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母子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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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瞪口呆,朝那人凝望半晌,但因中黑暗異常,用盡目力,竟是看不真切。
頓了一頓,他緩步走上前去,口中間道:“是哪一位老人家,在打坐麼?”那人凝坐在地,紋風不動,也不答話,華天虹一直走到那人的面前,突然覺得那身形十分眼,再望半晌,突然猛地一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他蹲下身子,顫聲問道:“是娘麼?”那人依舊凝坐不動,悶聲不響,彷彿泥塑木雕的一般。
他睜大雙目,朝那入仔細望了良久,看出那是一個頭挽長髮、方方臉龐的婦人,瞧那輪廊,確是自己的母親。
那婦人原來閉著目,這時雙目睜了一睜,道:“是娘,我不能多講話,別吵。”華天虹周身血倏地一陣沸騰,結結巴巴地道:“娘在幹嘛,在練功麼?怎麼聲音變得——變了?”原來這婦人正是華天虹的母親華夫人,她盤膝坐在地上,雙手並伸,按在地上紋絲不動,雙眼睜了一睜,重又閉上了。
華天虹莫名其妙,呆了一瞬,伸手朝母親身上摸去,但覺觸手灼熱,手掌一下彈了開來!
他又驚又喜,自言自語道:“孃的武功恢復了,內傷都好了麼?”匆匆摸出懷中的玉匣,打開匣蓋,拿在母親眼前,道:“我有一株‘千年靈芝’,您快吃下。”華夫人雙目一睜,一聞那清香撲鼻的特異芬芳,已知那確是一株罕遇難求的靈芝,見他伸手匣中專拿,急聲道:“我不要,聽說你中了蓮毒?”華天虹道:“我吃了‘丹火毒蓮’,不過還不要緊。”忽聽外響起一陣隱約的喝吼,隨即沉寂下來。
華天虹暗暗付道:“娘定是在修練一種奇特的武功,此刻受不得打擾,如果修練中斷,必定前功盡棄,甚至有命之憂,因而那趙三姑才守住口,不使敵人進來。”心念至此,突然放心不下,匆匆關上玉匣,置於地上,道:“外尚有敵人,孩兒出去瞧瞧。”轉身急步走去。
他到渾身是勁,直想手舞足蹈,走到那股黑氣之前,一躍而過,大步奔了出去。
奔出一看,只見華雲與那替目仙婆相對而坐,兩人的右掌緊緊抵在一起,正在各以數十年勤修苦練的內功,作生死存亡的爭鬥。
另一面更是驚心動魄,風雲會自諸元極以下,五個一高手將趙三姑圍在中央,殺手連施,猛攻不已。
這五人個個的武功有申三浩和常傑之上,趙三姑先戰替目仙婆,後戰那八名金刀親衛,內力業已消耗過半,此時力敵五名高手,力頓不支,招式之間,也大見窮賽:她若迸力突圍,或者可以遁走,無奈不能一走了之,迫得竭力苦撐,拖延此一戰局,以至時時落陷險境,刻刻有喪生之危!
另外一邊,任玄率領八名金刀親衛,正越過曾目仙婆與華雲進入內,腳步剛動,忽見華天虹由中奔出,重又駐足站住。
華天虹一看這等情勢,頓時血脈責張,雙目幾乎冒出火來,忽然看到在華雲際的鐵劍,立時抓過手來,怒喝道:“住手!”此時替目仙婆與華雲拼鬥內力,正當弓開弦滿之際,縱慾罷手也是不能,淆元極等圍攻趙三姑,眼看大功將成,就可將一個武功高強的敵人毀掉,雖然聽到華天虹喝叫住手,誰肯加以理會?非但不理,出手反而更急。
華天虹肝膽裂,突然厲聲吼道:“任玄!你那殺子之仇不想報了?”任玄聞言一怔,頓了一頓,忽然縱聲喝道:“住手!”他這一喝雖無奇處,諸元極等卻不能不理,霎時紛紛撤招,朝後躍退,趙三姑雖然驍勇善戰鬥到此際,也無餘力追擊。
這批人都已鬥得心跳氣,渾身大汗,歇手之後,俱各立在當地調理真氣,替目仙婆與華雲處在罷不能之上,兩人依舊在迸發全身真力,企圖克敵制勝。
