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25誰家少年陌上游上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在京城時翰林閒了也常帶著幾個學生出城走走,俱有舊例在那裡。是以這次出遊,英華也只帶了兩具食盒並一罈子好酒,倒是特別多帶了兩個文具盒,打了個小包袱叫杏仁背在背上。

跟著先生出遊,趙十二和楊小八兩個老實的很,俱著素淨青羅衫,不過趙十二的銀帶上拴著一枚玉佩,大紅的穗子鮮亮耀眼。楊小八卻是使黑帶勒著一副巧的鑲牛皮抱肚,兩個並排站在庭間樹下,一個儒雅風一個英氣,甚是賞心悅目。老翰林是不喜歡招搖的,兩個愛徒這般打扮,比前幾順眼多了,看得他連連點頭。

英華上著鵝黃短衫兒,下著青羅裙兒,要行動利索,又繫上一條繡花的抱肚。因為怕熱,她兩隻袖子都挽著肘彎處,出白白卻有力的小胳膊。英華帶著兩個提食盒的僕婦,一個挑著茶具盒和酒的老僕,又是一個背文具的俏麗丫頭,昂首從月門裡出來,驕傲的跟小孔雀似的。

王翰林看見,忙叫女兒把袖子拉下來。

老師看不見他們,楊小八就躥到牆邊一棵梔子花下,掐下幾朵半開的梔子花,對趙十二擠眼,一人取一朵到頭上,又正經八百的站好。趙十二抖開摺扇,把幾朵花兒擱在扇面上,笑嘻嘻送王翰林面道:“先生,簪朵花兒呀。”王翰林雖然愛在學生面前妝嚴肅,也不好意思為著一兩朵花兒敲打學生,取了一朵自簪。趙十二就把扇子送到英華面前,兩隻桃花眼眯成一道縫,美滋滋的說:“先生都簪了。”英華只得取了一朵纏在衣帶上,還要施禮謝他。

趙十二挑一挑眉,又把扇子送到杏仁面前,杏仁滿面通紅抓了一朵就逃也似退到英華身去。趙十二拈起一朵嗅香氣,眼睛還不住的瞟英華。

英華瞪他,他就一本正經把那朵花兒揣到懷裡。王翰林一轉過背,他就和楊小八兩個一起對著英華擠眉眼。

這兩個臭小子就沒有片刻正經的時候,王翰林咳了一聲,道:“到碼頭坐船去罷。”甩一甩袖子邁步先行。英華狠狠瞪他兩個一眼,提著裙子小跑到父親身邊。趙十二又衝杏仁飛眼風兒。杏仁羞的要死,把那朵梔子花丟到地下狠狠踩了一腳,飛一般跑到翰林老爺前頭去了。

趙十二嘆氣,小聲道:“怪哉,她家小姐怎麼不打我了?”

“哥就愛看小母老虎伸爪。”楊小八摸著下巴上才冒頭的軟,遺憾的說:“咱們今天晚上丟幾隻蛤蟆過去?”王家喊了一艘雕花窗欞的大遊船,船裡大小也有三個艙,前廳兩張方桌拼在一處,就是翰林和學生們的坐處,中間兩塊薄薄板壁隔了一個小艙,放著一張小巧桌兒,是英華坐處。後頭還有個大艙,是管家和婆子們的所在。

船家因有女眷,喊了自家的女孩兒來伺候,那女孩兒面皮微黑,唯有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也有幾分動人姿,她上得船來,徑直把前艙和中艙之間的隔扇門下掉,掛上一架竹簾,就在英華身邊坐下替她打扇。

杏仁便道:“你到後頭去罷,這裡不用你。”那女孩兒翻了一個白眼走了。英華忍不住先笑了,道:“平常在家你一句話都不愛講,出門就肯開口了?”杏仁推開窗看碼頭有不少人,又把窗關上,解開包袱把文具放到桌上排上。

