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長空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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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緩緩開去，江水慢慢，恨天教的船也不快走，只在淮河域蕩。

就在這江上，宋雪宜將自己的學術，悉心相傳。

宋雪宜的武功，是各家各派，奇門異幫的秘技，她冰雪聰明，膽大細心，到處偷窺別人習武，竟學得了天下大部份武技。

大凡一家武術，能專不能雜，能雜更難專，因為學得一家專長，必定由基礎、馬步、吐納、心法、歌訣都有一套獨特的方法，宋雪宜天生聰明，發明得一種易練的方法，但是一旦比起那一派的大宗師，便顯然遠遜。唯宋雪宜所學之雜，可謂世間少見，更觸類旁通，在武當偷學大風道人劍氣習法，被掌門師弟長風道長髮現，大戰一百回合，居然不分輊轅，大風道人見賞，釋其下山，不再追究，而長風道人武功直追三正四奇，幾已不分高下，宋雪宜竟與之打成平手，在武林中的聲望，也名噪一時。

她授予方歌的習武方法，也是看重於解悟，而非專，方歌既先得祝幽以十年辛苦，打好他內功心法的基礎，宋自雪又以三個月時間，授於妙的天羽奇劍和灌輸於極剛烈的內勁，而今宋雪宜更教他天下各家奇術雜學，方歌天聰，甚是欣喜，更勤於學習。

一恍眼三個月又匆匆過去，方歌大致上對五六家武學有所心得，七八樣學術有點了解，還有二三種武功略有涉獵，要知各門各派，能在江湖上持久名聲不墮，定必有其妙深奧處，豈隨便略學能登堂奧，方歌能在如此短促期間，兼數家之學，已然十分難得。

方歌與宋雪宜久相處之下，覺得師母的風儀、姿容，甚至叮嚀、關懷，既似他姊姊，亦如他母親，甚至有時也像他的朋友、知音，時與方歌對奕、談天，甚至煮酒論英雄、清聽絃韻，實在令方歌莫已的。

船帆繼繼蕩蕩，這宋雪宜在船板上，在和風淡下指授方歌練武，這天是練到“伏虎門”的爪功，宋雪宜道:“如有敵人攻你上盤，壓力太大，又無法後閃，你應俯首攻他中盤，但他另一手又有防備。舉個例子，他是使一雙判官筆的，一支攻你上盤，一支攻你中盤，你應付不過來…”宋雪宜一面比手劃腳，一面輾動身法，只見她白衣閃動，穗褶淡花，一動是一種風姿，千動是千種風韻，方歌真看得呆了。

宋雪宜也沒查覺，繼績比劃道:“那時你便應攻他下盤，雙臂臂力強的人？下盤不見得靈便。你便用虎爪抓他足踝，或扣他“足少陰腎經”或“足太陰脾經”、“足厥陰肝經”捉得對時，對方便戰鬥力全失，這便是“伏虎門”中“伏地虎”的威力，…”宋雪宜說，忽然抬頭望去，只見方歌痴痴的望自己，宋雪宜慎叱道:“嗨！你究竟明不明白？”方歌“哦”了一聲，那湧動的雲朵如花朵一樣，原來烏金烈在雲層後發威盛的光芒。方歌雖然傻了一陣，但卻是有細聽的，於是他道:“但如果對方的下盤雖不靈便，卻是極穩實呢？一般臂力強者，雙腳雖不迅疾，但馬步極健，不易壓制。”宋雪宜沈道:“那也是的。不過你如有劍在手，可用武當派“陰柔綿劍”

“陰柔綿劍”的好處是專攻內外家罡力，就算是陰勁、或至剛苦練，武當派的武技也可以剋制。”方歌稽首道:“是，是。武當劍法，師母曾指點過我。不過若對方武功很強，別人在上，自己在下，未免吃虧…”宋雪宜笑道:“若對方是任狂，你武功再高，也沒有用，只好一伏地，避過中上盤之制，立刻就走便是了。”方歌卻道:“不行。天羽派決沒有臨陣逃脫的人。我是請教師母，既無退路，又無法招架，何不由對方下盤撲上，乾脆來個近身…”宋雪宜聽，也沒說話，看過去只見遠處江上數峰青，江水靜靜，那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方歌，雙眉斜飛入鬢，一副敢作敢為的模樣，宋雪宜心頭一震，猛想起宋自雪:這小子豈不像了宋自雪當年尖傲江湖、嶄頭角的時候麼？

