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九流不盡之兄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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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
因為前些時下了場小雪的緣故,青龍堡周圍還是積了雪,故此雖是夜晚,卻並非伸手不見五指。
在離青龍堡四里左右的地方,更是火光通明,金人將他們能拆的能砍的都了過來,燒成大堆的火,遠遠看去,倒也顯得甚為熱鬧。
不過白天的事情,卻讓金國人高興不起來,雖然也是人聲鼎沸,更多的是罵娘和竊竊私語聲。那些沒有帳篷的金人,圍在火堆邊,你擠擠我我擠擠你,靠這種方式取暖。饒是如此,他們對著火的一面烤得汗,揹著火的一面卻凍得起了雞皮疙瘩。
伊喇布哈端坐在中軍帳裡,聽得四方傳來的竊竊私語聲,心中不煩躁不安。他原是完顏合達的副手,也是這次東征的金國主將,他算是知兵善戰的,可是如今卻也有些一籌莫展。
因為如何戰完全不由他決定,而是由坐在他面前的那個大鬍子的傢伙來決定,他只是人名義上的主帥罷了。
帥帳的地上為了防止寒氣,鋪上了厚厚的毯,那大鬍子一邊飲酒一邊餘睨伊喇布哈,神情甚為倨傲。但伊喇布哈始終端坐默然,既不諂事,也不理睬,彷彿他不存在一般。雖然伊喇布哈心中也甚為焦急,但不敢在這大鬍子面前失了顏面,故此才強自鎮定“時間差不多了。”大鬍子掏出一塊懷錶,看了看時間,然後將酒杯擲在地上:“伊喇布哈,下令攻城吧!”伊喇布哈卻不為所動,只是抬起眼來看了大鬍子一眼:“貴國只是遣你為使,涉兩軍合作之事,卻不是讓你來對本帥呼喝命令,你這般無禮,原該砍下你的頭顱送與拖雷汗王,只是念在兩國聯軍的份上。我才放過你。”聽得伊喇布哈這番話,那大鬍子哈哈大笑起來,沒有絲毫懼:“叫得響有什麼用,若無需我們大元勇士相助,你能攻下徐州,我自己把頭砍下來給你。若是攻不下徐州。你把頭砍下來給我,如何?”他的冷嘲熱諷,伊喇布哈裝著沒聽到,而是快步出了營帳,不一會兒,諸將皆至,伊喇布哈…下令。
那些圍聚在火堆旁地金人被皮鞭與刀槍著站了起來。當聽說要他們乘夜攻城時。他們馬上慌了。
在原先將他們召來地時候。說地可不是這般。而是隻要他們誘得宋人出城便可!
有人才大聲分說。卻馬上被砍了腦袋。一下子數十人被斬殺之後。這些前些時還是百姓地金人。不得不雙股戰戰。拿起自己所謂地武器。向青龍堡了過去。
伊喇布哈在後邊望著。神情淡然。莫說這些人都是漢人。便是女真人那又如何。戰爭之中。百姓便是不值一文地消耗品。多死一百個百姓。能讓他少死一個銳將士。他也會覺得值得。
金人地喧鬧早就驚動了青龍堡上地警哨。金人也沒有要隱瞞地意思。過了約是半個鐘點。這些拖拖拉拉地百姓再次回到了西城之下。
“攻城開始!”伊喇布哈下令道。
被裹挾來的百姓扛著雲梯向前衝,因為如果他們不向前,身後來的無情地利箭便要奪走他們的命。比起他們那拙劣的攻城來說,他們的哭聲才是更讓青龍堡中的宋軍難以忍受的武器。羅安瓊鬚髮皆張。只覺得怒不可遏,在他所受過的教育之中,絕無如此卑劣的手段,他瞪著秦大石,厲聲問道:“參領,如今奈何?”
