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好景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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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好景不長陳喬其就這樣著門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似乎為了儘快看到她而不肯回房去睡。頭髮凌亂,衣衫皺成一團,閉著眼睡得很沉,年輕的臉閃著柔和的光,下巴上隱隱有青的胡楂,真是大男孩了,額頭上還有一兩粒剛冒出來的痘痘,刻著青的印記。一天比一天沉穩英俊,悄悄地在她的心底生發芽。
趙蕭君的心被充得滿滿,滿到溢出來;被烘得暖暖的,暖到軟起來;被得癢癢的,微微在顫抖。她眯著眼,用手撫住自己的左,那裡為什麼跳得這樣快?她想起自己還在陳家的時候,雖然壓抑,雖然,可是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搶著和陳喬其一起放煙花,燃鞭炮,還是很快樂的。現在想起來,覺得那時候竟是那樣的奢侈。六年可以是一道刻在身上心上,抹不去的印記。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生怕吵醒他。身上挎的包碰到凳子上未喝完的杯子,“咣噹”一聲,摔得粉碎。趙蕭君不知為何,像摔的不僅僅只是一個杯子,而是另外一樣捉摸不住的東西,身上慢慢泛起一種冷意,久久地愣在那裡。陳喬其聽到聲音,糊糊地睜開眼睛,打著哈欠說:“你回來了?”趙蕭君沒有回答,徑直盯著地下的碎片發呆。陳喬其隨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打著哈欠說:“發什麼呆!摔得好,碎碎(歲歲)平安。”趙蕭君不由得笑起來,心裡的異樣一掃而空。瞪著他問:“你怎麼回來了?”陳喬其伸了伸懶,說:“想回來就回來唄,誰還有規定。”說著坐起來。趙蕭君問:“我是說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為什麼不在家過完年再回來?”陳喬其聲氣說:“你管我!”看著她,卻不由自主笑起來。
趙蕭君驀然覺得剛才那種如影隨形的寂寞失落一下子消失不見,渾身充滿動的生氣,充滿活力,大大舒了一口氣,舒服地笑出聲。陳喬其被她笑得有些臉紅,然後輕聲說:“我只是想陪你過個年。”似乎又覺得不好意思,故意大聲說,“累死了,還沒有吃飯呢。你也不早點回來。”趙蕭君故意皺眉說:“這可怎麼辦?我沒有預備年夜飯的。”陳喬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抓著頭髮無奈地說:“你隨便煮點什麼吃吧,吃得飽就行。”趙蕭君想了想,說:“這怎麼行,大過年的吃麵條也太不像話了。我記得好像還有一包沒吃的水餃。按這邊的習慣,過年就該吃餃子的。”說著東翻西找,果然煮起水餃來。
兩大盤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陳喬其大概真是餓了,作料都不蘸,狼虎嚥,吃個不亦樂乎。趙蕭君覺得有些心疼,問:“還要不要再煮一些其他的?”陳喬其卻問:“你為什麼不吃?”趙蕭君笑說:“我早吃過了。”陳喬其夾了一個送到她嘴邊,說:“你不說過年就該吃餃子的嗎?”趙蕭君心情實在好,順著他探過身去吃了一個。陳喬其伸著筷子又問:“還要不要?”趙蕭君搖頭,看著他將筷子到嘴裡,忽然想起來兩個人竟然同用一雙筷子,不由得有些臉紅,叮囑他慢慢吃,站起來去開電視。
