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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天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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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妃帶同東莪等一應宮女太醫護衛近百人自紫城南門出,至城外“臨安寺”住下,整座山頭周圍駐紮滿了御林軍,不過知曉她們是“出宮避痘”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就連寺院之中的宮女也是誠惶誠恐,未得傳喚,輕易不敢踏入她們的寢室,如此一來,除了常起居,平裡只有佟妃母子與東莪為伴,再就還有幾個太醫,每為玄燁診治,子過的倒也安靜。

佟妃按捺不住焦急的心緒,看玄燁總是高燒不退,幾個太醫來來去去也只會說那幾句含糊其詞的安話,不由得更是憂心如焚,只有每當見到東莪始終鎮定自若的樣子,她才能多出幾分指望來。

玄燁的病好好壞壞,時而清醒,時而卻又陷入昏之中,過了幾,他的臉上開始長出點點紅斑疹,幾個太醫見到都是面驚慌,紛紛勸告佟妃等離開他的房間,佟妃只得在佛堂上夜頌佛企盼平安。

最讓太醫到頭痛的是,他們幾乎用盡一切除痘之法,可是總不見效,而且玄燁的病總似在反覆之間,臉上斑疹雖紅,可奇的是一直不像普通天花那般長為丘疹,或是進一步形成皰疹化膿,只是在顏深淺之間變化來去,加之高燒時好時退,使得眾太醫們面面相覷,只覺一籌莫展。

而只有佟妃知曉,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她親自為東莪遞藥遞水,在暈黃的燭燈下為玄燁醫治。她眼看東莪將間細細調配的藥輕輕塗抹在玄燁的臉上,再又將私下煎好的藥給他喂服,東莪地沉著總是會給她帶來希望。可她又如何會知道,每太醫們好不容易為玄燁將體溫降下。東莪的藥卻又使他回覆低燒,或是昏睡;他們絞盡腦汁用在玄燁臉上的‮物藥‬,也因為東莪地干擾而反覆發作。

而東莪只是在時刻觀注著宮裡傳出的每一個消息。一邊計算著她在廈門時就曾經醫治過地天花此症的發病時間,讓玄燁地病症看上去與天花的發病症狀相符。此時離宮已遠。她少了許多擔憂提防的心事,何況此間太醫也只是在儘量地盡職盡責而已,便是真的醫不好一個皇子,已有皇子病發死亡地例子先,也絕不會是他們的過錯。因而太醫們終免不了也有盡人事聽天命的念頭。小說網。這一切也就讓東莪有了更大的周旋餘地。

漸漸過去,轉眼白雪飄揚,已到了年末。因玄燁的病總在反覆之間,卻也沒有向更壞的方向發展,太醫們面對這似是而非的“天花”病症,也是到了束手無策的地步。可是在一個清晨,當他們盤數著今要為皇子再做哪些診治之時,宮女卻一臉喜跑來,說玄燁已經清醒。並且已在進食中了,太醫們大喜過望,快步來到房裡。果見佟妃娘娘正喂玄燁吃粥,眾人拜服在地。歡喜不已。佟妃身旁的宮女含笑道:“看來三阿哥得蒙上天庇護。是有大福之人,這樣地好消息該當第一個通報給宮中才是呀!”佟妃笑逐顏開。太醫們也是爭相著出門而去,立折上報,好爭奪這天大的功勞。佟妃回身與東莪對視,眼中淚光閃閃,東莪向她微笑點頭,轉看屋外,鵝大雪正緩緩落下,隱匿在了積雪之中。宮中得到如此喜報,卻沒有太大的反映,順治即沒有下旨表彰太醫們地功績,也沒有任何宣玄燁病癒便可回京的旨意傳來,太醫們惶惶不安中,卻又得到皇宮急招,一內全數召回宮去了,只留下一個太醫院地副手按他們留下了地方子繼續給玄燁配藥。

佟妃驚慌失措,立刻急出眼淚來,回頭卻見東莪漠然向皇宮方向張望,目光中難辨悲喜,佟妃此時已然明白自己娘倆正是靠她的時候,強自按捺住心中地不安,不敢再問她什麼,只在一旁低聲泣。過了一會,東莪才走過來輕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擔保玄燁三內必可受太后懿旨回宮,”說罷不再看她,轉身出屋,一整個午後,都見她獨自站立在寺院裡,呆呆出神,寒風之中,她的臉頰上隱見淚光一閃,漫天飛雪又開始飄落下來…

