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二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o魏元忠韋安石子陟斌斌子況從父兄子抗從祖兄子巨源趙彥昭附蕭至忠宗楚客紀處訥附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也。本名真宰,以避則天母號改焉。初,為太學生,志氣倜儻,不以舉薦為意,累年不調。時有左史盩厔人江融撰《九州設險圖》,備載古今用兵成敗之事,元忠就傳其術。儀鳳中,吐蕃頻犯,元忠赴洛陽上封事,言命將用兵之工拙,曰:臣聞理天下之柄,二事焉,文與武也。然則文武之道,雖有二門,至於制勝御人,其歸一揆。方今王略遐宣,皇威遠振,建禮樂而陶士庶,訓軍旅而懾生靈。然論武者以弓馬為先,而不稽之以權略;談文者以篇章為首,而不問之以經綸。而奔競相因,遂成浮俗。臣嘗讀魏、晉史,每鄙何晏、王衍終談空。近觀齊、梁書,才士亦復不少,並何益於理亂哉?從此而言,則陸士衡著《辨亡論》,而不救河橋之敗,養由基能穿札,而不止鄢陵之奔,斷可知矣。昔趙岐撰禦寇之論,山濤陳用兵之本,皆坐運帷幄,暗合孫、吳。宣尼稱“有德者必有言,仁者必有勇”則何平叔、王夷甫豈得同而言載!
臣聞才生於代,代實須才,何代而不生才,何才而不生代。故物有不求,未有無物之歲;士有不用,未有無士之時。夫有志之士,在富貴之與貧賤,皆思立於功名,冀傳芳於竹。故班超投筆而嘆,祖逖擊楫而誓,此皆有其才而申其用矣。且知己難逢,英哲罕遇,士之懷琬琰以就埃塵,抱棟樑而困溝壑者,則悠悠之,直睹此士之貧賤,安知此士之方略哉。故漢拜韓信,舉軍驚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嗟乎,富貴者易為善,貧賤者難為功,至於此也!
亦有位處立功之際,而不展其志略,身為時主所知,竟不能盡其才用,則貧賤之士焉足道哉!漢文帝時,魏尚、李廣並身任邊將,位為郡守。文帝不知魏尚之賢而囚之,不知李廣之才而不能用之。常嘆李廣恨生不逢時,令當高祖,萬戶侯豈足道哉。夫以李廣才氣,天下無雙,匈奴畏之,號為“飛將”爾時胡騎憑凌,足伸其用。文帝不能大任,反嘆其生不逢時。近不知魏尚、李廣之賢,而乃遠想廉頗、李牧。故馮唐曰,雖有頗、牧而不能用,近之矣。從此言之,疏斥賈誼,復何怪哉。此則身為時主所知,竟不能盡其才用。晉羊祜獻計平吳,賈充、荀勖沮其策,祜嘆曰:“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緣荀、賈不同,竟不大舉。此則位處立功之際,而不得展其志略。而布衣韋帶之人,懷一奇,抱一策,上書闕下,朝進而望夕召,何可得哉。
臣請歷訪內外文武職事五品已上,得不有智計如羊祜、武藝如李廣,在用與不用之間,不得騁其才略。伏願降寬大之詔,使各言其志。無令汲黯直氣,臥死於淮陽。仲舒大才,位屈於諸候相。
又曰:臣聞帝王之道,務崇經略。經略之術,必仗英奇。自國家良將,可得言矣。李靖破突厥,侯君集滅高昌,蘇定方開西域,李勣平遼東,雖奉國威靈,亦其才力所致。古語有之,“人無常俗,政有理亂,兵無強弱,將有能否”由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也。故趙充國徵先零,馮子明討南羌,皆計不空施,機不虛發,則良將立功之驗也。然兵革之用,王者大事,存亡所繫。若任得其才,則摧兇而扼暴。苟非其任,則敗國而殄人。北齊段孝玄雲:“持大兵者,如擎盤水。傾在俯仰間,一致蹉跌,求止豈得哉!”從此而言,周亞夫堅壁以挫吳、楚,司馬懿閉營而困葛亮,俱為上策。此皆不戰而卻敵,全軍以制勝。是知大將臨戎,以智為本。漢高之英雄大度,尚曰“吾寧鬥智”;魏武之綱神冠絕,猶依法孫、吳。假有項籍之氣,袁紹之基,而皆泯智任情,終以破滅,何況復出其下哉!
