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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重返秦水當嘍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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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劉川在美麗屋當三陪的事情,立即變成另一種味道,在季文竹的內心,好像一下比劉川上次無故失約還要無足輕重。後來劉川託人找她也說明他的失約不是毫無緣由,何況又送打火機以示彌補,分明表現出一個男人應有的信用和風度。

一個打火機要一千二百多元,貴是貴了,但這一千二百多塊錢將季文竹的怨氣一筆勾銷,對劉川來講,花得很值。

季文竹把打火機送給了愛雪茄的張老闆以後,張老闆果然很高興,沒想到季文竹小姑娘能這麼有心,買了這樣一個恰如其分的生禮物。張老闆當即敲定由季文竹在他下一步投資的一個時裝劇中出演女二號,後來的事實證明這隻打火機的確成了季文竹藝術生涯中的一個重大轉機。

興奮中的季文竹想起應當謝一下劉川,何況,劉川的外表也確實能帶給她體面和愉快。正巧劇組那一陣沒有她的戲,她得以進城回家住了幾天。她先去了劉川家的萬和公司,但萬和公司的人告訴她劉老闆這幾天一直沒在公司面。她又打了劉川的手機,手機也是關的。她又找到劉川的家裡,沒想到給她開門的竟是劉川過去單位的同事,那個年輕的女警小珂。

也許因為小珂知道季文竹原來和龐建東好過,所以季文竹在這地方與小珂邂逅多少有些彆扭,好在小珂正忙著照顧劉川的喝藥,和季文竹之間並無談或彼此默視的時間。季文竹給劉川送了些安祝福的問候,離開時才後悔忘了給老太太送些水果和補品之類的禮物。

那天季文竹走出劉家時天已黑了,街上華燈璀璨,車水馬龍。她站在街邊,想想今晚又要一人吃飯,心裡不免想念父母,也有點想念劉川。一輛出租在她面前試探著放慢車速,她下意識地揚起手來,可直到她一隻腳跨進了車子,也沒想好今晚該到哪裡去過。她腦海裡無序地劃過一首半的歌曲,忘了是誰唱的:“寂寞的我,行走在孤獨的旅途…”青的孤獨多麼難耐啊!那歌詞讓季文竹心酸起來,覺得自己離家北漂,個人奮鬥,其中的甘苦,有誰清楚?

她當然也不可能清楚,這時候的劉川,正坐在一輛拉煤的大卡車裡,晝夜兼程行駛在黑暗的外省公路,開始了一個更為孤獨的旅途。

在劉川跟隨單成功隱居秦水的一週之後,老範來了。

他和兒子小康一起,帶著些酒菜,來到單成功一家住的小院,七碟八碗地擺了一桌。兩家人圍坐在一起,舉杯互碰,邊吃邊聊。主要是兩個長輩聊他們的那些經年往事,老單的老婆和幾個晚輩只是悶頭聽著,很少嘴。一瓶說不清真假的瀘州老窖下去,老範的臉最先紅了,他問單成功:老單,你這次出事,你自己說,我範本才夠不夠義氣?老單說:當然了,你是大哥,我但凡有三長兩短,就得靠你。要不我當初怎麼把老婆女兒都託給你了。老範說:你老婆你女兒在我這裡,我絕對一點不虧她們。你給的那兩萬塊錢,早就花沒影了,你去問問她們,我啥時少她們一碗熱乎飯了!單成功雙手舉杯:大哥,我就大恩不謝了,你容我緩過這口氣來,我一定加倍回報。我報不了,我兒子我女兒,接著報。老範說:好啊,那我可就等著啦。他和老單碰了杯,又碰了劉川和單鵑的杯,然後一仰而盡,喝罷笑笑:報不報的,不知道哪輩子的事呢,我這人做事憑情,只問耕耘,不求收獲。倒是我現在有點難處,你要是不多心,我就跟你說說。老單應了聲噢,且聽他往下分解。老範也不繞彎,上來一句:我現在沒錢了!衝我要飯吃的人太多,我養不住他們,他們怕是要造反了。這年頭不給吃飽了誰能跟你!老單馬上做出深明大義的樣子,說:那是那是,這我都懂。你說吧,兄弟能幫你什麼忙嗎?要不然,我們帶著孩子到別處走走,至少給你省幾份口糧。等你做大了,不在乎這點小錢了我們再回身投奔過來,你看怎樣?老範擺手:哪的話,你現在往哪走,到處都在抓你,你可別大意了。老單你是我兄弟,你老婆是我弟妹,我就是再苦,你倆的這口乾糧,我省不下。單鵑呢,跟我兒子情不錯,我兒子願意養她,我管不著。老單你現在也不可能拋頭面到處找活幹去,你就在家藏著吧,現在出去不得。我看你就別讓你這乾兒子整天這麼閒著了,讓他也出去掙點錢吧,年輕輕的,別總讓別人養著。

