的紅玉珊瑚後來抄家之時,可不又回到您的手中了麼?我一進這屋子,便看到了。”那老者全身忽然顫抖起來,喉口“呵呵”作響,像要說話。東莪右手輕揚,手提一把短刃已抵到他的喉嚨之下,說道:“侄女一心想為父報仇,本來算起來仇人不少,不過六叔若願以一命相詆,侄女自然是要依從長輩的。能和六叔的命相換,侄女也算不枉此生。”那老者立時安靜下來,不再動彈。
東莪微微一笑道:“看來生老病死,任是怎樣的人也無法躲閃。這世上恐怕只有這一件事不受權力財富所限,甚麼陰謀算計在它的面前也是束手無策。侄女只是好奇…”她頓了一頓才道:“六叔若是此行見到我阿瑪,不知有什麼話可以對他說呢?”那老者臉瞬間發青,瞪視東莪,嘴不住抖動。東莪道:“六叔方才面對福臨時還侃侃而談,怎麼如今對著侄女卻說不上話來了。”老者用力氣,脯不住起伏。
卻聽東莪道:“可見在六叔的心中,我與福臨雖都一樣是您的嫡系堂親,可是,親疏厚薄卻自有分曉。福臨終究是可以給你高官厚祿之人,而我…”她輕笑道:“六叔不明白麼?此時的侄女卻是能讓六叔早一些…脫離苦海的人呀。”她雙目炯炯看著他,不再說話。這老者與她對視,臉皮不住*動,隔了一會,只聽他聲音嘶啞輕聲道:“你是東…莪!”他拼命用力發聲,可又要壓住嗓子,因而聲音聽起來十分古怪。
東莪點頭道:“不錯,正是我。這些年來六叔對落在外、孤身一人的東莪還時有掛念,我阿瑪倘若知道,六叔這般關愛侄女,一定會好好謝你的。”老者用力提氣,半晌方道:“那是…那是…那些奴才所為,並不是…不是我差譴的。”東莪笑道:“是呀,東莪也想,六叔決不會這樣對待侄女,這些下人真是膽大妄為。好在,如今他們也都已付出了代價。可見一個人生平是為善於人,還是作惡多端,就算他騙得了天下人,但是終究,還是會有天意,懲罰分明。”老者聞言不全身一顛。
東莪將他細細打量,說道:“侄女一聽聞六叔貴體欠安,就忙不迭的來看望您,就怕遲了一步,要讓你我都…抱憾終身。”老者聲音急促道:“東…東莪,六叔對你阿瑪的事…一直…一直悔恨不已,當時未能為你阿瑪力爭…是六叔膽小怕事的過錯。”東莪停了一會,淡然道:“事過境遷,此時再來說誰對誰錯,未免太遲了。東莪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直視老者雙目,停了一停道:“我阿瑪是被何人告發?”老者立刻答道:“是吳爾庫尼,王府裡的一個女侍。”東莪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對她又有什麼好處?既然告發了,檢舉有功,理當有好子才對,又為什麼她要自殺呢?”老者微微一頓道:“詳情…我也不得盡知,此事…此事是蘇克薩哈一手經辦的,你可以去問他。”東莪冷笑道:“六叔這般推託,倒像是心裡有鬼一般。侄女我可是親眼所見,當年您旗下的那些個官兵凶神惡煞般衝進王府的情形。”老者雙喃喃而動,眼球急轉,卻一時再想不出話來應付。
只聽東莪又道:“再說一個侍女而已,能有多大的膽量,我說她…是受人指使才對。”那老者一怔,東莪道:“我還聽說,這侍女是多年前,曾是六叔府中之人呢!”老者急道:“哪有此事?”他著急分辨一時忘了控制聲音,外間好似聽到響動,有侍女的聲音遙遙問道:“王爺,是您喚人麼?”東莪走近大時,便早已留神了四周的環境。這時便向右轉身,閃到大之側,在牆角立櫃的空隙處一站,身形立刻被牆角的黑暗掩蓋。她手中握著的那把短刃自帷外透入,輕輕觸到那老者的頭頂。
過了片刻,只見房門微微打開一角,一個侍女向內輕輕探頭,在門旁張望了一會,便迴轉身出屋,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