且上智下愚,明暗異等,多算少謀,眾寡殊科。故魏用柏直以拒漢,韓信輕為豎子;燕任慕容評以抗秦,王猛謂之奴才。即柏直、慕容評智勇俱亡者也。夫中材之人,素無智略,一旦居元帥之任,而意氣軒昂,自謂當其鋒者無不摧碎,豈知戎昭果毅、敦《詩》說《禮》之事乎!故李信求以二十萬眾獨舉鄢郢,其後果辱秦軍;樊噲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登時見折季布,皆其事也。
當今朝廷用人,類取將門子弟,亦有死事之家而蒙擢者。此等本非幹略見知,雖竭力盡誠,亦不免於傾敗,若之何使當閫外之任哉?後漢馬賢討西羌,皇甫規陳其必敗;宋文帝使王玄謨收復河南,沈慶之懸知不克。謝玄以書生之姿,拒苻堅天下之眾,郗超明其必勝;桓溫提數萬之兵,萬里而襲成都,劉真長期於決取。雖時有今古,人事皆可推之,取驗大體,觀其銳志與識略耳。明者隋分而察,成敗之形,昭然自。京房有言,“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則昔賢之與今哲,意況何殊。當事機之際也。皆隨時而立功,豈復取賢於往代,待才於未來也?即論知與不知,用與不用。夫建功者,言其所濟,不言所起;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陳湯、呂蒙、馬隆、孟觀,並出自貧賤,勳濟甚高,未聞其家代為將帥。董仲舒曰:“為政之用,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弦而更張之,乃可鼓也。”故陰陽不和,擢士為相;蠻夷不龔,拔卒為將,即更張之義也。以四海之廣,億兆之眾,其中豈無卓越奇絕之士?臣恐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又曰:臣聞賞者禮之基,罰者刑之本。故禮崇謀夫竭其能,賞厚義士輕其死,刑正君子勖其心,罰重小人懲其過。然則賞罰者,軍國之綱紀,政教之藥石。綱紀舉而眾務自理,藥石行而文武用命。彼吐蕃蟻結蜂聚,本非勍敵,薛仁貴、郭待封受閫外之寄,奉命專征,不能勵熊羆,乘機掃撲。敗軍之後,又不能轉禍為福,因事立功,遂乃棄甲喪師,脫身而走。幸逢寬政,罪止削除,國家綱漏舟,何以過此。天皇遲念舊恩,收其後效,當今朝廷所少,豈此一二人乎?且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仁貴自宣力海東,功無尺寸,坐玩金,瀆貨無厭,今又不誅,縱惡更甚。臣以疏賤,幹非其事,豈間天皇之君臣,生厚薄於仁貴?直以刑賞一虧,百年不復,區區所懷,實在於此。
古人云:“國無賞罰,雖堯、舜不能為化。”今罰不能行,賞亦難信,故人間議者皆言,“近徵行,虛有賞格而無其事。”良由中才之人不識大體,恐賞賜勳庸,傾竭倉庫,留意錐刀,將此益國。徇目前之近利,忘經久之遠圖,所謂錯之毫釐,失之千里者也。且黔首雖微,不可欺以得志,瞻望恩澤,必因事而生心。既有所因,須應之以實,豈得懸不信之令,設虛賞之科?比者師出無功,未必不由於此。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故商君移木以表信,曹公割發以明法,豈禮也哉,有由然也。自蘇定方定遼東,李勣破平壤,賞絕不行,勳仍淹滯,數年紛紜,真偽相雜,縱加沙汰,未至澄清。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師,偽勳所由,主司之過。其則不遠,近在尚書省中,不聞斬一臺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聞,天皇何能照遠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萬國共尊,文昌政本,四方是則,軌物宣風,理亂攸在。臣是以披不已,冒死盡言。
