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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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分二十秒。
十四分十秒。
十四分——然而,車在動嗎?他說不清楚。也許沒動。敞篷車的發動機沒有聲音,沒有任何數據可以參考。要是被困怎麼辦?他很納悶。就坐在這黑古噥冬的地方,無法告訴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或者過了多少時間?十五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直到超過我的神所能承受的範圍,然後——好在手裡拿著中輟開關。
但是,假如它失靈怎麼辦?按下去燈不亮又怎麼辦?
我看,不妨試一下,看看——胖子膽小!胖子懦夫!
不!不!別碰它!燈一旦被打開,就再也無法將它們關上。絕不能使用中輟開關,否則,他們就會知道——他們全都會知道——胖子膽小,胖子懦夫——突然,一個驚人之舉產生了:他將中輟開關扔進了黑暗。落地時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接著又是死一般的寂靜。他兩手空空,令人害怕。
黑暗——黑暗——無垠的黑暗。他墜如了無底的深淵。下沉——下沉——不斷地下沉,沉入了無底黑暗,噬一切的黑暗——深呼,保持鎮靜!
大腦受到永久傷害怎麼辦?
保持鎮靜,他告訴自己,會沒事的。最多還有十一分鐘,也許只有六、七分鐘。外面陽光普照。堅持六、七分鐘,就再也沒有黑暗了。就是活到一千歲,也不會再有黑暗。
黑暗——啊,天啦,黑暗——鎮靜!鎮靜!謝林,你是個情緒非常穩定的人。你的神志非常清醒。在黑暗中清醒,出去後會仍然清醒。
滴答,滴答,滴答。每過一秒,離出口就越近。不會是相反吧?穿行沒有盡頭。我會永遠困在這裡。滴答,滴答,滴答。我在動嗎?還有五分鐘,五秒鐘?或者仍然是第一分鐘?
滴答,滴答。
為什麼不讓我出去?難道他們就不知道我在這裡多受罪嗎?
他們不想讓你出去。他們不讓你出去。他們將——突然,他的腦門子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腦袋出現了一陣炸裂的劇痛。
是怎麼回事?
亮光!
是光亮嗎?是的。沒錯。
謝上帝!是亮光!謝所有可能存在的上帝!
他已經走完全部隧道,正回到站上!肯定是這樣,是的,沒錯。他那驚恐得像打雷似的心跳,開始恢復正常。視力已調整正常的雙眼,已能辨認出悉的事物,有房屋的支柱、月臺、控制室的小窗——丘貝洛、凱拉里坦正看著他。
此時,他對他的怯懦而到羞愧。振作起來,謝林,事情不像想像的那麼糟,真的。你很正常,你並沒有癱在車底,搭搭地哭泣,求上帝保佑。這事是有些讓人驚恐,讓人害怕,但並沒有把你摧毀——其實,這事你完全能夠應付——"我們走罷。把手伸過來,博士。起來——起——"他們拖著他站了起來,扶著他下了車。謝林深深地了口氣,使自己保持鎮靜。接著用手擦著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水。
"那小小的中輟開關,"他咕噥道,"我好像把它掉在什麼地方了——"
"你沒事吧,博士?"凱拉里坦問道,"剛才是什麼覺?"謝林蹣跚著走了幾步。院長立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穩住。然而謝林卻推開了他的手,他不想讓他們認為隧道中短短的十五分鐘就使他如此難堪。
但他又無法否認已經受到了影響。無論怎樣掩蓋,他都無法將這一事實掩蓋住。對自己更是自欺欺人。
此時他明白,世上的任何力量都無法再讓他去鑽那隧道。
"博士,覺怎樣?"
"我——很——好——"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說他很好,"律師說道,"放開他,讓他自己走。"
"他的兩腿在打顫,"凱拉里坦說道,"他就要摔倒了。"
"不,"謝林說道,"不會的。告訴你,我很好!"他蹣跚了一下,又蹣跚了一下,站穩後,又蹣跚著邁出了一步。全身的孔都在冒汗。他扭頭朝後看去,看見隧道張著大口,讓人害怕戰慄。轉過頭來,他把兩肩聳得老高,彷彿這樣能將臉裹住。
"博士你——"凱拉里坦含糊地說道。
不必再裝了,裝也沒用。這樣做太傻,是虛榮、頑固、毫無價值的硬撐。就讓他們認為是懦夫吧,他們願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姑且就把那十五分鐘看作一生中的噩夢吧。隧道對他的影響仍在加深,而且越來越深。
"這東西——真厲害,"他說道,"非常強烈,讓人非常恐慌。"
"但你卻基本沒事,不是嗎?"律師緊接著說道,"有點戰慄,是的。但進入這麼深的隧道,誰又不會呢?但你基本沒事。與我們知道的一樣,就那麼一點,那麼一丁點,遭受任何傷害的人都有可能——"
"不!"謝林說道。眼前的律師面目猙獰,像惡魔,像一頭作裝飾用、微笑著的怪獸頭像。謝林對此非常厭惡。他想,只要講出真話,就能將這一惡魔驅逐。跟惡魔講話,無須策略。
"進入隧道的人不可能不冒危險,這一點我完全肯定。即使是意志堅強的人也會受到很大傷害,意志薄弱者簡直就是不堪一擊了。如果再將隧道開放,不到半年,四個省的神病院就會爆滿。"
"恰恰相反,博士——"
"別給我說‘相反’!你進過隧道嗎,丘貝洛?沒有,我想是這樣的吧。但是我進去過。你們花錢是要買我的這一權威結論吧。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們:隧道是致命的,是與人相悖的。人類難以承受黑暗,只要天上還有太陽,哪怕是一個太陽,這永遠都不會改變。讓隧道永遠關閉吧,丘貝洛!趁你神志還清醒,關上它!關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