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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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靈珍所預料的,靈珊衝出大門後,就直接的奔向四a。人,在受了委屈之後,總是本能的去找自己最心愛的人。門開了,阿香笑的站在門口,一見到她,就更加笑逐顏開。
“二小姐,你坐。先生剛剛打電話回來,說是開會沒有完,要九點鐘左右才能回來。”靈珊愣了愣,這才想起,韋鵬飛早上就告訴了她,今晚董事長請客,研究如何增加生產量的問題,可能要晚一點回家。見不到韋鵬飛,她心裡的疙瘩就更重了,慢的走進室內,她有說不出的沮喪,和說不出的難受。明知韋鵬飛馬上就會回來,她依然遏止不住心中那份強烈的失望。
楚楚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回頭看到靈珊,她馬上高興的叫著說:“阿姨,為什麼小蜂要到處找媽媽?”靈珊心中怦的一跳,楚楚這句無心的問話好像有意的擊中了她的心事,她走了過去,在楚楚身邊坐下來。下意識的看了看電視,小蜂沒有媽媽,小蜂飛來飛去,到處在找媽媽,小蜂的聲音不停的嚷著:媽媽,你在哪裡?媽媽,我好想你!媽媽,你快回來!媽媽,我要跟你在一起!靈珊伸出手去,猛的關掉了電視。
“阿姨?”楚楚詫異的回過頭來。
靈珊把楚楚攬在懷裡,用手指梳著她的頭髮,親暱的、寵愛的低語:“頭髮長長了,到夏天就可以梳辮子了!”阿香捧了一杯茶過來,把茶放在桌上,她笑嘻嘻的看著靈珊和楚楚,心無城府的說:“楚楚,你就快有媽媽了!”
“我媽死啦!”楚楚說,腦袋偎緊在靈珊懷裡:“我說,我媽早就死啦!”
“媽媽死了,不可以另外找個新媽媽嗎?小傻瓜!”阿香看著靈珊,嘻嘻一笑。
“阿香!”靈珊阻止的喊。
“別胡說!”
“是,小姐。”阿香轉身就往廚房後面跑,去找翠蓮和隔壁的阿巴桑聊天去了。有靈珊在,她就自己放自己的假,理所當然的把楚楚給了靈珊。
“阿姨,”楚楚用胳臂勾著靈珊的脖子,好奇的說:“什麼叫新媽媽?”靈珊心中一動,把楚楚抱在膝上,她仔細的打量著這孩子,那眉,那眼睛那小尖下巴…她長得像阿裴!靈珊了口氣,深思的,婉轉的,小心翼翼的,她說:“楚楚,你還記得你的媽媽嗎?”楚楚搖了搖頭。
“本來,爸爸有一張媽媽的照片,後來不見了!”楚楚天真的說:“我媽媽很漂亮,像白雪公主一樣!”是了,阿裴離開楚楚的時候,韋鵬飛還在國外,楚楚只有兩歲,那麼,韋鵬飛出國的第二年,阿裴就已棄家而去了,怪不得那個祖母要說她死了。奇怪的是,阿裴居然忍耐得住,不來找尋楚楚,這樣咫尺天涯,她竟然寧可母女不見面!那阿裴也真狠得下心!
“楚楚,”靈珊摩撫著那孩子的頭髮,情不自的試探了起來:“你想不想要一個新媽媽?”
“新媽媽?”楚楚歪著頭,望著靈珊笑。
“什麼叫新媽媽?”
“你爸爸再結婚,你就有一個新媽媽!她會愛你,疼你,寵你,給你買新衣服,帶你去兒童樂園玩,教你讀書寫字,唱歌給你聽…”楚楚天真的看著她,猛烈的搖起頭來。
“不不!不要!我不要新媽媽!”
“為什麼?”
“阿姨,你也會唱歌給我聽,你也帶我玩,你也頭新衣服給我穿,我為什要還要新媽媽?”靈珊不住漲紅了臉,心想,下面的話是真說不出口了。怎樣大方,她也問不出一句:“你願不願意我當你的新媽媽?”楚楚好奇的瞪視著靈珊,忽然間,她那小小的心靈像有扇門打開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細聲細氣的,清清脆脆的說:“我知道了,你是說,我爸爸要娶後孃!”靈珊出神的望著她,還來不及說話,楚楚就猛然抱緊了靈珊的脖子,恐怖的、尖銳的叫了起來:“阿姨,我不要後孃,我不要後孃!白雪公主就有後娘,她的後孃叫人去殺她!我不要後孃!我不要!阿姨,我不要!你去對爸爸說,我不要後孃!”