且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識不稽古,請以近事言之。貞觀年中,萬年縣尉司馬玄景舞文飾智,以邀乾沒,太宗審其詐,棄之都市。及徵高麗也,總管張君乂擊賊不進,斬之旗下。臣以偽勳之罪,多於玄景;仁貴等敗,重於君乂。向使早誅薛仁貴、郭待封,則自餘諸將,豈敢失利於後哉?韓子云:“慈父多敗子,嚴家無格虜。”此言雖小,可以喻大。公孫弘有言:“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儉。”臣恐天皇病之於不廣大,過在於慈父,斯亦月之一蝕也。又今之將吏,率多貪暴,所務唯狗馬,所求唯財物,無趙奢、吳起散金養士之風,縱使行軍,悉是此屬。臣恐吐蕃之平,未可旦夕望也。
帝甚嘆異之,授秘書省正字,令直中書省,仗內供奉。尋除監察御史。
文明年,遷殿中侍御史。其年,徐敬業據揚州作亂,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督軍討之,則天詔元忠監其軍事。孝逸至臨淮,而偏將雷仁智為敬業先鋒所敗,敬業又攻陷潤州,回兵以拒孝逸。孝逸懼其鋒,按甲不敢進。元忠謂孝逸曰:“朝廷以公王室懿親,故委以閫外之事,天下安危,實資一決。且海內承平久,忽聞狂狡,莫不注心傾耳,以俟其誅。今大軍留而不進,則解遠近之望,萬一朝廷更命他將代公,其將何辭以逃逗撓之罪?幸速進兵以立大效,不然,則禍難至矣。”孝逸然其言,乃部勒士卒以圖進討。
時敬業屯於下阿溪,敬業弟敬猷率偏師以淮陰。元忠請先擊敬猷,諸將鹹曰:“不如先攻敬業,敬業敗,則敬猷不戰而擒矣。若擊敬猷,則敬業引兵救之,是腹背受敵也。”元忠曰:“不然,賊之勁兵卒,盡在下阿,蟻聚而來,利在一決,萬一失捷,則大事雲矣。敬猷本出博徒,不習戰鬥,其眾寡弱,人情易搖,大軍臨之,其勢必克。既克敬猷,我之乘勝而進。彼若引救淮陰,計程則不及,又恐我之進掩江都,必邀我於中路。彼則勞倦,我則以逸待之,破之必矣。譬之逐獸,弱者先擒,豈可舍必擒之弱獸,趨難敵之強兵?恐未可也。”孝逸從之,乃引兵擊敬猷,一戰而破之,敬猷脫身而遁。孝逸乃進軍,與敬業隔溪相拒。前軍總管蘇孝祥為賊所破,孝逸又懼,引退。初,敬業至下阿,有星墜其宮,及是,有群烏飛噪於陣上,元忠曰:“驗此,即賊敗之兆也。風順荻乾,火攻之利。”固請決戰,乃平敬業。元忠以功擢司刑正,稍遷洛陽令。
尋陷周興獄,詣市將刑,則天以元忠有討平敬業功,特免死配貴州。時承敕者將至市,先令傳呼,監刑者遽釋元忠令起,元忠曰:“未知敕虛實,豈可造次。”徐待宣敕,然始起謝,觀者鹹嘆其臨刑而神不撓。聖曆元年,召授侍御史,擢拜御史中丞。又為來俊臣、侯思止所陷,再被於嶺表。復還,授御史中丞。元忠前後三被,於時人多稱其無罪。則天嘗謂曰:“卿累負謗鑠,何也?”對曰:“臣猶鹿也,羅織之徒,有如獵者,苟須臣作羹耳。此輩殺臣以求達,臣復何辜。”聖歷二年,擢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檢校幷州長史。未幾,加銀青光祿大夫,遷左肅政臺御史大夫,兼檢校洛州長史。政號清嚴。長安中,相王為幷州元帥,元忠為副。時奉宸令張易之嘗縱其家奴凌暴百姓,元忠笞殺之,權豪莫不敬憚。時突厥與吐蕃數犯,元忠皆為大總管拒之。元忠在軍,唯持重自守,竟無所克獲,然亦未嘗敗失。
中宗在宮時,元忠檢校太子左庶子。時張易之、昌宗權寵盛,傾朝附之。元忠嘗奏則天曰:“臣承先帝顧眄,受陛下厚恩,不徇忠死節,使小人得在君側,臣之罪也。”則天不悅。易之、昌宗由是含怒。因則天不豫,乃譖元忠與司禮丞高戩潛謀曰:“主上老矣,吾屬當挾太子而令天下。”則天惑其言,乃下元忠詔獄,召太子、相王及諸宰相,令昌宗與元忠等殿前參對,反覆不決。昌宗又引鳳閣舍人張說令執證元忠。說初偽許之,及則天召說驗問,說確稱元忠實無此語。則天乃悟元忠被誣,然以昌宗之故,特貶授端州高要尉。