王翰林還在船頭不曾進艙,楊小八進來就看見英華碰了個軟釘子,笑著衝杏仁伸大姆指。杏仁大窘,轉過身背對前艙。

英華順手揀起一筆就丟他。楊小八本是將本之後,叫他編幾句詩詞原是難為他,讓他空手接文房四寶很是拿手。英華丟一樣,他就抄一樣,不過片刻筆墨紙硯妥妥的的擺在方桌上。

趙十二進來,手肘撐在桌面上,面朝英華眯眼:“英華妹子,我也要。”

“甩你一臉墨水。”英華微笑,“濃的還是淡的,讓你挑。”英華妹子幾時學會文鬥了?趙十二哆嗦了一下,縮回凳上正坐,一本正經道:“師妹說笑了。”楊小八彎著過去,在英華桌上撿了個桃子形的瓷水滴,搖了搖是空的,笑道:“我給師妹取水去。”擦著杏仁的肩溜到後艙,就央那個船家的女孩兒與他提一桶水,不消片刻兩個有說有笑到艙外去了。杏仁扭回頭又看見趙十二衝她飛眼風兒,惱的又扭回去。

英華都不正眼瞧他,只慢慢理筆,道:“趙恆,您就不怕眼睛筋?”趙十二羞答答的瞟英華一眼,道:“別這麼關心人家,我怕杏仁誤會。”

“誤會你妹。”英華丟了筆,一拳砸在趙十二的帽子上。趙十二抱著帽子沒口討饒:“不要打啦,痛。”英華惱了,一腳踢到他小腿肚上,恨道:“打你一下罷了,叫什麼叫。”

“啊!”趙十二壓低聲,叫的又痛苦又消魂。

外頭有人牙痛似的氣。英華抬頭看時,不是李知遠又是哪個,霎時漲紅了臉,恨恨的走回中艙,順手就把簾子拉下來了。

趙十二沒事人一般把帽子扶正,笑道:“知遠兄來了?”李知遠微笑道:“疼嗎?”

“習慣了,還好。”趙十二說完還不忘火上澆油,又摸了一把小腿。

英華隔著竹簾看在眼裡,恨不得出去再給這鳥人幾下。

李知遠笑道:“我家有上好虎皮膏藥,專治各種跌打損傷,回頭送幾貼與趙兄。”

“要得要得。”趙十二扭頭看向竹簾,語氣親切無比,“英華,我要那蘭毫。”英華揀了一個大抓鬥,掀開簾子,因李知遠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隨手一丟,就丟給了李知遠。趙十二探身,在李知遠懷裡把筆抄走,甜的笑:“其實我就是要這個。”李知遠微笑不改,輕描淡寫地說:“我小弟在家也愛這麼鬧。”英華快活的笑出聲來。趙十二一點兒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端正坐好,喊:“楊小八,你掉河去了?”楊小八握著滴水的水注進來,輕輕擱到桌上,又取了另一個出去,少時回來放到英華桌上,才回來貼著趙十二坐下,笑道:“咱們這是去哪裡?”趙十二看看外頭,問李知遠:“咱們到哪去逛?”李知遠笑道:“去清涼山,我家廚子已是先過去了。山道不大好走,水路方便些。”提到清涼山,趙十二和楊小八相對一笑,待要說什麼,王翰林彎進來,先瞄了他們兩個一眼。他兩個就坐的極端正。

王翰林看桌上筆墨都擺好了,咳了一聲道:“到清涼山還有兩個時辰,你們先把昨的功課上來。”後頭趙楊兩家的僕人忙忙的開書箱,把窗課送過來。李知遠自家帶了個小書箱來,就擱在板凳上,他自去開箱取,歪著頭看中艙,隔著影影綽綽的竹簾,可見英華屏聲靜氣磨墨。他想到那就在這條河上看英華寫字寫了小半個時辰,不微微一笑。