“楚楚!楚楚!”靈珊心慌意亂的抱緊她,拍撫著她的背脊,一迭連聲的說:“別叫!別叫!楚楚!”楚楚放鬆了手臂,看著她的臉。
“阿姨,爸爸會娶後孃嗎?”她問,眼睛裡充滿了驚懼的神,好像她自己被後孃待過似的。
“楚楚,”她勉強的說:“並不是每個後孃都很兇,並不是後孃都會待…”
“不要!”楚楚尖聲大叫:“你騙我!你騙我!我不要後孃!不要!不要!”她跺腳,拚命的搖頭,把頭髮搖得滿臉都是。許久以來,在她身上早已斂跡的暴戾之氣,又在一剎那間都爆發了。眼淚奪眶而出,她大吼大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好好好,不要!不要!”靈珊慌忙說,手足失措的把她擁進懷裡。
“別耍孩子,沒人要待你,沒人要欺侮你,別耍孩子!”她的鼻子酸楚,喉頭哽。
“你不要,就不要!別人即使能違背父母,也無法違揹你!你不要,就不要!”楚楚在她懷中著著,眼淚了她一身。好一會兒,那個孩子才穩定了下來,平靜了下來。掙脫了她的摟抱,楚楚看著她:“阿香沒來我家之前,有個阿巴桑帶我。”她說,大眼睛裡淚痕猶存,恐怖之依然寫在她臉上。
“她每天對我說,我是短命鬼,將來爸爸一定會娶一個後孃,把我每天吊起來打一百次,把我剁碎了餵狗吃,餵豬吃,喂貓吃…”靈珊打了個冷戰,煌惑的看著楚楚。
“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她問:“你一定很壞,很不乖,她故意說這些話來嚇你!楚楚,不是這樣的…”她到自己的聲音好無力,好軟弱。
“她故意嚇你,後孃也有好的,像…像…像阿姨這樣的…”
“不!”楚楚斬釘斷鐵的說,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注視著靈珊。
“阿姨,後孃都很壞,很壞,很壞!我會唱一首歌,是另外一個阿巴桑教我的。”
“什麼歌?”她瞪視著她,心中越來越瑟縮,越來越畏怯。她知道楚楚家裡,三天兩頭換傭人,她實在猜不到,這些傭人都灌輸了她一些什麼思想。
“我唱給你聽!”楚楚說,眼光直視著靈珊,她的聲音是軟軟的童音,她一定有她母親的遺傳,歌唱得婉轉動人,而且有種悽悽涼涼,悲悲切切的韻味:“小白菜呀,地裡黃呀·三歲兩歲,沒有娘呀!
好好跟著,爹爹過呀·只怕爹爹,娶後孃呀!
娶了後孃,三年整呀,生個弟弟,比我強呀!
弟弟吃,我喝湯呀,拿起飯碗,淚汪汪呀!
親孃想我,一陣風呀,我想親孃,在夢中呀!
河裡開花,河裡落呀!
我想親孃,誰知道呀!
白天聽見,蟈蟈叫呀,夜裡聽見,山水呀!
有心要跟,山水走呀,又怕山水,不回頭呀!”她唱完了,默默的看著靈珊,靈珊是完全怔住了。從不知道她會唱這麼長的歌,而且唱得這麼完整。她呆望著楚楚,所有的意志,思想,決定…都被楚楚的歌聲所敲碎了。她覺得再也沒有信心,再也沒有夢想,再也無法把握自己的方向和意志了。因此,這晚,當韋鵬飛回家的時候,他就看到靈珊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沙發中,頭仰靠在沙發背上,眼睛裡充滿了悽惶,臉龐上佈滿了無助。孤獨的、悲悽的、落寞的、軟弱的靠在那兒。韋鵬飛走了過去,俯身凝視她。
“怎麼了?”他問。
“我好累。”她低聲說。
“好累?你做了些什麼?”
“我的父母,你的孩子!”她喃喃的說,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們是兩塊大石頭,我在他們的夾縫裡,我推不動石頭,我…好累!”他用胳膊環繞著她,輕輕的擁住了她,雖然不能完全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但是,那暗示的意味卻很明白。他堅定的、懇切的、愛憐的說:“如果有大石頭,也是我們兩個人的,你不可以一個人推,你太瘦太小,讓我們一起來推,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