中宗即位,其驛召元忠,授衛尉卿、同中書門下三品。旬,又遷兵部尚書,知政事如故。尋進拜侍中,兼檢校兵部尚書。時則天崩,中宗居諒暗,多不視事,軍國大政,獨委元忠者數。未幾,遷中書令,加授光祿大夫,累封齊國公,監修國史。神龍二年,元忠與武三思、祝欽明、徐彥伯、柳衝、韋承慶、崔融、岑羲、徐堅等撰《則天皇后實錄》二十卷。編次文集一百二十卷奏之。中宗稱善,賜元忠物千段,仍封其子衛王府諮議參軍升為任城縣男。時元忠特承寵榮,當朝用事。初元忠作相於則天朝,議者以為公清。至是再居政事,天下莫不延首傾屬,冀有所弘益。元忠乃親附權豪,抑棄寒俊,竟不能賞善罰惡,勉修時政,議者以此少之。四年秋,代唐璟為尚書右僕,兼中書令,仍知兵部尚書事,監修國史。未幾,元忠請歸鄉拜掃,特賜錦袍一領、銀千兩,並給千騎四人,充其左右,手敕曰:“衣錦晝游,在乎茲;散金敷惠,諒屬斯辰。”元忠至鄉里,竟自藏其銀,無所賑施。及還,帝又幸白馬寺以勞之,其恩遇如此。
是時,安樂公主嘗私請廢節愍太子,立己為皇太女。中宗以問元忠,元忠固稱不可,乃止。尋遷左僕,餘並如故。元忠又嫉武三思專權用事,心常憤嘆,思誅之。三年秋,節愍太子起兵誅三思,元忠及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等皆潛預其事。太子既斬三思,又率兵詣闕,將請廢韋后為庶人,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守門,協令從己。太子兵至玄武樓下,多祚等猶豫不戰,元忠又持兩端,由是不克,升為亂兵所殺。中宗以元忠有平寇之功,又素為高宗、天后所禮遇,竟不以升為累,委任如初。
是時,三思之黨兵部尚書宗楚客與侍中紀處訥等又執證元忠及升,雲素與節愍太子同謀構逆,請夷其三族,中宗不許。元忠懼不自安,上表固請致仕。手製聽解左僕,以特進、齊國公致仕於家,仍朝朔望。楚客等又引右衛郎將姚庭筠為御史中丞,令劾奏元忠,由是貶渠州員外司馬。侍中楊再思、中書令李嶠皆依楚客之旨,以致元忠之罪,唯中書侍郎蕭至忠正議雲當從寬宥。楚客大怒,又遣給事中冉祖雍與楊再思奏言:“元忠既緣犯逆,不合更授內地官。”遂左遷思州務川尉。頃之,楚客又令御史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內史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進狀雲不可。據此,則知元忠懷逆久,伏請加以嚴誅。”中宗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此是守一大錯。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少有不安,即請太子知事?乃是狄仁傑樹私惠,未見元忠有失。守一假借前事羅織元忠,豈是道理。”楚客等遂止。元忠行至涪陵而卒,年七十餘。景龍四年,追贈尚書左僕、齊國公、本州刺史,仍令所司給靈輿送至鄉里。睿宗即位,制令陪葬定陵。景雲三年,又降制曰:“故左僕、齊國公魏元忠,代協人望,時稱國良。歷事三朝,俱展誠效。晚年遷謫,頗非其罪。宜特還其子著作郎晃實封一百戶。”開元六年,諡曰貞。二子升、晃。
韋安石,京兆萬年人,周大司空、鄖國公孝寬曾孫也。祖津,大業末為民部侍郎。煬帝之幸江都,敕津與段達、元文都等於洛陽留守,仍檢校民部尚書事。李密東都,津拒戰於上東門外。兵敗,為密所囚,及王世充殺文都等,津獨免其難。密敗,歸東都,世充僭號,深被委遇。及洛陽平,高祖與津有舊,徵授諫議大夫,檢校黃門侍郎。出為陵州刺史,卒。父琬,成州刺史。叔琨,戶部侍郎。琨弟璲,倉部員外。