老單看看劉川,劉川沒有說話。老單又看看老範,看他像是認真的,便說:“好啊,你當大伯的就給他找個事幹吧,他年輕,吃點苦沒啥。”老範說:“我這兒的事,都在小康手上呢,就讓他跟著小康幹吧。”小康並沒去看劉川,他抬眼去掃單鵑。單鵑張口剛想說句什麼,卻讓單成功搶先擋了:“好啊,小康比劉川大幾歲,就算是劉川的大哥吧。小康,劉川人生地不的,以後你費心多給他撐著點,省得讓人欺負他。”從這頓飯的第二天開始,劉川就跟著小康到城外的小煤窯挨戶收租去了。單鵑大概從小康昨天的眼神裡察覺出他對劉川的敵意,所以說什麼也要跟著一起出城,說是跟他們一路玩玩去。

劉川無所謂,小康當然也不反對,於是三個人就一起往城外去。

劉川這下算明白收租是怎麼回事了,收租就是到處砸窯打架,否則租是收不上來的,所以去的人必須要多。只要小康出馬,前呼後擁的這一幫嘍羅,總共不會少於十幾個人馬,而且多數看上去身強體壯,少數瘦小乾枯的據說手段更狠,更是敢下手敢玩命的傢伙。

頭兩個窯的租金收得還算順利,窯主沒多嗦就把現錢了。到第三個窯時窯主不在,只有幾個挖煤的短工,個個臉上黑得只剩下兩個眼睛窟窿。窯主不在收不上錢,小康們除了撂下兩句狠話,也別無他法。

小康他們挨個收錢,劉川就在一邊跟著,既不嘴,也不幫腔。和窯主真正的衝突是在第四個窯口,小康和窯主吵了兩句便下令動手,他的手下一哄而上一通暴打,連上來勸阻求饒的幾個短工也沒放過。除了劉川和單鵑之外每個人都上手了,劉川從旁觀察單鵑,發現她對這種暴力場面已經司空見慣,而且視無睹。

第一天他們又轉了幾個窯口,收了幾戶租金,打了兩個窯主,還有兩個窯主沒有找到,只能留待以後再說。

回來的路上小康請大夥兒在小飯館裡吃飯,飯間挑釁地問劉川吃得香嗎?劉川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心地應了聲:還行吧。小康用北京腔學著電視廣告裡的語言:你是吃嘛嘛香!劉川這回沒答話,單鵑倒接了句:你請客,人家吃得香還不好嗎?她問其他人:你們吃得香嗎?大家都應景地說:香!香!小康冷冷地說:人家吃得香是人家幹活累的,他今天干什麼來了,逛景來了?

單鵑說:“你們打打殺殺的人家又不會。”小康說:“吃飯會。”單鵑說:“吃飯也得慢慢學啊,你一生下來就會吃飯?”小康說:“我們家狗就沒學過,天生就會吃!”單鵑說:“狗是狗人是人,我到現在還不會吃飯呢!”小康說:“你一輩子不會吃飯都沒事,我餵你。他不會吃可就得餓死了,誰喂他呀。”單鵑說:“我喂!”小康說:“你喂他?連你都是我喂的。”單鵑說:“不願意餵你就別喂。”小康和單鵑急一句慢一句地鬥嘴,小康的手下悄悄看著他們,也悄悄地瞟瞟劉川,沒人勸架,沒人嘴。

劉川低頭吃著自己碗裡的米飯,死活沒有一點聲音。

劉川后來跟我說過,他那時不恨小康,他恨的是景科長。

還有那位後來一直沒怎麼面的林處長,是他們平白無故把他拖進了這個沒完沒了的案子。要不是陷入這個任務至今無法脫身,他現在早就白天到萬和公司發號施令,晚上聽季文竹發號施令,輕輕鬆鬆地當老闆,倖幸福福地談朋友了。他犯不著坐到這種骯髒的小飯館裡,和這幫地痞氓吃一鍋糙飯,還得聽他們挖苦奚落,還不能跟他們急眼。因為跟這種人急眼就得準備好跟他拼命,至少拼個頭破血,萬一瞎一隻眼或者破了面相,季文竹哪裡還會要他?季文竹早就說過,她說劉川你除了這張讓女孩喜歡的臉你還有什麼本事呀。其實季文竹喜歡他的臉讓他高興的,總比喜歡上他的錢好得多了。