剛坐進沙發裡,陳喬其端著盤子坐在她身邊,看了一眼電視不屑地說:“怎麼還是老樣子,什麼時候改一改?”拿著遙控器就要換臺。趙蕭君一把搶在手裡,說:“為什麼不看!這節目多好呀,年年這樣,看著就讓人放心,看著就想到與民同樂。普天同慶這類的節目,就算是假的看著也高興。”陳喬其嗤笑:“你是看節目呢,還是看形式?”趙蕭君瞪他:“都看,不準換臺。”陳喬其邊吃邊無聊地指指點點:“你看那什麼什麼山,翻著眼跛著腳,扯著公鴨嗓,這不是教人耍詐嗎?”趙蕭君受不了他的聒噪,說:“你就不能讓我安心看完?我覺得好的。”陳喬其果然安靜了一會,等到趙蕭君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他又開始指手畫腳:“就這破喉嚨還唱歌呢!難聽死了。念得快就厲害嗎,嘰裡呱啦地鬼叫什麼!切!”趙蕭君不理他。他終於忍不住,悶聲說:“那人就那麼好看?長得難看死了,又矮又醜!”趙蕭君象徵的“嗯”了一聲,表示回應。陳喬其湊到她旁邊憤憤不平地說:“那人還沒我好看呢!你怎麼就不看我呢!”趙蕭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起來,真是孩子脾。生怕錯過,一心一意接著繼續看電視。
等到廣告時間,她才掉回頭,說:“那人你不喜歡?我見現在的孩子都喜歡他的,滿大街都是他的歌。歌詞寫得好呀。”陳喬其不屑地說:“那種人有什麼好喜歡的,什麼都不是,整個一小白臉。”趙蕭君笑:“怎麼這麼說話呢,人家礙著你了。”不料陳喬其竟說:“就是礙著了!”趙蕭君連忙說:“好了,好了,看電視吧。大過年怎麼也火氣沖天的,又不是爆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
陳喬其忽然說:“我們放爆竹吧!過年不是要放爆竹的嗎?”趙蕭君撇頭說:“這裡止放煙花爆竹。”陳喬其指著她:“你又睜眼說瞎話。你聽聽外面是什麼聲音?”趙蕭君關小電視的聲音,仔細聽了聽,有些吃驚地說:“怎麼真的在放鞭炮?不是三令五申止的嗎?”陳喬其撇嘴說:“難道不會解?”這下鞭炮聲由遠及近,到處都是噼裡啪啦的震天響,吵得人耳膜都在震盪。趙蕭君十分後悔地說:“我沒有買。”陳喬其有些洩氣,忽然跳起來說:“我們出去看吧。”拉著趙蕭君站到陽臺上看人放煙花鞭炮。
突然覺得整個陽臺都在抖動,原來有人蹲在樓下點長長的沖天炮呢,火花甚至濺到樓上來。趙蕭君哇哇大叫,連忙後退,陳喬其跟在後面捂住她的耳朵,趙蕭君覺得安全了一些,立刻又不安分,伸出頭去看炸起來的鞭炮,像滾燙的油鍋裡的豆子,上竄下跳,覺得既刺又過癮。煙霧漸漸蒙上來,和著濃烈的刺的味道,越積越多,越積越重。趙蕭君覺得空氣裡有一種陳舊的悉,真是懷念。
忽然一個蹦竄,地上的爆竹猛地彈跳起來,濺起的花炮特別高,直直朝他們這裡飛過來,趙蕭君拼命往後閃,一頭撞到窗戶上,摸著頭連聲唉叫。陳喬其給她,罵:“你怎麼像小孩呢!”趙蕭君推開他,不滿地說:“竟然說我像小孩,以後你別跌倒啊!”可是到後來,爆竹聲就不那麼有趣了。一整夜的吵得人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趙蕭君半睡半醒間便覺得那聲音簡直是鬼哭狼嚎,魔音穿腦。
第二天一大早便被陳喬其拽起來,說朝陽公園辦了一個什麼叫國際風情節的廟會,聽說熱鬧得很,拉著她去湊熱鬧。趙蕭君直到坐上公車,還靠在窗戶邊打盹。一整個晚上的鞭炮,死人也能吵醒。突然一陣緊急剎車,震得她瞌睡蟲全飛了。連忙摸著額頭問旁邊的陳喬其:“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陳喬其探出頭說:“又追尾了!”大家在售票員的指示下搖頭嘆息地下車。哎,大正月的,一出門就出這種事!趙蕭君看見前面一輛出租車後車蓋撞得翻起來。倒沒出什麼更嚴重的事。心想司機大叔是不是睡眠不足?難道也是昨天晚上徹夜的鞭炮聲鬧的?