安石應明經舉,累授乾封尉,蘇良嗣甚禮之。永昌元年,三遷雍州司兵,良嗣時為文昌左相,謂安石曰:“大材須大用,何為徒勞於州縣也。”特薦於則天,擢拜膳部員外郎、永昌令、幷州司馬。則天手製勞之曰:“聞卿在彼,庶事存心,善政表於能官,仁明彰於鎮撫。如此稱職,深朕懷。”俄拜幷州刺史,又歷德、鄭二州刺史。安石持重,少言笑,為政清嚴,所在人吏鹹畏憚之。久視年,遷文昌右丞,尋拜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長安三年,為神都留守,兼判天官、秋官二尚書事。後與崔神慶等同為侍讀,尋知納言事。是歲,又加檢校中臺左丞,兼太子左庶子、鳳閣鸞臺三品如故。
時張易之兄弟及武三思皆恃寵用權,安石數折辱之,甚為易之等所忌。嘗於內殿賜宴,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數人於前博戲。安石疏奏曰:“蜀商等賤類,不合預登此筵。”因顧左右令逐出之,座者皆為失。則天以安石辭直,深勉之。時鳳閣侍郎陸元方在座,退而告人曰:“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則天嘗幸興泰宮,就捷路,安石奏曰:“千金之子,且有垂堂之誡,萬乘之尊,不宜輕乘危險。此路板築初成,無自然之固,鑾駕經之,臣等敢不請罪。”則天登時為之回輦。安石俄又舉奏易之等罪狀,初有敕付安石及夏官尚書唐休璟推問,未竟而事變。四年,出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神龍初,徵拜刑部尚書。是歲,又遷吏部尚書,復知政事。俄代張柬之為中書令,封鄖國公,以嘗為宮僚,賜實封三百戶,又兼相王府長史。俄轉戶部尚書,復為侍中,監修國史。中宗與庶人嘗因正月十五夜幸其第,賜賚不可勝數。又中宗嘗幸安樂公主城西池館,公主具舟楫,請御樓船,安石諫曰:“御輕舟,乘不測,臣恐非帝王之事。”乃止。
睿宗踐祚,拜太子少保,改封郇國公。俄又歷侍中、中書令。景雲二年,加開府儀同三司。時太平公主與竇懷貞等潛有異圖,將引安石預其事,公主屢使子婿唐晙邀安石至宅,安石竟拒而不往。睿宗嘗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傾心東宮,卿何不察也?”安石對曰:“陛下何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計。太子有大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稱,願陛下無信讒言以致惑也。”睿宗矍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也。”太平於簾中竊聽之,乃構飛語,令鞫之,賴郭元振保護獲免。俄而遷尚書左僕,兼太子賓客,依舊同中書門下三品,雖假以崇寵,實去其權。其冬,罷知政事,拜特進,充東都留守。太常主簿李元澄,即安石之子婿,其病死,安石夫人薛氏疑元澄先所幸婢厭殺之。其婢久已轉嫁,薛氏使人捕而捶之致死。由是為御史中丞楊茂謙所劾,出為蒲州刺史。無幾,轉青州刺史。