再說,和小康翻臉打架肯定會影響他在秦水的生存,影響生存就勢必影響這個任務,他雖然怨恨景科長但這個任務還得善始善終。再說,按鍾大的說法,他現在還是天河監獄的人,天監對他一直不錯,鍾大對他也一直不錯,他不想讓景科長他們找監獄領導投訴他去,他不想他們總把鍾大搬出來做他的思想工作。他估計這案子也不會拖得太久,再過些天如果還沒動靜,就是他拖得起景科長他們也拖不起了,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一切都忍,慢慢熬到結束的那天,熬到天河監獄給他公開平反恢復名譽讓他光榮退役那天為止。原來他還估計天河監獄為這事怎麼著也得給他記個功或者至少給個嘉獎什麼的,現在想想無所謂了。他以後自己開公司辦企業,要不要那張紙真的無所謂了。

那一陣劉川天天隨著小康出去收租收費,看他們欺行霸市砸窯打人,跟著他們晃著膀子招搖過市…有時,也和他們一起,讓欠錢的窯主請客,在飯館裡大吃一頓。無論小康怎麼諷刺貶損,劉川的表情總是呆板不變:該吃就吃,該喝就喝,遇有打人罵人的差事,他只是坐壁上觀,不發一言。

他的這副樣子,單鵑原本無所謂的,但時間長了,不能不受小康的影響,覺得劉川一個男人,這樣也太窩囊了。後來看到小康那幫蝦兵蟹將也開始沒大沒小地調侃劉川,單鵑的心理就開始向輿論傾斜,雖然明面上依然維護,私下裡卻忍不住嘮叨:“劉川我知道你有文化,有文化你也是個男的,你不為自己掙把臉面,你也為為我吧。我替你說了那麼多好話,你也做一把給他們看看,小康說你是孬種,你就做回好漢給他看看,你橫一回我的面上也好看一點啊。”劉川看她,問:“你讓我怎麼橫啊?”單鵑說:“他們動手的時候,你也上去幫他們一把。”劉川說:“你讓我打人?我媽又沒教過。”單鵑說:“喲,媽媽的小寶寶,你剛才拉完屎你媽給你擦乾淨了嗎?劉川你別跟我裝正經了!你沒膽就說沒膽,找那麼多理由幹什麼!”劉川說:“對,我沒膽,行了吧。”單鵑第一次被劉川這麼頂撞,顯然委屈透了,狠狠地說了句:“沒膽滾!沒膽別在我面前裝酷!”劉川沒滾,單鵑自己倒轉身跑了。劉川望著她背影,顧自叨咕了一句:“誰他媽裝酷啦。”老範的勢力範圍和活動範圍,通常只在秦水城南,很少染指城南以外。但偶爾,也會因為追討一兩筆數額較大的債款,出擊周邊。離開秦水的活兒劉川一般是不去的,因為他的任務是監視老單,所以不能走得太遠。惟一一次遠足是去秦水以西七十公里外的隆城,隆城有個酒樓讓老範的施工隊做過裝修,因為質量不好至今未付尾款,尾款也有兩萬多塊錢呢,所以範小康決定御駕親征,親自帶一彪人馬,討伐隆城。走的時候到小院這邊來叫單鵑,說隆城的小商品城又來了好多新款女裝,一件華倫天奴的短衫才二十元一件,當然是假的,假的也值啊。小康說,如果要到錢的話就給單鵑多買幾件。如此一說單鵑當然要去,而且,當然還要拉上劉川。

單鵑拉了劉川,上了小康開來的車子,那輛破舊的麵包車上,已經坐滿了準備打架的嘍羅,只有小康身邊的座位,還為單鵑虛席以待。可單鵑一上車就讓後排的兩個嘍羅擠到小康的座位上,自己則拉著劉川並排坐在了後面。因此這一趟隆城之行從一開始就讓小康心中不,但他是個要面子的人,不肯出師未捷就為個座位的事與單鵑紅臉。

儘管那天要賬要得十分順手,小康那幫人在那家酒樓的廳堂裡散開一站,老闆就乖乖地掏了銀子,但小康臉上依然難見笑容。他大概在想他們以前到秦水以外的地方要賬,劉川從沒來過,偏偏這次有了單鵑,他就來了,簡直就是個不幹硬活專吃軟飯的傢伙。那天要完賬他板著臉帶單鵑去了隆城的小商品城,小商品城是這一帶有名的假貨集散地,各種國際頂尖品牌無所不有,外表足以亂真,而且便宜得讓劉川大開眼界。他在裡面走了一圈,真覺得自己過去總去北京的燕莎、國貿和王府地下買衣服,實在有點愣充大頭。