“既來攻擊,便是敵人。”秦大石卻心冷如鐵,他抿著嘴,在望樓上向前看去然後喝道:“安瓊。你且下去休息。夜戰用不著你們騎兵。”羅安瓊憤憤地下了望樓,他知道秦大石說的是正理。他們是騎兵,不是在城牆上消耗地一般士卒。他快步離開城頭,背後秦大石喝令道:“升火!”隨著秦大石一聲令下,在望樓上方,熊熊烈火燃著起來,將秦大石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接著,秦大石舉起一面旗幟,炮位上的炮兵見著了這令旗,馬上開始裝炮。
當秦大石放下令旗時,城頭上和城中高地炮臺上地二十門炮一齊怒吼起來。
經過幾年的摸索,大宋炮兵所使用的火炮也有所進步,雖然在程上還只有三百步左右,但炮彈的爆炸威力與火炮的準程度,都有所提高。放在青龍堡上的自然不是重炮,但其威力,特別是齊鳴時的威力,並不弱於一般的重炮。
黑夜之中,火炮爆炸時綻放出的火焰之花,比起年節時地焰火還要燦爛。赤紅的煙霧膨脹成巨大的火球,在地面不停地翻滾,所過之處,那些金國被強徵而來的百姓的哭嚎聲傾刻間便化為烏有。
自然火炮在戰場上展現出巨大的威懾力之後,無論是蒙胡還是金國,都加強了這方面的訓練,特別是金國,自己也有一定的火葯武器,故此曾用火葯爆炸來訓練其士兵習慣於火炮的巨大聲響。但是,宋國火炮無論是在聲響上還是在實際殺傷力上,都遠超過了金國訓練所用。而那些臨時拉來充作前驅地百姓,又不曾經過訓練,瞬間便被震得呆若木雞。
“該死!”羅安瓊罵了一聲,他知道秦大石下令開炮是迫不及待,雖然同情那些被裹挾而來的百姓,卻總不能因為同情他們便讓自己的士兵前去送死。
秦大石舉起千里鏡,查看炮火轟擊的效果,第一輪炮擊的效果比他想象的還好,在大炮停止轟擊之後,反應過來的金國人馬上掉頭逃跑。比起身後金國軍士的刀槍利箭,宋人的火炮顯然更為可怕一些。
“元帥!”一個偏將顫聲對伊喇布哈喊道。
伊喇布哈緊緊閉著眼,揮了揮手。
經過數年努力,金國對宋人火炮地瞭解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模樣,火炮必須要有充足地炮彈才有威力,在一定時間之內能夠擊的次數還有限。故此,這些裹挾來地百姓,最大地作用。便是消耗宋人的炮彈。伊喇布哈雖是對殘殺百姓心有不忍,卻不得不下達了讓督戰隊上去的命令。
隨著伊喇布哈的命令,金國的督戰隊上前,連接著斬殺了百餘人,這才穩住陣腳。
驚魂未定的金人這時才反應過來,一剎那間。震天地哭聲響了起來。
“想想爾等父母子,若不奮力向前,爾等父母子便要淪入蒙胡之手!”督戰隊中的將領厲聲喝道:“若能力戰不退,不唯爾等自己可以死中求活,保全父母兒,便是榮華富貴,亦是指可期!”這些裹挾來的金國百姓,之所以不曾潰散,原因就在於他們的父母兒成為了人質。聽得這般呼喝。他們才算定下心來,雖然仍舊恐懼,卻不得不再次整軍。
再次攻擊之時。金人便散開,最初時只是自西牆,這次繞到北牆與南牆,三面同時攻擊。數萬人同時擁上,人與人之間相隔距離也儘可能拉開,避免被宋人火炮一次擊便轟倒一片。
秦大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顯而易見,金人是學乖了。
不過這一套也在秦大石意料之中,當火炮的恐嚇作用不再是那麼強大時。決定勝敗的,還將是刀槍。
直到目前為止,金人的攻擊都很弱,弱到秦大石懷疑他們單純是送死的地步。他沉了會兒,沒有下令往壕溝中放油,而是選擇繼續等待。當金人冒著炮火靠近城牆之後,秦大石下令道:“弓箭!”杯弩原本是宋軍之所長,在有了火炮之後,弓弩從過去唯一的遠程兵種變成了遠程輔助兵種。受重視程度直線下降,但是在忠衛軍和軍中,還是保持著一定規模地弓弩手。夜之中,弓弩手擊不能及遠,只是在六十步內才有殺傷力,金人雖然武備不齊,但用門板或鍋蓋充當的盾牌還是有的,故此弓箭造成地殺傷力仍是有限。這些金人為身後督戰隊所迫,念及家中親族。一個個豁了命。拼盡全力向城下靠了過來,僅是片刻之一。十餘具雲梯便搭在防備相對薄弱的南城牆上。
夜戰原本對營養不良、夜間視物不清的金人來說是極不利的,不過他們人多,四處的篝火又盛,而雪地本身又能反光,故此竟然不大受夜的影響。雲梯搭上城牆之後,金人一片歡呼,紛紛向這十餘具雲梯聚了過來。
秦大石冷笑了一聲,再次舉起一面小旗,隨著這一動作,大盆大盆的滾油被端上了城頭。
這只是以備萬一而用,事實上,這些滾油幾乎沒有派上用場,那些笨拙的金兵開始攀爬雲梯時,從城垛處伸出的撐叉便將雲梯一架架推翻。青龍堡並不高,但摔下去地滋味同樣不好受,更何況城頭的箭矢還在不停地向下亂,金人靠上城牆的興奮,很快就變成了絕望的哀嚎,慘重的傷亡之下,他們再次選擇了退卻。