安石初在蒲州時,太常卿姜皎有所請託,安石拒之,皎大怒。開元二年,皎弟晦為御史中丞,以安石等作相時,同受中宗遺制,宗楚客、韋溫削除相王輔政之辭,安石不能正其事,令侍御史洪子輿舉劾之。子輿以事經赦令,固稱不可。監察御史郭震希皎等意,越次奏之,於是下詔曰:“青州刺史韋安石、太子賓客韋嗣立、刑部尚書趙彥昭等,往在先朝,曲蒙厚賞,因緣幸會,久在廟堂,朋黨比周,聞於行路。景龍之末,長蛇縱禍,倉卒之間,人神憤怨,未聞捨生取義,直道昌言,遂削太上皇輔政之辭,用韋氏臨朝之策。比常隱忍,復以崇班,將期愧畏,稍懲前惡,而尚款回,苟安榮寵。宜從謫官之典,以勵事君之節。安石可沔州別駕,嗣立可嶽州別駕,彥昭可袁州別駕,並員外置。”安石既至沔州,晦又奏雲:“安石嘗檢校定陵造作,隱官物入己。”敕符下州徵贓。安石嘆曰:“此祇應須我死耳!”憤而卒,年六十四。開元十七年,贈蒲州刺史。天寶初,以子貴,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郇國公,諡曰文貞。二子陟、斌,並早知名。
陟字殷卿,代為關中著姓,人物衣冠,弈世榮盛。安石晚有子,及為幷州司馬,始生陟及斌,俱少聰,頗異常童。陟自幼風標整峻,獨立不群,安石尤愛之。神龍二年,安石為中書令,陟始十歲,拜溫王府東閣祭酒,加朝散大夫,累遷秘書太堂丞,有文彩,善隸書,辭人、秀士已遊其門矣。開元初,丁父憂,居喪過禮。自此杜門不出八年,與弟斌相勸勵,探討典墳,不捨晝夜,文華當代,俱有盛名。於時才名之士王維、崔顥、盧象等,常與陟唱和遊處。廣平宋公見陟嘆曰:“盛德遺範,盡在是矣。”歷洛陽令,轉吏部郎中。張九齡一代辭宗,為中書令,引陟為中書舍人,與孫逖、梁涉對掌文誥,時人以為美談。
後為禮部侍郎。陟好接後輩,尤鑑於文,雖辭人後生,靡不諳練。曩者主司取與,皆以一場之善,登其科目,不盡其才。陟先責舊,仍令舉人自通所工詩筆,先試一,知其所長,然後依常式考核,片善無遺,美聲盈路。後為吏部侍郎,常病選人冒名接腳,闕員既少,取士良難,正調者被擠,偽集者冒進。陟剛腸嫉惡,風彩嚴正,選人疑其有瑕,案聲盤詰,無不首伏。每歲皆贖得數百員闕,以待淹滯,常謂所親曰:“使陟知銓衡一二年,則無人可選矣。”陟門地豪華,早踐清列,侍兒閹閽,列侍左右者十數,衣書藥食,鹹有典掌,而輿馬僮奴,勢侔於王家主第。自以才地人物,坐取三公,頗以簡貴自處,善誘納後進,其同列朝要,視之蔑如也。如道義相知,靡隔貴賤,而布衣韋帶之士,恆虛席倒屣以之,時人以此稱重。
李林甫忌之,出為襄陽太守,兼本道採訪使,又改陳留採訪使,復加銀青光祿大夫。天寶中襲封郇國公,以親累貶鍾離太守,重貶義陽太守。尋移河東太守,充本道採訪使。
十二年入考,在華清宮。右相楊國忠惡其才望,恐踐臺衡,乃引河東人吳象之謂曰:“子能使人告陟乎?吾以子為御史。”象之曰:“能。”乃告陟與御史中丞吉溫結托,謀陷朝廷,又誘陟侄韋元志證之。陟坐貶為桂州桂嶺尉,未之任,再貶昭州平樂尉。
會祿山反,陷洛陽,陟愛弟斌為賊所得。國忠構陟與賊通應,潛令吏卒伺其所居,協之令陟憂死。其士豪人勸陟曰:“昔張燕公竄逐,藏於陳氏,以免危亡。詔命儻來,誰敢申覆?未若輕舟千里,且泛溪,候事清徐出,豈不美也!”陟慨然應之曰:“我積信於國朝,非一代也。況素所秉心,無負神理,命之合爾,其敢逃刑?燕公之謀,誠愧厚意,不能從也。”因謝遣之,乃堅臥不動。
經歲餘,潼關失守,肅宗即位於靈武,起為吳郡太守,兼江南東道採訪使。未到郡,肅宗使中官賈遊嚴手詔追之。未至鳳翔,會江東永王擅起兵,令陟招諭,除御史大夫,兼江東節度使。陟以季廣琛從永王下江,非其本意,懼罪出奔,未有所適,乃有表請拜廣琛為丹陽太守、兼御史中丞、緣江防禦使,以安反側。因與淮南節度使高適、淮西節度使來瑱等同至安州。陟謂適、瑱曰:“今中原未復,江淮動搖,人心安危,實在茲。若不齊盟質信,以示四方,令知三帥協心,萬里同力,則難以集事矣。”陟推瑱為地主,乃為載書,登壇誓眾曰:“淮西節度使、兼御史大夫瑱,江東節度使、御史大夫陟,淮南節度使、御史大夫適等,銜國威命,各鎮方隅,糾合三垂,翦除兇慝,好惡同之,無有異志。有渝此盟,墜命亡族。皇天后士,祖宗神明,實鑑斯言。”陟等辭旨慷慨,血淚俱下,三軍,莫不隕泣。其後江表樹碑以紀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