宋雪宜也沒表示，只繼續說:“一個真正的天羽派掌門，是懂得如何保持實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大丈夫能屈能伸，豈可動不動就言犧牲、搏命？”她是說，可是心裡封仍不知為什麼的震盪:“天羽派要靠你發揚光大，不能死，你死會對不起我的。”她說低首用尖細的手指彈動船炫上的麻繩，那繩索忽地掉到江裡去了，宋雪宜仍淡淡地說，她卻不知道這句話對方歌一生影響有多大。

就在這時，江中突然出現一艘急帆，三葉快艇，江水極急，而這四艘極小的船艇，也航駛涉急無匹。宋雪宜臉大變，一揚手，四、五名恨天教的女孩子已到了宋雪宜身側，宋雪宜迅快而鎮定地向這幾人吩咐了一些話，眾人即返去辦事，只聽般板上下腳步錯，顯然十分匆急，方歌問道:“師母，什麼事？”宋雪宜道:“恨天教蒐集有各家各派的資料與行蹤…除長空幫外，恨天教可謂第一大教…只是近武林詭波迭起，一些行蹤不明而且為數甚是可怕的武林高手，神出鬼沒，不知何幫何派，還有血衣幫、天殘教、金衣派和現存的十二大門派在血河派大舉殺戮後，尚存九大門派中的崆峒、桓山、黃山三派，盡被殲滅，而不知兇手是誰…武林中有如此可怕的實力，有什麼企圖，我一直在追查此事，現下那四艘舟子，便是那一幫人馬復現，也是這懸案的線索，我們決不輕易放過…”宋雪宜忽抬目望向方歌道:“我們終須仍得一別。你還要追尋血河派和你仇家的下落，我們就此別過…這裡放下舟子劃去，靠岸西走，可到嵩陽一帶，據悉那兒桑書雲要約車佔風、嚴蒼茫等四奇見面，敢情是為了血河車重現江湖，聯手挾制“武林狐子”任狂報復的事…你可去跟長空幫，桑書云為人磊落，決不會袖手不理的。這樣追尋血河車的下落和殺父仇人，反而是捷徑…”方歌還想說話，採雪宜冷冷一揮手“譁”地一聲，舟子已放落江中，宋雪宜淡淡地道:“你去吧。”方歌呆了半晌，再不說話“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飛落舟中，宋雪宜忽自襟裡拿出一冊舊帙，扔向方歌，方歌一手接過，對不明所以，宋雪宜淡靜地道:“這是我綜合各家之長，研得攻守快慢四式，這四招乃天下武學之華，舍此莫屬…你要好好研究…”這時已近冬天，江氣甚寒，有一層淡淡冒起的霧氣，宋雪宜說完，掌力一催，舟子划水而去，隱於霧中。

宋雪宜待舟子不見後，又呆了半晌，直至侍女在她耳邊說話，她才如夢初醒:“追不到啦？”

“追不到了。”

“哦。”宋雪宜長長呼了一口氣。太陽已沒入雲層，變化千萬，遠處河岸蘆葦一片白。

這時他正在茫茫江上，一個人，一把劍，他的心情正如他的處境。

他一人踴踴前行，不覺已到了嵩陽觀一帶。

方歌忽然想起嵩陽觀有著名的漢柏，大數百圍，是漢代之物；嵩陽觀在中嶽太室南麓，一磚一木，都甚有古意。

他雖想觀賞這罕見的古蹟，更重要的是，他想在嵩陽觀中尋得長空幫的蹤跡。

他進入嵩陽觀時，影西斜，他據這幾山下所見的道人謂:觀中香客近曾發生格鬥，他心想可能與長空幫有關，所以便飄然趕去。

漢柏古意蒼茫，但古木蒼蒼中，卻猶吐新綠，生機盎然。

樹下有兩個人，在靜靜地下棋，一人是眉需皆白的老者。一是書生打扮，文士氣態的青年人。

樹旁還有兩人，一箇中年婦人，大眸子，常不住要笑，用手去掩住嘴巴，可以想見年輕時風姿定必很美；另一人似位商賈，眉清目秀，可惜大腹便便，實在太胖了一些。

方歌他沒注意，走過去向那對奕棋的人拱手道:“打擾一下。”那老者抬目道:“啥事？”那年輕書生卻定力非常之高，居然連頭也不抬起來一下。

方歌恭謹地道:“敢問老丈，前幾天這裡是不是發生格鬥事件？”老者愣然道:“是呀。”方歌問:“那些打鬥的人，都還在不在左近？”老者雙眉一瑾:“前幾天這裡來了幾個公子哥兒，調戲良家婦女，這裡是長空幫的地盤，所以驚動了幾個行俠仗義的人，打將起來，…至於他們去那裡麼？老身不知…公子又問來什麼？”方歌想要實說。心知說與老者聽，對方也不瞭解，只好作罷，隨便道:“沒什麼…