華天虹大焦急,忖道:“娘是絕對不能遭受打擾的,咱們這面共只兩個主將。這拼鬥內力乃是命關之事,華雲若有損折,那可如何是好?”忽見任玄舉步走來,他急忙峻聲道:“總當家的留步!”任玄腳步一收,道:“怎麼?老弟怕我暗算華雲麼?”華天虹冷冷笑道:“總當家的是一會之首,在下哪敢見疑。”任玄淡淡一笑,忖道:“這老兒的‘少陽罡氣’已有七成火候,再鬥下去,仙婆恐要落敗…”轉念之下,含笑說道:“我若要暗算華雲,早有機會下手,老弟放心,咱們拆開他們兩位再說。”舉步走來。
華天虹暗道:“此一時,彼一時,誰知你安什麼心。”鐵劍一伸,比在替目仙婆頭頂之上,冷冷說道:“總當家的再上一步,在下這一劍就劈下了。”任玄立即止步,雙眉一整,道:“華老弟要求大夥住手,就是為這個麼?”華天虹輕輕一哼,道:“在下自然有重要的話講,不過貴會這群打群毆的辦法,確也令人齒冷。”任玄神不變,道:“印證武功,點到為止的時代早已過去了。”他語聲微頓,一瞥替目仙婆與華雲二人,接道:“依華老弟的意思,這兩位必得分個高下麼?”華天虹道:“在下是無能為力,總當家的又有何法,能將他們二位拆解開來?”任玄語,這兩人的功力較他只高不低。若要不偏不倚地拆開二人,他實無此能力。
忽見趙三姑手提鋼杖走了過來,行玄雙眉一揚,冷冷說道:“怎麼?趙老大有此神通,將這二位拆解開來麼?”趙三姑道:“老婆子無此能耐,那也不是丟人的事。”任玄橫身擋在道中,道:“既然無此能耐,趙老大也請留貴步,斬且不要過來吧!”趙三姑沉聲一哼,道:“老婆子是什麼人,也像你們一般不要臉麼?”話雖如此,卻也停下身來。
此時雷目仙婆與華雲都已渾身汗下,兩人鬚髮顫抖,臉上青筋暴,頭上蒸蒸騰騰直冒熱氣,顯然拼鬥已至功力消長,生死立判的緊要階段。
這等拼鬥之法,絲毫無法偷巧,只一落敗,則難倖免,華天虹平時任,甚少順從華雲的心意,實則衷心之內,對這三世老僕充滿了親情和愛意,似這等賭命的打法,實不願他拼鬥下華天虹越想越愁,情急之下,忍不住說道:“總當家的何不與趙老大聯手合作一次,否則的話,這位仙婆的命只怕難保哩!”任當家的沉道:“這個麼——也無不可。”適在此際,忽有三條人影飛掠而來,這三人的腳程快速驚人,一忽工夫,人已掠過石樑,多訂深澗這邊。
華天虹凝目望去,突然發覺當先奔來的一個紫袍老者,赫然是神旗幫的幫主白嘯天!
展眼間;三人相繼奔到,白嘯夭略一掃視各人,朝任玄拱了拱手,立良響華天虹道:“老朽那個長女到了江南,如今行蹤不明,華老弟是否知情?”華天虹道:“令媛為天乙子所擒,晨間還困在老道常居的那座一元觀內。”白嘯天臉劇變,怔了一怔,道:“多謝了。”喝一聲“走!”轉眼之下,三條人影已衝下了石樑。
這三人來去匆匆,任玄的心情突然一變,目光一轉,忽向口閃來。
華天虹瞧他來勢突兀,知他起了毒念,急忙一揮鐵劍,喝道:“任當家的不可魯莽!”趙三姑也看出任玄有傷害華雲、救下替目仙婆之意,驚怒迸之下,大喝一聲,一杖朝他背上擊去!
她與任玄相隔不遠,鳩頭柺杖長達七尺,舉手之間,杖頭便已襲至任玄背後!
任玄一聽勁風沉猛,知道這一杖非比等閒,只得身子一旋,避過柺杖,一掌反擊過去。
忽聽中響起華夫人的聲音,道:“星兒火速將替目老婦劈了!”華天虹聞言一愣,覺得此舉大違俠義道的神:忽又到母親的吩咐必有道理,當即勁貫劍身“刷”的一聲:猛然朝替目仙婆的頭頂劈下!
這三人相繼發動,前後所隔也不過一句話的時間,諸元極這批人猶未轉過念頭,華天虹的鐵劍業已迅雷電般地劈了下去。
然而,就在華天虹略一猶豫的一瞬間,瞥目仙婆已經奮起全身餘力,將華雲的手掌死命一震,人也藉著那狂猛無倫的反震之力彈了開去。
但見她如勁矢脫弦,一下出了三丈之外,雙足點地,身子猛然轉了幾圈,口噴鮮血,將地面劃了一個腥紅的圓圈!