頂著太陽走了好幾站路,滿頭大汗。趙蕭君嘆:“幸好下車了!你看這條路上堵的!”連連埋怨,“今天天氣怎麼這麼熱呢!”脫了外套讓陳喬其拿著。走到朝陽公園附近,那才真是人山人海,看不到邊兒。各人種都有,夾雜著亂七八糟的語言,嗡嗡嗡的什麼都聽不清楚,眾人紛紛朝裡面擁過去。停下的車子挨頭接尾全部擠在一塊,挪不開半寸地。陳喬其護住她在人海里擠,著汗說:“要不,你先去門口等著?我來買票。”趙蕭君著氣走到邊上涼快。遊玩的興致跑了一大半。
陳喬其站到欄杆外面排了半天的隊才買到兩張票,然後又擠到雜貨鋪買了兩瓶水,回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輕的外國小夥子正對趙蕭君搭訕,又聽見她笑著用英文說不知道。那外國人還不走,嘰裡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什麼。陳喬其親暱地將水遞給她,擁著她就要走,還不忘對老外笑嘻嘻地說拜拜,敢情是示威呢。
那老外聳聳肩也跟在他們後面。陳喬其立即拉著趙蕭君說:“我們往那邊進。”趙蕭君問:“為什麼?這邊不是近嗎?”陳喬其拉住她的手說:“這邊人多,你看這隊排的!”趙蕭君踮起腳尖四處看:“是嗎?我怎麼覺得到處都一樣呢。”陳喬其緊緊環住她,說:“別看了,別看了,快走,小心別走丟了!”進到裡面,堵住的人群全部散開來,有一種豁然開朗的覺。趙蕭君指著當中的電子廣告牌興奮地說:“朴樹,朴樹今天會來表演!怎麼這麼好運!”陳喬其不悅地說:“他誰呀?”趙蕭君鄙視說:“他你都不知道,人家可是大才子呢!”陳喬其冷哼:“那樣的人也叫才子?戲子差不多!”趙蕭君沉臉說:“陳喬其,怎麼回事你!正月初一也不好好說話,找呢你!”可惜的是,趙蕭君忠心耿耿地等了半天,朴樹最後也沒有來,演唱期換成正月初三。趙蕭君念念不忘,一直嘀咕說初三一定要來。陳喬其甩著手說:“初三你不是要上班嗎!”氣得趙蕭君連連瞪他,不知道他到底得意個什麼勁兒。
後來兩個人擠到舞臺前,一夥熱力四的年輕男女在那裡跳舞,吹奏的是國外的樂團,領舞的也是幾個外國女孩,胖胖的長相普通,可是那股四的情,怎麼說來著,好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他們不斷拉過往的行人一起加入。陳喬其和趙蕭君一擠到前面,由於長相出眾,便被她們拉著跳上臺來。
趙蕭君本喜靜,紅著臉對陳喬其說:“怎麼辦?我不會跳?”陳喬其說:“那有什麼不會的,想怎麼跳就怎麼跳,想怎麼擺就怎麼擺,自由得很。來,跟著我!”趙蕭君跟在他旁邊胡亂擺著,笑得直不起。陳喬其忽然伸出雙手,甩頭扭,竟然喧賓奪主表演起來,惹得臺下的觀眾尖叫一片,尤其是小女孩的叫聲,還拼命拍手。那幾個領舞的外國女孩也用讚賞的眼光看著他,示意他到舞臺中央去。陳喬其也不推讓,一個漂亮的旋身,臺下又是一陣尖叫的。氣氛一波一波地推動起來,惹得其他地方的觀看者也忍不住駐足觀看。
一曲既終,一個領舞的女孩用生硬的漢語稱讚陳喬其:“很好,很!”陳喬其得體地說謝謝。直到兩人走下臺,趙蕭君看見一些女孩蠢蠢****,想上前搭訕可是見到旁邊的趙蕭君又不敢,在背後偷偷地說:“好帥呀!眼睛好漂亮呀!旁邊那個不是是他女朋友吧!真是可惜!”說不出的失望。
趙蕭君用手捅他:“聽見沒有,人家說你呢。”陳喬其不耐煩地打斷她:“跟我們班女生一樣無聊!”趙蕭君又問:“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跳舞?”陳喬其頗為得意地說:“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趙蕭君啐了一下,然後裝作關心地問:“陳喬其,你班上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你?有沒有人為你尋死覓活,爭風吃醋過?”陳喬其沒有回答,只是一手抱住她避開垃圾桶,瞪著眼教訓她說:“你走路不長眼睛的?”趙蕭君氣急,他這種人也有人喜歡?
