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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命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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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草坪之上,鄭淮抱著倒下的楊謙正嘶聲大叫,而楊謙蒼白的臉上滿是血跡,雙眼的位置竟然已經是兩個血窟窿,癱在一旁的右手緊緊握住,也是沾滿了鮮血。

他竟生生挖了自己的一對眼睛,東莪驚恐無狀,捂住嘴巴,全身癱軟地跪坐在地上,幾乎連呼都在這一刻停止了。身旁風聲急動,許多人飛撲過來,鄭成功狂叫道:“你這是做什麼?”只聽楊謙的聲音微弱而冰冷:“是我…有眼無珠,錯信了她…錯看了她…”這聲音如同閃電一般打入東莪心中,震地她耳嗚心慟,她輕輕閉目,卻覺一人猛得揪住她的衣裳將她提起,耳聽得鄭成功極重的息之聲就在面前,咬牙切齒道:“將這兩個人打入死牢…任何人不得靠近,違令者斬!”東莪睜開眼睛觸到一雙噴著怒火的眼睛,眼前這人遇到她的目光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便覺身後有人上前將自己架起,眼前蒙必格也由兩名士兵拖著,一路出院去了。

院內眾人驚呼連連,忙不迭的請醫,送楊謙回房,廳內斷臂的那人痛的死去活來,也由士兵拎著關了起來。府內一片陰鬱,鄭成功沉默守在楊謙身旁,待大夫看過離開,眾人一一告退出來,鄭泰自去料理府中餘下的事,鄭夫人一夜之間接連失了三個心頭大患,歡喜不止,實在是怕讓人看出心事,忙匆匆回房去了。

屋內,鄭成功在邊看楊謙許久,輕拍他肩,走出屋子站在外面。鄭淮知道他在等自己,忙跟隨出來,二人悶聲不吭。一徑去到書房,鄭成功面如寒冰道:“你是如何識得她的。所有過往,一字不漏地說出來!”這一夜王府之中許多房間燈火徹夜未熄。

而屋外大雨傾盤了。

一早,王府內的所有喜字佈置全然消失,盤繞經月之久的喜氣已經蕩然無存,下人們屏聲凝氣。連走路都份外小心,更不敢竊竅私語。王府之外卻由鄭泰安排封了消息,對外只說新少夫人染病在,不予探視,所有送禮恭賀的也都攔在了門外。鄭成功依舊陪同陳德在島上視察軍防,只是對商議北伐之事卻明顯有些放緩速度,尤其史承戟在側時,更是絕口不談此事,陳德心知有異。。也只得考慮再等待些時

午後,鄭成功趁史承戟獨自一人時,與他“巧遇”說了些閒話之後,史承戟自然問起東莪地病情。鄭成功笑稱鄭淮不離左右。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過後隨口問起他與東莪相識的過往。知道是在盛京相逢。再說不出別的,鄭成功話鋒一轉,卻來問他地身世,史承戟稍稍猶疑,說出自己父親名諱,提到楊州十,他眼望大海,出憤怒之極的神來,鄭成功朝他久久凝視,輕拍他肩,安了幾句這才離開,史承戟注視他地背影許久,回自己屋裡去了。

鄭淮也失了自由,被扣在府裡不得外出,看父親舉措,東莪已經凶多吉少,來無多了,他雖然焦急萬分,可苦於不能出府。到了傍晚之時,好不容易溜出王府,忙徑直去尋史承戟,二人碰面,他立刻說了東莪被囚之事。史承戟大驚失,問起緣由,鄭淮咬牙將實情說出,道:“此時不救她,說不準我爹爹悄悄地就把她給殺了,”卻見史承戟目光冰冷,一字一頓道:“你說她是多爾袞之女,她承認了?”鄭淮點頭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命在旦夕…”沒料史承戟打斷道:“若是如此,我後悔與她有此同門之誼,我父便是死在清兵圍城之時,圍城之人便是多爾袞的胞弟多鐸,若她的身世屬實,我與她便有殺父之仇…”鄭淮怒道:“原來這就是你對她的情意?她真是看錯了你!”他怒火上湧將史承戟一頓臭罵,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史承戟重重摔門進屋,一邊牆角卻有一人閃出,尾隨著鄭淮回府,看他回房,立刻便去了鄭成功地屋裡。

第二一早,鄭成功便與陳德商議了共同北伐之事,表示已方盡一切力量配合,陳德與他商議了一些細部方案,已經快到正午,陳德表示既然一切決定下來,可即時離島。鄭成功只稍加挽留便同意了,說好第二一早便即送他從們起程離開。