小康這次雖說心裡鬱悶,但並未食言,還是給單鵑買了不少好看的衣服,雖然總共也就六七百塊錢的東西,但幾個嘍羅幫忙拎著大包小包,讓單鵑覺得滿載而歸。逛店時小康故意當著單鵑的面質問劉川:哎,單鵑對你不錯你怎麼不給她買點東西?劉川厚著臉皮說:我哪有錢。

逛完市場就到了晚飯時間,晚飯時單鵑就在餐館的衛生間裡換上了一件新買的衣服,這衣服把她的脖子和肩部暴得極為,這衣服使單鵑還沒吃完飯就命令式的讓小康飯後帶大家去隆城的ok夜總會去看演出。單鵑很少主動要求小康做這做那的,所以一旦開口小康當然應允。ok夜總會和隆城商品城一樣,是這城市的一大特,方圓百里都很有名,除了坐檯小姐來自全國各地之外,還有大型熱力演出夜夜爆棚。這一天小康他們進去時包房都已訂滿,他們八九個人就在散座觀看演出。單鵑看演出只是借乎其名,她真正的興趣顯然只在與劉川膩在一起聊天喝酒。

她對劉川說了她從小到大的每一段經歷,從小到大,遇到的每一件難忘的事情。比如她以前對劉川說過的她爸爸為了她去偷吃的被人痛打的事,這天就著啤酒又說了一遍;還說了她小時候不愛讀書,總是逃學被她媽暴打的事情。她說她的大腦就是因為總挨她媽打罵而開發出來的,那時她為了逃學又不捱打想了很多辦法,她甚至偷偷吃過洗衣粉偽裝發燒生病。吃洗衣粉原本是想拉肚子,沒想到肚子沒拉反倒讓她一天一夜高燒不退。後來這一招被她屢試不一試再試,她爸媽那一陣總為她的無名高熱到處求醫,得家裡雪上加霜窮上加窮。但她不管,她只要不去上學,自己開心就好。而且她總是發燒,嚇得她媽再也不敢打她了,可謂一舉兩得。劉川說:吃洗衣粉很危險吧,你不怕把腸子洗壞了?單鵑說:管他呢,我這人就這樣,只要我痛快了,冒多大危險我都無所謂的。劉川眨眨眼睛,一時無話可說。

沒錯,單鵑是個烈的女孩,劉川以前看過她的手相,上面的紋路簡單清晰,幾條主線極其深刻。特別是橫貫掌心的那條“愛情線”深得幾乎足以斷掌。他還問過單鵑的星座,單鵑居然是天蠍座,嚇了劉川一跳。劉川在書上看過,天蠍座是公認的最漫的星座,由於同時受冥王星和火星兩個星體的主宰,天蠍座易受幻想支配,總是和黑暗、危險、暴力和慾結合。劉川是手座,手座下身為馬,上身是人,彎弓引箭,昂首向天,主表面溫和,內心烈,暴力傾向也很明顯。劉川對單鵑說過,和天蠍座最不相配的就是手座,所以你最好躲我遠點。單鵑對星座學一無所知,但饒有興味,她問劉川:為什麼不配?劉川說:手啊,這還不懂,手專門天蠍的。單鵑心甘情願地說:沒事,你吧,我讓你。劉川說:手和天蠍,是一對冤家對頭,下了天蠍,天蠍掉在地上,砸死了手。所以,手和天蠍,與其同歸於盡,不如各不相擾。單鵑又問:天蠍座還有什麼特點?劉川說:太執著,一筋。單鵑說:那就不怪我了,這說明我天生就這麼一筋,你就等著瞧吧!

小康剛給單鵑買完衣服,單鵑就當著他的面和劉川聊得如此親熱,親熱得如此開心,小康能不氣嗎?他氣得臉發青!小康報復的辦法就是當著單鵑的面,張張揚揚地在鄰桌要了個坐檯小姐又摟又啃。可他越是這樣,心裡越是撮火,因為單鵑對他這邊的動靜幾乎不屑一顧。單鵑是故意不屑一顧的,不但不屑一顧,而且用和他同樣張揚的姿態和劉川碰杯、喝酒、說笑,她在一張窄窄的包廂座裡擠著劉川坐,擠得劉川不得不鑽出來說要上廁所。

劉川上了廁所,沒屎也在廁所的便器上乾坐了二十分鐘,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大廳的這段時間裡,單鵑的身邊又坐上了另外一個男人。這人不是小康,而是一個誰也不認識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