問問罷了！”老者奇道:“莫非小扮是要找長空幫的人？”方歌點點頭，忽聽那中年女子笑道:“公子認識那晚在觀裡打鬥的“無情公子”嚴羽？”方歌一震道:“是他…”那女子側首問:“公子輿他相？”方歌歎道:“豈止相，曾經…”本來想接下去說“還大打一場”不過覺得說來也無用，所以止住不說。

那女子與老者對望一眼，心裡所思都是一樣:這小子和無情公子是一路的，那老者忽然撫發道:“白雲長長長長長飄。”方歌一呆，看那老者臉上閃過一片青煞，顯然已動怒，女子微笑望自己，顯然是要自己對那一句奇怪的句子，方歌囁嚅道:“老丈…我…我不懂你意思？”那老者徐徐站起，又問了一句奇異的話:“你過的是什麼橋？放的是什麼紙鳶？”方歌還是答不出。那老者突然一反手，閃電般扣壓他左手脈門。

這下快如電光火石，方歌現今武功高強，非昔可比，但這花甲老人，出手詭異，快得無以復加，方歌這才醒覺，老者已拿住他的脈門。

方歌用力一甩，但老者指如鋼箍，方歌已半身麻痺，情急生智，猛想起東海劫餘門有一招反手奇招，當下轉肘沈腕，猛丹田，竟然全手一反，似全無骨骼一般一下子摔落了老者的壓制，翻手反而搭上了老者的脈門。

老者心裡一凜，大呼道:“果是東海劫餘島的。”語音中五指彈出，向方歌脈門，方歌見老者五指如鋼釣，其指力非同小可，立刻鬆手，手背仍被老者指風掃中一下，立郎痛入心肺，幾手骨為之摧裂，方歌又驚又佩，即跳開抱拳道:“敢問前輩是淮南鷹爪王的什麼人？”那老者冷哼一聲，手下卻絕不容情“唰唰唰唰”又是四爪，一面道:“什麼什麼人？

老子就是鷹爪王！”方歌大驚，知是誤會，正想解釋，但對方攻勢太強，他不得不全神應付，也來不及分心說話。

原來大名鼎鼎傭爪王雷鋒歿去之後，淮南一系，即以北宗鷹爪王曹極為正宗，此人稟剛烈，嫉惡如仇，後被長空幫收錄，成為長空幫五大旗主之一，也是長空幫得力人物之一。

既然是曹極？便斷無可能是歹人，自己使出東海敢餘島的武功，反使他以為自己是嚴蒼茫的人，顯然曹極是衝東海翅餘島的人來的…

曹極一爪一爪的攻下去，方歌一口氣幾不過來，曹極心裡卻大為憤然，原來他自恃極高，前鷹爪王雷鋒之後，無一人能仗一雙手闖蕩江湖，都打鑄鐵手或鋼爪，唯曹極以一雙手，會生生拘斷七名淮南門高手夾攻下的銅手，淮南門中，一時無人不服。

可是今這青年，仗鱉奇的步法，和繁雜的掌法，與他走了三十幾個回合，全無敗象，心中不大氣，每喝一聲，攻出一爪，方歌一直在閃避，可是他全身的衣袂和髮絲，都往後緊飛。

這是因為曹極所出的爪風，實在太凌厲了，方歌知不能敵，竭力大呼道:“老丈…

你再不停手，我要…拔劍了！”曹極怒笑道:“拔的劍哩！難道我還需要你相讓不成？”話一說完，上抓臉門，中抓膛，爪風厲嘯，又颳得方歌幾乎一口氣都不過來，只聽曹極罵道:“抓裂你這無恥賊敗類！”方歌心裡暗暗叫苦，莫不是被人認作前幾欺侮良家婦女的歹人才好。這時兩爪已至，方歌已背貼漢柏，不能再退。猛憶起在恨天教船上，宋雪宜最後所授的應付方法，不退反進，猛然蹲低，用“霹靂堂”拳功中的“雷公轟”一拳就捶在老叟右腳足踝上，這一下反擊得極其巧妙，曹極眼看得手，方歌已死路一條，忽然眼前一空，方歌跨已不見，腳下卻猛受一擊。

