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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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門鈴響了,靈珍他們回來了,快擦乾眼淚,別讓立嵩他們笑你…”靈珊馬上衝進浴室去擦眼淚,擦好臉,回到房間裡,她才發現翠蓮笑嘻嘻的站在門口,客廳裡沒有靈珍和張立嵩的嘻笑聲,顯然不是靈珍回來了。翠蓮望著她說:“二小姐,是阿香找你,她說請你過去一下,她家小姐又不肯寫字了!”靈珊的臉變了變。
“她爸爸呢?”她問。
“阿香說,她爸爸還沒回家!”
“哦。”靈珊遲疑了一會兒,臉忽陰忽晴,眼睛忽明忽暗,終於說:“我去看看吧!”她走了出去,緊緊的抿著嘴角,眼裡閃耀著奇異的光彩。劉太太目送她的影子消失,心裡有點恍恍惚惚的,然後,她的心臟“咚”的一跳,口就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捶了一下。她眼前閃過一張男的臉龐,深沉的眼睛堅毅的嘴角,憂鬱的神情…難道使靈珊“非幹病酒,不是悲秋”的原因竟遠在天邊,而近在眼前嗎?劉太太摸索著靈珊剛剛坐過的椅子,身不由主的坐了下去,默默的出起神來了。
靈珊走進了韋家。楚楚坐在餐桌前面,一臉的倔強,怒視著桌上的習字簿,手裡緊握著一支鉛筆,嘟著嘴,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看到靈珊,她立即叫著說:“阿姨,我不喜歡寫我的名字!”
“為什麼?”靈珊在她身邊坐下來,拿起她的習字簿,發現上面劃得亂七八糟,沒有一個字寫對了的。她打開楚楚的鉛筆盒,找到橡皮,慢慢的把那些鉛筆線條擦掉。
“每個人都要學寫自己的名字,這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不會寫名字,會被別人笑!”
“我不喜歡!”楚楚噘著嘴說:“阿姨,你給我換一個名字!”
“名字怎麼能換呢?”靈珊說,望著她。
“你為什麼要換名字?”
“它太難寫了,那麼多筆劃,我的手都累死了!”楚楚揚著睫說:“像丁中一,他的名字好容易寫,我會寫丁中一,阿姨,我改名字叫丁中一好不好?”靈珊凝視著楚楚,情不自的笑了起來,她用手著楚楚的頭髮,憐愛的說:“你不能改名字叫丁中一,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名字,換了名字,你就是丁家的孩子,不是韋家的孩子了。你的名字很好,比丁中一的名字好。楚楚,這是兩個很可愛的字,像你的人一樣可愛。”楚楚仰頭看著她,眼裡閃著光。
“阿香說我是調皮鬼,以前的阿巴桑說我是短命鬼,昨天晚上,我把爸爸的酒杯打破了,爸爸說我是討債鬼。阿姨,丁中一說鬼是很醜很醜的,很怕人的,我是不是很醜?”
“如果你不乖,你就很醜!”靈珊說,從背後把住了她的手。
“可是,你現在很乖,你要學寫你的名字,乖孩子都是很漂亮的,來吧!我扶住你的手,我們一起來寫,好不好?”楚楚看了看她,就順從的握起了那支筆。於是,靈珊扶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寫著,只寫了幾個字,那孩子就唉聲嘆氣了起來,一會兒說:“我的手好酸好酸呵!”一會兒又說:“我的眼睛好累好累呵!”最後,她居然說:“我的腳好痛好痛呵!”靈珊忍不住要笑,注視著楚楚,她的邊全是笑意,眼睛裡也全是笑意,她忍俊不的說:“你用手寫字,腳怎麼會痛的?”
“我的腳趾頭一直在動在動…”楚楚認真的說。
“幹什麼?”
“它在幫忙,因為我的手好累好累。”靈珊再也熬不住,她笑了出來。一面笑,她一面放開楚楚的手,把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她吻了吻那孩子的面頰,低嘆著說:“楚楚,你實在好可愛好可愛呵!”楚楚呆了,她注視著靈珊的臉,然後,猝然間,她就用小辦膊緊緊的箍住靈珊的脖子,把面頰埋進了她的肩窩裡,她用細細的,的,小小的聲音,熱烈的低喊:“阿姨,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呵!”這一聲天真的、純摯的呼叫,頓時使靈珊中一熱,整個人都熱烘烘的發起燒來。她的眼眶溼潤了。把楚楚抱向臥室,她低柔的說:“我們今天不寫字了,你該睡覺了,我抱你去睡覺,好不好?”楚楚不回答,只用小辦膊更緊更緊的抱了她一下。靈珊把她抱進臥室,問:“洗過澡了嗎?”楚楚點頭。
“睡衣在哪裡?”
“櫃子裡。”靈珊把楚楚放在沿上,打開櫃子屜,找出了睡衣,正幫楚楚換著睡衣,阿香不安的趕了過來,叫著說:“二小姐,我來她!”楚楚的身子一,說:“我要阿姨!”靈珊對阿香笑笑。
“沒關係,我來照顧她,你去睡吧!”阿香退開了。靈珊幫楚楚換好衣服,讓她躺上,拉開棉被,密密的蓋住了她,又把她肩頭和身邊的被掖了掖。楚楚睜大了眼睛只是注視著她。剛剛,這孩子還在說眼睛好累好累,現在,她的眼睛卻是清醒白醒的。
“睡吧!”靈珊溫和的說。
“阿姨,”那孩子甜甜的叫:“你上次唱過歌給我聽,你再唱歌好不好?”靈珊微笑的凝視她,坐在沿上,她用手指按在那孩子的眼皮上,使她闔上了眼睛。於是,她輕聲的,婉轉的,細緻的唱了起來:“月朦朧,鳥朦朧,點點螢火照夜空。山朦朧,樹朦朧,唧唧秋蟲正呢噥。花朦朧,葉朦朧,晚風輕輕叩簾櫳。燈朦朧,人朦朧,今宵但願同入夢!”她唱著唱著,直到那孩子沉沉入睡了。她繼續低哼著那曲子,眼光朦朦朧朧的投注在那睡的臉龐上,心裡糊糊的想著那個下午,在樓梯上又踢又踹又抓又咬的孩子。誰能相信?這竟是同一個孩子?誰又能相信,這孩子已捲入了她的生命,控制了她的情緒?
終於,她慢慢的站起身子,拉上了窗簾,關掉頭燈,對上那小小的人影再投去一瞥,她就悄然退出那房間,輕輕的帶上了房門。走到客廳裡,她猛然一怔。韋鵬飛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正靜靜的坐在沙發裡,靜靜的著煙,靜靜的注視著她。他臉上的表情是深沉的,奇異的,眼睛裡閃著一抹動的,幾乎是熱烈的光芒。她站住了,他倆默默的相對,默默的彼此注視,彼此衡量。
“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問。
“有好一會兒了。”
“你每天下完班都不回家嗎?”她的語氣裡帶著責備,眼睛裡寫著不滿。
“唔。”他哼了一聲。
“你喝了酒。”
“唔。”他再哼了一聲。
“你每晚都去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