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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公子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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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晃十幾年過去。

這年秋天,沈達的父親沈青川病逝,沈達攜女從省城返回奔喪。

沈青川死於中風,這年才六十七歲,以現今城市居民的一般壽命比較,可稱早死。特別是沈青川身份很不一般,在本地當過專員,後來行政體系變化,實行地改市,也就是地區改為市,轄地區原屬各縣,沈達的父親不再是沈專員,改稱為沈市長,依然是本地頭號行政長官,書記之下他最大。沈青川在市長任上一直幹到六十二歲才退下來,而後也沒全退,安排為省政協常委,兼了一屆五年,屆滿剛退。他這樣身份的人物享有相當高的醫療保健待遇,平時定期安排身體檢查,生了病不必到醫院排隊掛號,有事了往高幹病房一送,不必位是否擁擠,自有市裡最好的醫生照料,需要的話還可以緊急約請省裡甚至北京上海大醫院的專家前來會診,通常情況下,如果不是要害部位致命癌變,尋常疾病害不了他,特別是在剛剛退休這個年齡段上。但是他卻屬例外,突然中風,一時不治,即撒手人寰。

沈青川多年擔任一方行政首腦,其喪事自然不同於普通人物,雖然按規定必須從簡,卻依然十分隆重、極具氣派,其隆重和氣派不體現在場面多大,喪儀多排場,如民間富戶死了考妣一般,吹吹打打開大道場辦大喪禮做足套路;沈青川的喪事很簡單,規格卻高,體現為葬禮上的一屋子花圈、一屋子人,還有靈車後邊的一個送行車隊。花圈密密麻麻,上邊的名字囊括了本省本市及下屬各縣區各部門重要官員,還有北京若干重要部門領導,沒有一個白丁,不說每一個名字都如雷貫耳,起碼非常響亮。當天到場出席葬禮的也一樣,除了本市現職主要領導,離退休老領導,縣區及部門領導,還有專程從省上趕來的負責官員。簡短的告別儀式結束後,靈車送遺體往殯儀館火化,靈車後邊的車隊是一支自願送行車隊,主體為親朋好友與故舊,基本都是官員用車,車牌號碼特點鮮明,均為本市及各縣排前車號,組成送靈車隊泣奉老領導上路火化,隊伍格外醒目。

沈青川的高規格葬禮上有一個小曲,發生於他的大兒子沈達和沈達的老同學蘇宗民之間,這兩個人在葬禮正式開始前碰面,忽然有所爭執。

事情是沈達挑起的。當時沈達一家人包括他母親、弟弟和弟媳們已經進場,站在沈青川的遺體邊,蘇宗民從人群中擠出來,跟沈達握了握手,什麼話都沒說,轉身走開。沈達突然把他喊住。

“蘇宗民,喂。”他說“你等等。”他把蘇宗民拉到母親身邊,問母親是不是還記得這個人?沈母淚眼濛,因丈夫的突然離世悲痛不已,心力瘁,當時只是兩眼發愣看著蘇宗民,沒有反應。蘇宗民喊了她一聲“王阿姨”她也沒反應過來。

沈達告訴母親,這是蘇宗民,他的老同學。

“蘇世強的兒子。想起來了嗎?”沈母啊了一聲。

“人家現在是蘇廠長,連山水電廠的頭頭。”沈達介紹。

蘇宗民沒吭聲,跟沈母握了下手,轉身走開,卻被沈達再次揪住。

“蘇廠長急個啥呢。”他質問。

蘇宗民開了腔,學沈達的口氣,管沈達叫“沈主任”

“沈主任現在心情不好,咱們回頭再談。”蘇宗民說。

“心情好就不用你。”沈達說“別的人見了我可以跑,你不行。”

“我沒跑。”蘇宗民說。

人家蘇宗民是主動上前跟沈達握手致意的,絕無見了沈達就跑之嫌,但是沈達胡攪蠻纏,不放過他。沈達追問說,蘇廠長今天撥冗前來參加他父親的葬禮,拿什麼來送別老人?蘇宗民不吭聲,不做明確答覆。蘇宗民身邊一個年輕人趕緊搭腔,這人是跟著蘇宗民來的,可能是蘇手下廠辦人員,他告訴沈達,廠裡給沈市長送了花圈,蘇廠長還特意買了一條新毯,送過來表示哀悼,蘇廠長自己掏的錢。

“是拉舍爾毯。”年輕人強調。

沈達知道那個東西。本省有一家大紡織廠,專業生產拉舍爾毯,大量出口中東一帶。沈達問蘇宗民,知道拉舍爾毯去中東做什麼用嗎?