他“譁呀”一聲叫起來，一手抓住痛腳，另一蘋腳卻絕不含糊，一腳就踹了出去，直踢方歌心窩。

這一下方歌眼看避不過去，猛閃過自己在船上說過的硬拚應斗方式，在曹極腳已抬起，尚未凌空踢出之前，已抱住了他。這一下，曹極可慘極，他一足吃痛，拿在手裡，另一足踢出，方歌這一抱一撞“蓬砰”一聲，把曹極撞跌在地，方歌十分歉意，正待說話，忽然身邊起了兩道急勁之風，只聽那女子叱道:“照打！”方歌側首一看，如是兩柄極閃亮的柳葉刀，這下閃避無及，忙用劍鞘擋撥“噹噹”撞開二刀，方歌大呼道:“可是“滿天刀”葉三娘？”那女人笑道:“也是你索命娘娘。”她雖放出飛刀，但事先絕不與曹極二人群毆方歌，放刀之間，也先知照，方歌以為她比較講理，正待開口，葉三娘手一揚，又打出三把飛刀，品字形飛來。

“浦天刀”葉三娘也是長空幫五大旗主之一，一身武功，不如曹極，但暗器飛刀，在江湖卻是大大有名，無人不懼的，兩河綠林大盜一聽葉飛刀，真是嚇得抱頭鼠竄，可見葉三娘之威。

這三刀飛出，方歌猛扒地一伏，險險避過，就在他未躍起之際，葉三娘已趕至，錚錚出兩把淡青、明鏡一般的柳葉長刀，霍霍斬了下去，出手比曹極還毒。

這下方歌真無可再逃，只好拔劍。

金虹陡亮，長劍穿過雙刀，指在葉三孃的咽喉上！

葉三娘頗佳，她只覺喉嚨有一點癢癢，她甚至無法低下頭去看，那劍光何等燦亮。

所以她也無法斬下那兩刀。

就在這時，突然“嗤、嗤”兩聲“叮”地又一聲，金虹劍被撞得一偏，幾離手飛去，另一急打方歌小骯，方歌猛想起宋雪宜所授天下武學中，也有“長空神指”的一些皮，他因親觀長空神指的威力，故格外用心學習，便雙指一挾，挾住那事物，定眼一看，原來是棋子而已，圓木中一個圓框，上書“車”字？但震得雙指發酸不已。

打出棋子的是那青年文士，另一枚“炮”的棋子，撞歪金虹劍，仍彈飛數尺，嵌打入樹中，其手勁之強，可想而知。

葉三娘立刻跳避，青年文士也大為驚訝，道:“哦，你也會神指？”說徐徐起立，卻旁若無人，方歌知又有一番惡鬥，忽聽一人哈哈笑道:“牧三弟不要妄動，這位兄臺執的是金虹劍，適才恐怕是一場誤會。”方歌掉頭看去，只見那眉清目秀的胖子商賈:呵呵笑說，十分可親，方歌恍然大悟，原來那手勁極強的青年書生，便是“長空幫”五大號令天下的旗主中武功排行第二的“雷霆手”牧陽，而那笑容可掬的胖子即是“長空幫”中，武功僅在桑書雲之下的“雪上無痕草上飛”梅醒非。

據說此人，雙手雙剪，而且輕功高到駭人聽聞，而且為人相當隨和，唯在大節上卻點滴不讓，方歌知道都是“長空幫”中的英雄好漢，當下收劍指地，長揖躬身道.“晚輩天羽派方歌，不知是長空幫四位旗主大哥，冒然出手，多有得罪，承蒙相讓，愧無容，尚請四位恕罪。”梅醒非“咯咯”笑道:“方少掌門快莫如此，是一派掌門，與敝幫幫主同等份位，是在下等莽撞才是，少掌門快勿客氣。”葉三娘“咕咕”笑道:“想你必是那個…那個救小娥妹子的少俠了…早知是你，才不會誤打一場…你劍法好得很呀多”方歌見四人毫無忸怩作狀，或擺前輩架子，也未記仇，心裡對長空幫更是景仰，聽葉三娘口氣，如是桑小娥曾向她提到自己，當下心裡甜甜，一時也不知如何說是好。

曾極仍撫住腳踝叫道:“你那一拳，倒似不輕，卻像“伏地虎”那一類武功┅┅你…

你究竟是何門何派，怎麼功夫如此之雜，當年宋掌門人的劍法，我曹某人是服得五體投地肘，可是也不似你這般繁雜呀？”方歌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只得笑笑:“在下…剛才所使的，確實是“伏虎門”武功…至於從何學來，實一言難盡…”梅醒非等人都是老江湖了，見方歌言有期艾，如是另有苦衷，當下不再追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