兩個人又拿著氣槍胡亂打了一會氣球,陳喬其贏得一個籃球,得意得不行。趙蕭君坐了一圈過山車,臉慘白地下來,抱住他嚇得直不起。
趙蕭君緩過氣來走到館門前,抬頭看見用黑陰影體陰森森地寫著“鬼屋”兩個大字,忽然又躍躍試,說:“我們進去吧!”然後又躊躇了兩下,猶豫說:“不會真的很嚇人吧?”陳喬其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那有什麼可怕的,專門嚇小孩的!”趙蕭君被他一,僅餘的一點的疑慮也消失不見了。
她買了票,氣沖沖地進到裡面,黑漆漆的一片,真是一絲光亮都沒有,盲人的黑,什麼都看不見,立馬就有些害怕。趙蕭君扯著聲音低叫:“喬其?喬其?陳喬其?”聽他一直不應,聲音不由得逐漸加大,心更亂了。忽然覺有一個黑影衝到跟前,突然怪叫一聲,骨悚然。趙蕭君實在忍不住,恐怖得尖叫出聲。陳喬其忙抱住她連聲說:“是我!是我!”趙蕭君使勁踢他,狠狠地說:“人嚇人,嚇死人,想死呀你--”慘叫一聲,原來她沒有踢到陳喬其,反而踢到旁邊的道具。
陳喬其不由得摟緊她,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趙蕭君好半天才順過氣來,嚥著口水說:“沒什麼。”站了一會兒,只覺得到陳喬其溫熱的呼和貼上來的體溫,不由得說:“這個地方果然黑得夠鬼氣森森的。我們出去吧。”陳喬其在黑暗中忽然喊她:“蕭君!”趙蕭君剛抬起頭,“嗯”了一聲。陳喬其低頭吻了下來。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她也能覺到他的柔軟溼潤,在自己的上一擦而過,黑暗裡觀分外清晰,一點一滴像回放的慢鏡頭。驀地臉紅心跳,全身似乎都紅了起來,渾身發熱。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呢還是純粹是意外,許久沒有說話。無邊的黑似乎有另外一種力量,使得她比較忠實於自己的本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蕭君輕聲說:“出去吧。”陳喬其跟在後面乖乖地出去了。兩個人臉都有些紅,絕口不提此事。趙蕭君甩甩頭,當然當它是意外。可是究竟是不是,她到底怎麼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等到初三那天她下班回來,剛打開門便看見陳喬其的母親坐在沙發上教訓兒子,趙蕭君眼前“轟”的一聲,手足無措,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簡直抬不起頭,害怕得心都緊縮起來。
趙蕭君先忐忑地叫了一聲“阿姨”轉頭又看見林晴川尷尬地坐在一邊,坐立不安,左右不是,拼命對她使眼。趙蕭君不由得回她一個苦笑,她萬萬沒想到錢美芹會千里迢迢地跑過來。現在這種情況,多少有些鬧不清。
錢美芹看見她,愣了一會,立即回過神來,然後笑說:“蕭君,許久不見,你竟長這麼大了!女大十八變,說得果然不錯,差點就不認識了。”趙蕭君離開陳家的時候已有十六歲,隔了這麼些年,大致的模樣還是沒變,很容易認出來,可是言行舉止,氣質神態卻有很大的改變。
趙蕭君陪她在沙發上坐下來,笑說:“阿姨卻還是那個樣子,一樣的年輕亮,都沒有變哦。”錢美芹聽了她這幾句話,立刻眉開眼笑,轉頭教訓陳喬其:“喬其,你看看你自己,也不向蕭君多學習學習。這麼大的人了,就知道任妄為,在家的時候整天心神不寧,無打采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大過年的說走就走,淨讓人心。什麼時候才能懂事呢。”陳喬其不耐煩地說:“你今天怎麼又有空瞎心了!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你沒什麼事的話,趕快回去吧。”錢美芹瞪他:“你這個臭脾氣什麼時候改一改,股還沒坐熱呢,就趕我走?你爸正好來這邊談生意呢,得多待幾天。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的!不分輕重!”陳喬其氣悶地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沉著臉,故意將電視音量開到最大。