這一的夕陽份外紅,渲染得雲層也如同烈焰灼燒,天海一,殷紅似血。

她,愛新覺羅東莪,理應錦秀玉食,養尊處優的一個公主,可是,這已經是第三次的牢獄之災了。她受了本不應該受的苦,是因為她走了不應當走的路嗎?目睹楊謙自挖雙目之時起所產生的一切愧疚煩亂的情緒,在這一一夜過後終於開始漸漸淡去,她注視眼前的這盞燭臺,雙眼之中波瀾翻滾,神情卻平和之極。

耳聽得鐵門外鏈條鐵鎖響動了一陣,大門咔咔做響,有人進來站在她地身後,她木然不動,屋裡靜了一會,來人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東莪並不回頭,只問:“楊師傅怎麼樣了?”來人輕哼:“你害得他往後都要在黑暗之中度過,又何必假意關心?”東莪輕聲道:“我並沒有做錯過什麼,這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來人怒道:“你這無情無意的女子,想不到我們這麼多人如此對你,卻都看瞎了眼睛!”東莪這才轉身面對他,只見鄭成功一臉怒,她嘴角隱過一絲不意覺察地嘲笑,道:“我何罪之有?”她這話是鄭成功萬料不到的,他不由一怔,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見她平靜坦然,徐徐道:“我隱瞞身份,只是想為父報仇雪恨,自踏上此島之起,我自問所做地一切均無愧於心。對大人地看重賞識,我竭力報以回應,雖不為大人所用,卻也已經是儘自己力量在助你出謀獻策;對他人的體恤愛護,我也報以,回以真情相待;在治病行醫之時,我更是從未摻雜半點私心,想過自己與他們地不同。這些年來,我盡了自己的一切努力,對你們而言,我何罪之有?”她這淡定的目光,平和的語氣,將鄭成功抑結於的一股怒氣瞬間壓制下去,他空有滿腹怒火,卻覺無言反駁她。只見她輕輕嘆氣,又道:“我唯一愧對的只有鄭大哥,他為我隱瞞抵擋了一切風雨,本來想要以一生回報,卻再無機會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柔和,抬眼看他又道:“我雖然這麼說,可是卻也明白,我的這個身份難容於世,說到底滿漢皆不能容我,死在誰的手裡實在也沒有什麼分別!”她的語氣含有遺憾,道:“可惜我不能死在與仇人的對決之中,卻死在了虛名之下!”鄭成功目光閃爍,沉默了一會道:“你為何要與清為敵?”東莪答:“為了我阿瑪的榮譽!”鄭成功道:“就為一已之私,推翻清廷對你實在沒有什麼好處,何況這還是你父親的心血結晶。在情在理,你的這個仇都無法令人信服!”東莪目光中亮起森寒,道:“就算做一個孽子,我也絕不後悔。他們對我阿瑪所做的一切!必須付出代價!”鄭成功懷抱雙手,沉沉看她,再道:“那是你的族人,你一個弱女子要如何報仇?”東莪道:“所以我才來到這裡!”鄭成功道:“你想利用我與清軍對抗,這想法未免太過天真!”東莪向他凝神注目,冷笑道:“是嗎?若是你未用黃梧守澄海、若是你直驅南京、若是以南京為據點,再與張煌言在內陸會合北上…機會也許已經來了!”鄭成功眼中暗光一閃,哼道:“好大的口氣!”東莪道:“可惜時機已過。大人,三次北伐征戰,多少地方揭杆而起,響應大人的軍隊!那是因為清軍入關,一直以明降軍為用,人心所向對前明卻總還是有一絲想念,因而鄭軍雖不善陸戰,得到多方支援卻也打了幾場勝戰。可是自從南京一敗,內陸那些原先支持復明者,卻難免事後要遭到清軍的清算,飽受荼毒戮之苦。如此一來,只怕他你再次北伐,這條路可要難走的多了。”鄭成功重重透出口氣,目光如炬盯在她的臉上良久,沉聲道:“如此看來,你有什麼提意?”東莪與他對視良久,木然道:“我就要死了,有什麼提意對我而言,又有什麼用處!”鄭成功朝她凝視許久,嘆道:“我忽然懊悔此生未有機會與你父親一戰,多爾袞有女如此!他定然…”他重重呼氣,道:“看來你經歷過許多波折歷練,我一直以為自己對你已經十分了解,可是直到昨知曉你的身世,再到如今與你面對。我才知,自己知你不到萬分之一,如此情形之下,你還有膽與我討價還價。那麼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殺你,你就有好的提意給我?”東莪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不殺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