蘇宗民說:“沈主任別說了,辦完事咱們再聊。”

“怎麼我不急你急?”沈達揪著蘇宗民,就是不放他走,非讓他知道拉舍爾毯怎麼回事。按沈達的說法,原來該毯在中東是當裹屍布用的,那邊戰亂,常有人員死亡,裹屍布用量很大。

“謝謝蘇廠長給我老爸送來一條。”沈達說“哪天不幸輪到我了,記住也給我送一條,別的我不要,就要蘇廠長的。”蘇宗民甩掉他的手,一言不發走了。

他並沒有離開,只是站在人群后邊參加儀式。以蘇宗民的身份,哪怕貴為廠長,在那個場合也還只能站在後排。簡短的葬禮儀式結束後,出席儀式人員排起長隊,與沈青川遺體告別,與死者家人一一握手,勸節哀,蘇宗民排在長隊後部,在與死者家人握別時再次與沈達相逢,這一次兩人都一言不發,只握了手,彼此都用了力氣。沈達忽然眼眶一紅,眼淚落了下來。

如蘇宗民形容:“沈主任現在心情不好。”沈達表現出的情緒不是不好,簡直可稱惡劣,不只是因為父親突然病故,還有一大因素:此刻沈主任正走背運,包括所謂的“沈主任”也成了一個倒楣標記。沈達原為省電力公司的調度中心主任,眼下已經不是了,職務已免,暫未安排,此刻稱他主任如果不是有意刺,實在只屬安

沈達大學畢業後進了省電力局,十多年一帆風順。當年收他的老局長是沈青川的老朋友,老局長對沈達非常關照,沈達一去先在局辦公室當幹事,跟著老局長四處跑,相當於局長的秘書。沈達為人活絡、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點就會,擅長跟人打道。特別是很會處理上層關係,幾乎是生來就會。加上辦事有經驗,心裡有主意,能給領導當參謀,很得局長信任。秘書幹了幾年,上下情況都了,恰逢電力體制改革,省電力局改成省電力公司,依舊是老局長當政,改稱總經理,沈達還跟著他,成了公司辦公室的副主任。幾年後老領導快要到線了,問沈達有什麼打算?沈達表示自己到局後一直都跟領導,只有綜合部門的履歷,太單一、不全面,對今後可能不利,所以想換一換,到業務處室幹一幹。老領導很贊成,把他調到調度中心當副主任,放手讓他管業務,待老領導終於退休時,沈達已經是調度中心的老大,具體掌管全省電力調配業務,位置非常重要。那時他才三十四五歲,是公司裡最年輕最為人們看好的中層要角,沒有誰不說他是公司裡最有前途的年輕幹部。

一年多前,情況忽然發生變化。公司領導層調整,來了一個新老闆,是位中年女士,女強人,叫齊斌,名字文武雙全,巾幗不讓鬚眉。沈達的楣運意外開始。

這位新來的老總是從省外過來的,以往從未在本省工作過,與地方上沒有多少瓜葛,雖是女,卻非常強勢,事事有主張,處處打下自己的烙印。她對本省電力企業的原有狀況不太滿意,要按她自己的一套管理企業。到位後大刀闊斧,銳意改革,有意識地改變前任老總的舊有安排。前任老總重用的幹部也就面臨困境,要麼棄老忠新,改換門庭,千方百計讓新領導收納,要麼就得經受冷遇。

沈達是前任老總的頭號重臣,一時面臨壓力。他開玩笑,稱自己雖然對付領導和女人都有經驗,但是最講義氣,一定經得起考驗,決不叛變。

有一天晚間,沈達和幾個朋友聚會,在省城一家新開的大酒店,相聚的都是年輕幹部,卻都不尋常,有經委的處長、發改委的辦公室主任、副省長的秘書、還有若干年輕女子。沈達因為多種關係,跟這些人混得,成了一個圈子裡的人,有機會就湊起來一聚,換信息、聯絡情,通常由沈達安排買單。電業部門向稱電老大,管著電線裡的那個東西,誰都用得著,厲害得很,電老大的調度中心主任尤其厲害,誰都想巴結,有成堆的人排隊等著為他簽單。如果不找人,沈達自己也能籤,沈老大不缺錢,他的工資很高。

那天晚上,沈達表現英勇,酒杯一端,什麼都沒吃,先幹三杯白酒,喝的是高度五糧。而後他把嘴巴一抹,向大家告罪,稱自己已經預先簽好單了,大家儘管盡興吃喝,他卻沒辦法陪同;因為當晚輪值,他必須守在調度室,否則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