英華其實也在偷看他,看他笑,手一抖,濺起幾點墨汁,忙棄了墨去尋抹布揩。李知遠低頭在箱裡翻,嘴角慢慢翹起。

王翰林專心檢查功課,學生們各自捧了書讀。英華在簾後磨完墨就寫字。隔著簾子,白生生的小胳膊晃來晃去,李知遠時不時偷瞄她。

楊小八察覺李知遠也不老實,悄悄兒推了趙十二一把,示意他看李知遠。

趙十二推開他,翻了幾頁書,打著呵欠趴到桌上假寐。

王翰林心裡恨不能把這個金貴學生打二十鐵尺,面上還要裝做看不見,翻完了他的窗課,差強人意。

老翰林嘆了一口氣再翻楊小八的窗課,字兒倒是工工整整,句子也文理通順,就是眼的緊。再細細一想,這是曲池府有名的時卷評家衛子牛舊年出的時卷評析的倒數第二篇。罷了罷了,這貨將來是要去軍中混的,能認得幾個字兒會寫軍令狀也罷了。

王翰林搖搖頭,再看李知遠的文章。有兩位高徒珠玉在前,李知遠的文章真可謂字字珠璣,繁花似錦。王翰林看了又看,拈著鬍鬚讚道:“還不錯,今年可以下場走一遭兒,你父親怎麼說的?”

“父親讓學生在家再管幾年家務。”李知遠笑道:“我們才回老家,就趕上遷都這樣大事,田地都沒有置辦,實在是傷腦筋的很。”

“老師也沒有田地,將來官家腳下,賺錢的機會多的很,不必急於這一時。”王翰林不以為然,皺著眉道:“你當走出富,到東京、到北方各處看看走走。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守在家裡是長不了見識的。”

“先生說的極是。”楊小八鼓掌,歡喜道:“知遠兄,遊學好吶。”趙十二也來了神,笑道:“先生,我們周遊各省去遊學吧。”老翰林板起臉,楊小八和趙十二就老實了許多,兩個甚有默契,一個取硯,另一個注水,一個取墨,另一個就拂紙。

李知遠這幾和他們相處,這樣頑皮跳脫的兩個學生,難為王翰林居然忍下來了,他雖然納悶,臉上依舊微笑,“我家的情形先生也曉得,弟弟還小,遠遊還要等幾年。”王翰林曉得李知遠的意思是要防他家那些臭蟲親戚,也自嘆息,點頭道:“父母在,不遠遊。”船行了一小會,楊小八推開窗,指著岸上的白牆青瓦,驚喜的說:“哎呀,那是富書院?”趙十二歪頭看了一眼,趴下,道:“有什麼好看的?”楊小八才想起來王翰林已是和兄長分了家,不會再管富書院的事了,捂著嘴想縮到桌子底下去。

王翰林天磊落,學生們不曉得還罷了,曉得了倒不好不說的。他咳了一聲,道:“那是富書院,從前,是我兄長做山長,如今…該是我侄兒王耀芬任山長罷。”趙十二關切地看著王翰林,“先生,論名望和學問…”王翰林擺擺手,打斷趙十二,笑道:“艙裡悶氣,我出去站站。”佝僂著出去了。

趙十二就瞪楊小八。楊小八求饒似的看著李知遠。李知遠看了外頭一眼,毫不手軟,就在楊小八頭上敲了一記,道:“你什麼不好說,偏提這個!”英華把竹簾捲起,把一本字帖捲成一個長卷,伸過來照著楊小八的紗帽用力敲了幾下,又啐了一下才回去。

楊小八也似方才趙十二一般,抱著頭縮成一團,輕聲喊道:“不要打啦,疼。”趙十二一肘撞到他肩上,笑罵:“學我學的又不像,莫裝了。”楊小八將頭一伸,道:“先生傷心了呢。”

“是人都看出來了。”趙十二道:“都是你害的。師妹,要不要我幫你揍他出氣啊。”

“你把他打死了,書院又不回來。”英華沒好氣道:“你們還是調戲小娘子去吧。”

“其實,法子都是人想出來的。”李知遠壓低聲音說:“都傳說富書院辦不下去了,這幾都沒有先生去書院上課。”

“辦不下去了?”趙十二笑了,“好辦,我使個人去把書院買下來,就送給師妹做嫁妝,怎麼樣?”