錢美芹對趙蕭君笑說:“喬其這麼不聽話,一定給你和林小姐添了許多麻煩吧?”趙蕭君忙說:“沒有,沒有,喬其很聽話,沒有惹過什麼麻煩。”她也不解釋林晴川在這裡只是暫住,好像這樣就可以消除許多疑慮誤會,撇清什麼似的。全是她自己心虛的緣故。
錢美芹笑說:“前兩年,喬其忽然鬧著要來北京唸書,我們本不答應,後來被他吵得實在沒有辦法,再說他自己已經通過附中的試考。轉念一想,出來吃點苦,受點累也好,好歹長教訓,只得同意了。一直打算讓喬其住他舅舅家裡的,誰知道他半道一個人跑出來住。我想也許他不喜歡住別人家受拘束,哪知道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回到家,大過年的,一聲不響就走了,真是胡鬧。管又管不到,說了又不聽,惹得他父親大發脾氣。所以趁出差的機會過來教訓教訓他。這小祖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真拿他沒辦法。”趙蕭君忙在一旁賠笑,說喬其只不過一時賭氣罷了。林晴川配合她適時地一兩句,誇陳喬其的好處,說他成績好,人又帥,將來大有前途等。
錢美芹的氣這才漸漸消了,半晌後,和顏悅地對陳喬其說:“喬其,等你父親開完會,一起吃個飯。蕭君和林小姐也一塊來。”趙蕭君忙說:“不了,不了,喬其去就行了。我和晴川還有一點小事。”錢美芹只不過禮貌地邀請,無可無不可的,剛想順著蕭君的意思應承下來,陳喬其卻說:“你們有什麼事!一起吃個飯而已。”趙蕭君面現難。錢美芹立即順著兒子的意思說:“蕭君和林小姐一起來吧。大家住在一起,有什麼要緊的。陳叔叔也很久沒見你了。他來的時候還問起你呢。”趙蕭君不好再推辭,只得同意了。
錢美芹坐了一會兒,說要給陳喬其買一些東西,拖著拉長臉的他出門了。趙蕭君渾身癱軟地躺在沙發上,剛才陪錢美芹說一會兒話,簡直比連續工作三天三夜還累。林晴川也撫著口說:“哦,天!那就是陳喬其的母親?真有氣勢!不知道為什麼,人家對我也是和顏悅,客客氣氣的,我就是自在不起來,真沒出息!我打開門見到突然冒出來的陳喬其已經嚇了一大跳,還沒有回過神來,又看見他母親,心臟都快停止了。不行了,不行了,我還是趕緊走吧。”說著手忙腳亂地收拾洗漱用品。
趙蕭君連忙扯住她,說:“先別走,先別走,你走了我怎麼辦?”林晴川奇怪地看著她,說:“什麼你怎麼辦!你不住這兒嗎?我怎麼覺自己做賊一樣呢,名不正言不順的。早知道就不住了。我才是那個該怎麼辦的人!也不知道陳喬其母親會不會住這裡,還是早走為妙。”趙蕭君急起來,一把拉住她,說:“陳阿姨不會住這裡的,放心好了。再陪我住兩天!”林晴川“咦”了一聲,停下手,說:“瞧你這滿頭大汗的樣子,你急什麼!又沒有做賊,何必心虛!”沒想到她這幾句無意的話卻戳到趙蕭君的隱痛。
林晴川見她默然不語的樣子,笑說:“陳喬其怎麼大過年的無緣無故地跑回來?難道和家裡賭氣了嗎?聽他母親的話又不像呀。”趙蕭君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也不知道。”林晴川又笑說:“他這個年紀真是率,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羨慕哦!”趙蕭君悶了好一會兒,才用幾近懇求的語氣說:“晴川,再陪我住兩天。”林晴川詫異地看著她,反問:“陳喬其不是回來了嗎?我再住這裡不好吧?再說他母親又來了,還是回學校住好了。”趙蕭君低頭不語,她只是一味的心慌意亂,像漂在水面上的木頭,載浮載沉,隨波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靠岸。對著林晴川,她說不出任何理由,只能哀求般看著她。
林晴川看了她兩眼,頹然地投降,說:“好了,好了,再住一天,明天我是一定要走的。”趙蕭君地看著她。林晴川走近她,問:“到底怎麼了,這麼心神不安的?”趙蕭君嘆了一口氣,靠在她肩上,緩緩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在陳家不明不白地住了六年?”林晴川“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趙蕭君嘆氣:“其實陳叔叔、陳阿姨他們對我還不錯,既沒有打過,也沒有罵過,連半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過。可是正因為這樣,我才會過度壓抑自己。