這變故太過突然,各人都是一怔,任玄到底是一會首領、睹狀之下,撇下趙三姑,首先趕到替目仙婆身旁,扶住了她的身子。
曾目仙婆內腑已被震成重傷,這時腦袋下垂,臉慘白如紙,但她心思甚為明白,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任玄快走。
任玄揮了揮手,諸元極趕了過來,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自抓住替目仙婆的一條膀臂,將她抬離地面,當先奔去。
轉眼間,風雲會的人走得一個不乘,連那一名金刀親衛的屍體也帶走了。
此時落銜山,晚霞映照在西方天際,華天虹轉面一望,忽見奇峰重疊岡戀如畫,這時方才發覺,原來人在叢山之內。
望了半晌,忽然將頭猛一搖,朝坐在地面猶未起身的華雲道:“娘在裡面。”說罷朝內飛奔而去。
回到母親身前,他席地坐下,汕訕地道:“娘,那曾目老婦逃了。”過了片刻,華夫人突然雙目一睜,吐納有聲,呼了三口長氣,隨即說道:“那老婦殘忍嗜殺,當誅,此其一。她是你的殺父仇人之一,此其二。七月十五轉眼就到,敵人勢強,咱們勢弱,多她一人,咱們就多死一人。你趁危殺她或者有欠光明,卻可保全一個正派俠士的命,舍你的聲名,救同道的命,縱不光明,不失正大,男子漢做事要能當機立斷,慢了可就不成。”華天虹唯唯點頭,紅著臉道:“她內傷不輕,七月十五大概是上不得陣了。”華夫人道:“你身上怎麼傷的?前些時聽說你還不錯,如今似乎不很高明。”華天虹赫然道:“上被通天教的道人殺了一劍,本來不甚要緊,只是每中午毒發,傷口怕是不易收口。”頓了一頓,笑道:“這兩到處觸黴頭,孩兒想了一想,總是順遂了一段子,弱點都暴出來了。”華夫人道:“君子居安思危,無論窮通,總要不失本才對。”華天虹道:“娘說得是,孩兒也覺出了許多病。”華夫人點了點頭,一瞥地上的玉筐,道:“為娘深悉那蓮毒的質,那本是無藥能解的,但這‘千年靈芝’卻另當別論,我瞧你還是早早服下吧!”華天虹道:“孃的內傷全好了麼?”華夫人道:“我用不著這靈芝草。”華天虹暗暗忖道:“孃的內傷未必能夠斷,良藥難求,還是留些時再說吧!”轉念之下,說道:“這靈芝該是起死回生的物藥,孩兒眼下尚無命之憂,暫留一時,或許將來正決戰時,咱們有人受傷,有這東西,也好挽救。”他說的理由過於正大,華夫人乃是女中豪傑,苦在心頭,卻也不再勉強。
頓了一急,華夫人急道:“三姑說你風自賞,專門勾搭婦女,此話怎講?”華天虹齊耳一片通紅,笑道:“三姑就是趙老太麼?”華夫人道:“我本該尊她前輩才是,你稱三婆。”華天虹點了點頭,隨又搖頭道:“兒子未曾勾搭婦女,三婆是作孩兒的。”華夫人搖首道:“無風不起,你總共識得幾個女子?”華天虹暗暗念道:“秦碗風、白君儀、玉鼎夫人、白素儀、苗嶺三仙,還有…”華夫人的目力強他數倍,他看不清母親,華夫人看他卻甚為清楚,瞧他嘴嗡動,念個不休,不眉頭一皺,道:“你下山有多久,怎麼認識許多女子,數也數不清楚?”華天虹口齒一呆,尷尷尬尬地道:“苗疆有一位九毒仙姬,她有十三個弟子,孩兒全部捻…”華夫人搖頭道:“這是什麼話,趁我子時以前能夠講話,你將這兩年的經歷,從頭到尾他講給我聽。”華天虹點頭稱是,忽見母親的雙手一直按在地上,始終未曾抬起,不大訝異,問道:“孃的雙手按在地上,是在練功麼?”華夫人道:“這地上有個,深入地底,裡面有一股含毒的地氣冒起,我只一鬆手,這中就會瀰漫著毒氣。”華天虹奇道:“娘練什麼功夫呢?”華夫人道:“我練一種‘黑煞掌’,此時只須以掌力堵住侗,不使地氣冒出,另有幾個時辰則須運起內功,將掌力透入:迫使地底的毒氣由前面那口浮出。”華天虹道:“要練多久才能練成?這麼坐著,難道永遠不能起身麼?”華夫人道:“起身是不能,不過單手也可行功。”華天虹道:“飲食呢?練了多久,還有多少天才能練成?”華夫人道:“有趙三姑照料,倒也不慮飢渴,大功告成,至少還得四五天才行。”華天虹追問道:“娘下山大半年,一直在此處練掌麼?”華夫人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如此。”頓了一頓,笑道:“說你的吧!”華天虹這一兩年來歷經變亂,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變成一個叱吒風雲的高手,所經所歷,正是一言難盡。此時要他從頭說起,也不唱然長嘆,生出無限慨來。
幽靜的中,只聽他一入的語聲,從初至靖州,拼鬥無量神君的門徒谷世表說起,受白君儀之辱,大巴山寒潭學藝,收宗氏三虎,故居落霞山莊盜蓮,目睹任鵬被刺,黃河岸上服毒,苗嶺得救,曹州跑毒,進而與一幫、一會、一教之人周旋,自嘯天提婚…
一切往事從頭說起,一直說到今晨間通天教歷險,玉鼎夫人贈“千年靈芝”待到講完,也不知什麼時候了。
忽聽那趙三姑說道:“原來那丫頭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女兒,她潛伏在通天教內,看來是想為父報仇了。”華天虹訝然道:“三婆幾時進來的,我都不曾發覺。”趙三姑暗暗一抹淚痕,道:“小奴才,你到底與誰要好?”華天虹惑然問道:“什麼要好?”趙三姑叱道:“少裝蒜,你打算三四妾麼?”——文學殿堂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