“沒有收兵的意思啊…”秦大石並未因此覺到輕鬆,金人今天的奇怪攻擊,讓他始終懷疑金人背後在玩著什麼陰謀,而且,按常理說,夜間攻城主要是佔一個出其不意,在青龍堡內有充足準備的情形之下,金將應該選擇退回,等天明再戰才是,畢竟夜幕對於城頭的宋人影響遠不如對城下地金人大。可是連接著兩次攻擊受挫,金人卻還是不準備收兵,相反,這一撥金兵退卻後,金人在城下點起了更多的火堆,火堆之間是無數星星點點的火把,乍一看下去,金人的人數只怕要在十萬以上。
段由在城下呆呆地望著這座並不顯得高大的城池,心中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他劇烈地著氣,方才好不容易才從城下逃了回來,身上雖然多了無數擦傷的傷口,至少還沒有什麼致命傷,比起將命丟在城下的同伴來說,他要幸運得多了。
“不得退過火線,不得退過火線,違者格殺勿論,全家屠絕!違者格殺勿論。全家屠絕!”督戰隊淒厲兇殘的喊聲不帶絲毫憐憫,段由回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由火把組成的火線,瑟瑟地向後縮了縮,使自己儘可能離這條線遠些。他不想好不容易從宋人手中逃出條命,又被“自己人”殺死。
“不。絕非自己人。”他嚥了口口水,否定自己心裡地想法,無論是宋人,還是金兵,都不是“自己人”他們都想奪了自己命。想到這裡,段由心中甚為絕望。
“饒命,饒命!”一個同他一般被裹挾來地金人悽聲大喊,他方才未曾收住腳。衝過了火線,被督戰殺用雪亮的刀和鋒利地矛著,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火光中看不清楚此人地面貌,聽聲音卻很悉,段由努力回憶,想要知道他究竟是誰,但他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本回憶不起來,只是覺得這人是他極親近的,但到底是誰,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督戰隊沒有理睬那人的求饒。刀光閃耀而過,人頭沖天而起,在地上滾了幾滾,恰恰賓到段由的腳下,那張人臉昂了起來,不甘、恐懼和憤怒讓臉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段由與那失去了神采的目光相對,呆呆了好一會兒,才悽悽慘慘地喊了一聲:“大哥!”這人正是他地大哥段所。剎那之間,兄弟二人如何在村中生長,在被強行掠來為兵之後,又是如何相互扶持,一幕幕都出現在段由心間。便是白天的時候,他兄長奪得一塊宋人拋來的,也悄悄藏在懷裡與他共分,這種種情形,讓段由五臟俱裂。
“大哥!”他撲倒在地上。捧起兄長的人頭。將他抱在懷中,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怒火在他心中洶湧。他咆哮著想要衝向督戰隊,卻被左右幾隻手死死按住。段由嚎叫著,拼命掙扎,旁邊一人從地上抓起一塊土疙瘩在他嘴裡,將他的謾罵堵了回去。
“蠢材,你段家只兄弟二人,若是你也這般死了,你家老母誰人奉養?”在他耳邊響起的這聲音也有些悉,不過段由此時卻記不起來了,他嗚嗚地叫著,也不知是在罵人還是在哭泣。
“列陣,攻城!”這點小小的騒動,本不曾驚動伊喇布哈,他再次下達命令。
段由被身邊幾人半拖半架地拉了起來,他還待掙扎,一人早失了耐,正正反反給了他十餘個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這才略略鎮靜了些。
“打起來時小心些,莫要白白送了命。”那個有幾分悉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
“遲早要死,遲早也是要死的!”段由低聲吼叫,堵在嘴中地土塊向喉中移動,得他不得不嘔吐起來。
“大哥,這小子是個窩貨,顧著他做什麼?”另一個聲音見他還是這副模樣,不屑地道:“沒來由被這小子牽連了,咱們做得大事!”
“段家兄弟都是好漢子,若不是為了老母,如何會落入金虜之手,既是被我遇上了,我自然要幫他一把。”那“大哥”壓低聲音道:“諸位兄弟且放心,到時我拖著他,必不…”他話未說完,有人低低噓了聲:“小心,狗官來了。”段由抬著頭,偏過去看了那“大哥”一眼,隱約認出他是鄰村的一個大戶人家莊客,曾逃到宋國一段時,前些子才回得莊中的。再看看左右,竟然都是鄰近村子中人,他微微一愕,金虜分明將他們都打亂了地,這些人是如何聚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