後來我想,在陳家的時候,小心翼翼,畢恭畢敬,之所以不敢犯一點過錯,成績之所以那麼優秀,全部是因為自卑的緣故--過度的自尊與自卑,都是一樣的結果。你知道,當一個人一心一意想做好某件事,潛意識裡或許就是自卑在作祟。幸好後來離開了,情況才漸漸好轉。可是從小養成的那種自尊自卑的因子卻在心底留下疤痕,血是止住了,傷是養好了,疤痕卻是怎麼去都去不掉,到死還留在那裡。像別人說的,斬草卻沒有除,風一吹,又生發芽了。想起來就悲哀,難道這就是幼年時期留下的陰影?”林晴川看了她許久,然後說:“你怕他們?為什麼?”趙蕭君沒有說話,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林晴川又說:“這有什麼可自卑的!現在不是都過去了嘛!你不是也好了嗎?一切都好了!好了好了,我陪你住下來還不夠嘛!瞧你那樣兒,真是沒出息!”趙蕭君當然是怕的--她怎麼能不怕!不要說,她連相信的勇氣都沒有,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她怕的當然不是過去,而是現在。一切都好了?--當真都好了就好了!自欺欺人罷了。
晚上陳念先請她們在餐廳吃飯。林晴川始終堅持自己的立場,死都不肯去,翻著眼說:“我為什麼要去!又不認識他們!一個陳喬其也是半生不的,去了白尷尬一場,這不自找苦吃嘛!又不是你請我!”趙蕭君扭糖一樣扭了她半天,還說過後請她在“天一”吃飯。林晴川不動如山,硬是沒答應,穿上衣服,換好鞋,出門找男朋友去了。
趙蕭君愁眉苦臉地坐下來,想了半天,撥通陳喬其的電話號碼,劈頭就說:“今天晚上我不去吃飯了,你和陳叔叔、陳阿姨他們吃吧。”陳喬其皺眉:“不是說好了的嗎?為什麼不來?”趙蕭君支吾了半天,隨口撒謊,說:“林晴川有點不舒服,我留下來照顧她,不去了。”不等他說話,率先掛斷了。
無聊地盤坐在沙發上,這也不對勁,那也不對勁,心裡裝著東西似的,沉沉地擱在那裡。氣憤地將手裡的遙控器扔在桌子上,胡亂翻出一本雜誌,強迫自己看下去。眼睛盯了半天,只看見花花綠綠的圖片,不知所云。還沒有翻到一半,陳喬其突然開門從外面進來。
趙蕭君愕然,問:“你怎麼回來了?”陳喬其沒好氣地說:“接你們去吃飯呀!”四處找了一遍,問,“林晴川呢?不是說不舒服嗎?”趙蕭君這才想起自己說的謊,手忙腳亂地遮掩:“她,她,她跟她男朋友走了。”陳喬其無所謂地“哦”了一聲,也不多問,只說:“趕緊起來,快跟我走吧。”趙蕭君懶懶的沒有動身。
陳喬其催她:“快點,快點,我爸媽他們還等著呢。”趙蕭君忙不迭地爬起來,連聲說:“什麼,什麼,陳叔叔他們在餐廳等我們?”陳喬其點頭:“是,是,是,我爸說很久不見了,想看看你。還不快點,磨蹭什麼。”趙蕭君嚇了一大跳,忙亂地換了件法蘭絨的裙子,套上桃心領的小衣,又特意將頭髮盤起來,斜斜地了把小梳子,對著鏡子緊張地問陳喬其:“這樣失不失禮?”陳喬其不由得愣住了,站在鏡子後面直直地看了半天,眼睛裡閃著光,一眨不眨,著了魔一樣,渾身癢起來,心滿得要噴出來,情不自地說:“真是漂亮!”趙蕭君煩惱地說:“我不是問你漂不漂亮,是問你失不失禮!”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太過緊張,怪不自然的。還是隨便一點好,照平常那樣不就很好?於是要將梳好的頭髮拆下來。
陳喬其忙阻止,笑地說:“這樣就很好,我很喜歡。時間來不及了,我們走吧。”趙蕭君還在猶豫,說:“這樣好嗎?我覺得彆扭的。這麼久沒有見陳叔叔,我實在有些害怕。”陳喬其在後面接上去:“你害怕什麼,又沒讓你上刀山下火海。醜媳婦始終要見公婆的。何況你--還是這麼的漂亮。蕭君,今天你真是漂亮,我很喜歡。”說著涎著臉蹭過來,著嘴,實在想親她,卻不敢放肆。趙蕭君猛地沉下臉來,撂下狠話:“陳喬其,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跟你急!等會兒你今天給我老老實實地坐著,別亂說話。不然,你等著好看!”陳喬其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疾言厲的樣子,愣了半天,乖乖地沒有說話。