“不要你買。”英華惱道:“我娘又不是買不起,便是真買不起,問我舅舅借也借得到。”楊小八點頭如搗蒜:“極是極是,我姑母是你舅媽,我們兩家是一家人,”因英華瞪他,他又道:“不消麻煩他們,便是我也借得起。”英華惱了,一拳頭砸過去,楊小八咬著袖子嗚嗚叫,生怕外頭聽見。

趙十二樂不可支,歡得恨不能就地打滾。

原來這裡還有一個表兄。李知遠在心裡嘆息:果然家家都有奇怪的親戚,若是自己有這麼兩位表兄,想必也是時時想揮拳的。這麼想著,英華揮拳也就不那麼難接受了。李知遠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輕聲道:“莫鬧了,說正經的。先生家分家是把書院分出去了。咱們能不想法子把書院拿回來?”

“我娘不大想。”英華又從中艙溜了過來,小聲道:“我爹每年的俸祿都貼在裡頭了,這十來年,每年都是兩千兩。如今我爹不做官了,還能貼幾年?”

“這麼多?先生一年多少俸祿…”楊小八縮脖,扳指頭數數。

趙十二伸出巴掌壓在他手上,笑道:“不必數了。翰林一年的俸祿好像是三百兩?先生是連養廉錢並咱們每年送的束脩都拿出來了。這些年,先生這般清苦過,到老書院居然成了別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知遠苦笑道:“先不說怎麼把書院回來,就說回來,一年花兩千兩不難,難的是幾十年每年都花兩千兩。這筆錢從哪裡來?”

“…”趙十二和楊小八相對無語。他兩個自傢俬房錢盡有,支撐一二年不成問題,可是十年二十年,家裡長輩不見得肯依。

英華咬著嘴想了一會,道:“我爹孃能,我也能。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富書院不只是大伯的,也是我爹的。我不能看著書院毀在堂兄手裡。”

“先生三十年的心血,不能這樣毀了。”李知遠道:“英華,我助你。”

“我也助你。”趙十二和楊小八異口同聲。

王翰林立在船頭遙望富書院,聽得孩子們在艙裡說話,眼圈都紅了。他低頭進艙,笑道:“不許胡鬧。你們師母說的很對,先生我不會經營,書院就是給我,我也不過是累年貼錢罷了。我已經貼了二十多年了,還能再貼幾年呢?”

“爹爹。”英華扯著父親的衣袖,舉著手帕想替父親拭淚。王翰林接過手帕揩了揩眼睛,笑道:“爹爹這一生無愧,也無憾。管不了的,就由他去罷。”艙外,長長的竹篙伸進河底,伴著嘩嘩的水響,離富書院又遠了幾尺。英華開窗,看向山那邊,富書院就在那裡,王翰林一動不動,看著那邊只管發愣。

趙十二和楊小八率先走到船頭,李知遠看了英華一眼,也出去了。英華出來,默默的站在李知遠身邊,四個人齊齊看向富書院的方向。

英華小聲道:“原來爹爹心裡這樣難受。”說著忍不住就哭了。

李知遠自袖內摸出手帕到英華手裡,輕聲勸她:“莫哭,叫先生看見,他老人家心裡更難受。”趙十二默默的把出來的手帕又回袖內,壓低聲音發狠道:“別哭了,咱們把書院搶回來!”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新封面是*做的,其實構圖很贊啊,不過大家都不大喜歡,我會找編輯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