這場似乎不知應該如何停止般的大雪飄飄揚揚地下了兩天一夜,空氣中滿是清冷之極的空氣,深一口,便覺肺中一陣酸涼刺痛。這東莪為玄燁送去湯藥,又退出房來,在一旁屋簷下臺邊站立,怔怔地出神中,卻聽身後有人道:“你喜歡雪嗎?”東莪一怔,聽得是玄燁的聲音,忙側開身子道:“三阿哥,你大病初癒,應當多在屋裡休息,奴婢這就去叫嬤嬤來帶你回房去。”說罷正在轉身走開,卻聽玄燁道:“我時常聽到你的聲音,卻都沒瞧過你,你轉過來讓我看看!”東莪聞言一怔,道:“奴婢生像醜陋,怕嚇到三阿哥,”玄燁道:“不打緊,”一面說著一面卻已經走到東莪面前,她來不及轉頭,已與他打了個照面,玄燁看到她木然的一張臉,卻只是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隨即鎮定自若道:“你的臉…說不上醜陋,只是有些不同常人,”東莪向他注視,道:“奴婢自小生過一場病,病好後,臉上肌膚就是這樣僵硬了,”玄燁點了點頭,自然地轉開頭去。

東莪目光中探究,道:“我的臉這樣,你不害怕嗎?”玄燁笑道:“是有一些不太自然,應而我才不敢多瞧,害怕倒是沒有。我只是在想,若是你不願意讓人記得你,這樣的一張臉倒幫了你的大忙,哪個人看過你一眼還敢再看第二眼的呢?”說罷轉頭一笑。

東莪心中一動,旁觀身旁無人,便索打算試探他一下,道:“三阿哥,平裡最喜歡看什麼書?”本來以她的身份這樣問一個皇子,實在是大為不敬,其實只因她自己出身高貴,佟妃在她眼中也不過是一個小輩,何況玄燁!因而雖在宮中裝扮宮女,可自身的氣質無法更改,這些話在她說來自然之極,可是,一個尋常宮女又怎麼敢這樣詢問!

但玄燁卻似乎並未在意,居然便答道:“眼下最愛看的是《中庸》,”東莪道:“三阿哥覺得它有什麼好的呢?”玄燁一笑道:“在我看來,《中庸》所言,歸結底總是在勸導人應當如何修正自身,所謂天命之謂,率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說的便是這個。”東莪道:“修正自身,一唯自我約束,檢討自身過失,對普通百姓而言,善莫大焉!可是若是君主,卻要以什麼來治國平天下呢?”這話說的更奇,玄燁卻仍是不動聲,道:“《中庸》裡說,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遠,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在獨自一人時,無人看到自己的行為,無人聽到自己所言,尚且可以自持自治,若能以此書為百姓典範教導,天下人人仰慕聖賢之道,以此自律,天下何爾不順不安?何況歷來有作為的君主,不都是從自我修正做起的嗎?再有《九經》一篇,更是強調修正自身、尊敬賢人、敬重大臣、愛護百姓,更是等同於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的太平和合之理想!”東莪沉默看他,靜了一會道:“三阿哥,你看這大雪紛紛揚揚,覆蓋在萬物之上,看上去天地同,可是一旦冰雪消融,是什麼還是什麼,覆著的不過是一層外像而已。以理學道教馴化民眾,也許在一時會有一個太平盛世的影像,可是歸到底,廣開言路,政隨時移,興許才是最貼切的治國之道!”玄燁轉頭向她仰視,眼中晶亮,東莪如此近看他,卻覺在他臉上幾乎看到了小真,一時間,她雙眼一紅,忙轉開頭去,卻覺玄燁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好冷!”東莪渾身一震,回身看他,忙伸雙手將他的小手握住,道:“快回房去吧!要是凍著了,可如何是好!”玄燁臉上閃起溫柔笑容道:“有你在,我怕什麼?”東莪又是一震,卻聽得臺那邊腳步聲匆匆響起,佟妃一臉興奮地跑過來,看到他們二人,微微一驚,便笑道:“宮裡傳來太后懿旨,讓咱們明回宮了!”東莪聞言一笑,轉頭卻見玄燁雙眼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佟妃笑道:“咱們可以回宮了,玄燁,你不高興嗎?”玄燁這才微笑點頭,依舊不放開東莪的手,她只得牽著他往回走,佟妃走在前面,一面呵氣一面道:“這雪下的,明兒個下山,可要大費周張開路了,”走了一陣,玄燁卻向東莪道:“你知道雪融化了是什麼嗎?”佟妃聞言回頭笑道:“是水呀,這傻孩子!”說罷匆匆進屋拿手爐去了。

東莪與玄燁對視,俯身道:“我知道,雪融化之後…是天!”玄燁眼中滿是笑意,輕聲道:“多謝你,治好我的病,”東莪定定看他,他又道:“多謝你,助我回宮!”東莪眼中一溼,輕聲道:“若是你在外人面前提到我,我就幫不了你了,”玄燁點頭道:“不會有外人知道,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