趙蕭君也沒有心思再換衣服了,找了雙配套的靴子出來,緊張兮兮地跟在陳喬其身後出門了。到了酒店門口,她又膽怯起來,站在外面,猶豫要不要進去。陳喬其不耐煩,硬是牽著她的手,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趙蕭君嚇得連忙甩手,低聲呵斥:“陳喬其!你再給我不老實!”陳喬其沒有再堅持,鬆了手,領她到一張臺子前,紳士地為她推開椅子,請她坐下去。人小鬼大,故作成。趙蕭君只是看了他一眼,還來不及對此事發表慨,取笑一番,注意力已經轉到陳念先夫婦身上去了。轉著眼珠問:“你爸媽呢?”陳喬其聳肩說:“他們還在路上呢,讓我們先過來。”趙蕭君氣急,瞪他:“你又騙我!”陳喬其得意揚揚地說:“不騙你,依你那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肯來。”趙蕭君連聲問他們什麼時候會來,一個勁地喝水。
趙蕭君在惶急中再次見到陳念先,只覺得他比記憶中老了很多。鬢角星星,額頭上的皺紋清晰可見,大概是太過勞累的緣故。陳家的事業在他手裡迅速膨脹,如今已是一家頗具規模的連鎖企業。趙蕭君連忙站起來,恭敬地喊:“陳叔叔!”陳念先笑著打量她,說:“蕭君,你是越來越漂亮了,和你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對了,說到你母親,她還好吧?”趙蕭君忙說:“她還好,多謝掛念。”陳念先又說:“聽喬其說你如今在“齊成”工作,怎麼樣,辛不辛苦?”趙蕭君笑說:“不辛苦,已經習慣了。工作很滿意。”陳念先忽然說:“記得你剛來陳家的時候,才一點點大,現在已是大人了。轉眼間,不知不覺十多年過去了。你看我,已經老了。”趙蕭君笑說:“陳叔叔哪裡老,還正當盛年呢,是國家的頂樑柱!”陳念先笑說:“蕭君也會哄人開心了。記得以前很不喜歡說話呢。看著你們,轉眼就大了,怎麼不覺得自己老呢。”錢美芹在一旁笑說:“你看你,又在抱怨了,聽起來像什麼話。大家這麼久沒見面,怎麼淨在小輩面前說這樣的話!”陳念先不由得笑了笑,嘆:“沒想到蕭君已經是大人了!已經能獨當一面!不過蕭君自小就不用人心!”轉頭看著陳喬其,沉聲說,“只有你,還是這樣讓我頭疼!我一心盼你將來大有出息,光耀陳家的門楣。沒想到還是這麼任不聽話!什麼時候才會改!”錢美芹忙打圓場,笑說:“喬其還小呢,等過幾年自然就好了。這個年齡的孩子,誰不頑皮!”陳喬其帶著不服氣的神要反駁,錢美芹連使顏阻止他。
陳念先只不過象徵地說一說,警告他注意點,也就撂下了。又對趙蕭君笑說:“喬其從小就聽你的話,你若有時間,也教導教導他,省得整天在外面闖禍搗蛋,只知道任妄為。這次回家,已經給我捅了好幾個婁子。說好參加蔡叔叔的壽宴,怎麼又偷偷溜到北京來了?蔡叔叔和小舒還一直問你怎麼不來呢!真是胡鬧,一點輕重都不知道!幸好蔡叔叔不計較,還叫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去看他。”陳喬其兀自吃他的飯,全當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
可是陳念先說的這一席話聽在趙蕭君耳朵裡,卻猶如一記重捶,捶得她面慘白,手腳發涼,呼艱難。簡直是當頭喝,打得顫顫巍巍,血盡失,幾乎站不住腳。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陳喬其是陳喬其,她是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大概是瘋了,才看不清楚現實,沉溺於幻境,以為可以僥倖。她一定是一時惑不清,才會惶恐不安。原本就沒有什麼,想多了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擾人心神的事情。一定是她想多了!趙蕭君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糊不清,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麼,說了什麼。
晚上直到回到住處,還是糊糊的,神渙散,怎麼都集中不起來。腦海裡虛晃晃的,咕咚來咕咚去,像水在晃盪。搖搖擺擺的,認不清東西,木著臉一個勁地往樓上走。陳喬其連忙拉住她,嗔怪:“走哪兒去!也不看路!”開了門,推她進去了。趙蕭君窩在沙發裡,****蜷起來,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覺得好像失了什麼東西,怎麼都找不回來,悶不吭聲地一坐就是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