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四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魚朝恩,天寶末以宦者入內侍省,初為品官,給事黃門。黠惠,善宣答,通書計。至德中,常令監軍事。九節度討安慶緒於相州,不立統帥,以朝恩為觀軍容宣處置使。觀軍容使名,自朝恩始也。以功累加左監門衛大將軍。時郭子儀頻立大功,當代無出其右;朝恩妒其功高,屢行間諜;子儀悉心奉上,殊不介意。肅宗英悟,特察其心,故朝恩之間不行。自相州之敗,史思明再陷河洛,朝恩常統軍鎮陝,以殿東夏。廣德元年,西蕃入犯京畿,代宗幸陝。時軍不集,徵召離散,比至華陰,朝恩大軍遽至奉,六師方振。由是深加寵異,改為天下觀軍容宣處置使。時四方未寧,萬務事殷,上方注意勳臣,朝恩專典神策軍,出入中,賞賜無算。
朝恩本凡劣,恃勳自伐,靡所忌憚。時引腐儒及輕薄文士於門下,講授經籍,作為文章,能把筆釋義,乃大言於朝士之中,自謂有文武才幹,以邀恩寵。上優遇之,加判國子監事,光祿、鴻臚、禮賓、內飛龍、閒廄等使。赴國子監視事,特詔宰臣、百僚、六軍將軍送上,京兆府造食,教坊賜樂。大臣群官二百餘人,皆以本官備章服充附學生,列於監之廊下,侍詔給錢萬貫充食本,以供學生廚料。朝恩恣橫,求取無厭,凡有奏請,以先允為度,倖臣未有其比。
大曆二年,朝恩獻通化門外賜莊為寺,以資章敬太后冥福;仍請以章敬為名,復加興造,窮極壯麗。以城中材木不足充費,乃奏壞曲江亭館、華清宮觀樓及百司行廨、將相沒官宅給其用,土木之役,僅逾萬億。三年,讓判國子監事,加韓國公。
章敬太后忌,百僚於興唐寺行香,朝恩置齋饌於寺外之車坊,延宰臣百僚就食。朝恩恣口談時政,公卿惕息。戶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衎以正言折之。朝恩不悅,乃罷會。
後嘗釋奠於國子監。宰臣百僚皆會,朝恩講《易》,徵《鼎卦》“覆餗”之義,以譏元載。載心銜之,陰圖除去之。上以朝恩太橫,亦惡之。載伺其便,巧中傷之;乃用腹心崔昭為京兆尹,伺朝恩出處。昭不吝財賂,潛與朝恩黨陝州觀察使皇甫溫相結,溫與昭協。自是朝恩動靜,載皆知之,鉅細悉以聞。上益怒,朝恩未之察,以驕橫。載奏加朝恩實封,又加皇甫溫權位,以肆其。
五年,朝恩所暱武將劉希暹微有過忤,上諷之。詔罷朝恩觀軍容使,加實封通前一千戶。朝恩始疑,然每朝謁,恩顧如常,亦不以載為意。會寒食宴近臣,朝恩入謁。先是,每宴罷,必出還營,是有詔留之。朝恩始懼,言頗悖慢,上亦以舊恩不之責。是朝恩還第,自經而卒。劉希暹亦下獄賜死。
希暹,出自戎伍,有膂力,形貌光偉,以騎聞。朝恩用之為神策都虞候,封河郡王。善候朝恩意旨,深被委信。累遷至太僕卿,與兵馬使王駕鶴同掌兵,所為不法。諷朝恩於北軍置獄,召坊市兇惡少年,羅織城內富人,誣以違法,捕置獄中,忍酷考訊,錄其家產,並沒于軍。或有舉選之士,財貨稍殷,客於旅舍,遇橫死者非一。坊市苦之,謂之“入地牢”捕賊吏有賈明觀者,尤兇蠹,以屢置大獄,家產鉅萬。希暹黨之,地在密,人無敢言者。朝恩死,上寬宥之。以素志非順,慮不見容,常自疑懼。與王駕鶴聯職,希暹辭多不遜。駕鶴純謹,上信任之,至是以希暹語上聞,乃誅之。
賈明觀者,本萬年縣捕賊吏。事希暹,恣為兇惡,毒甚豺狼。朝恩、希暹既死,元載復受明觀謀,潛容之,特奏令江西效力。明觀將出城,百姓數萬人懷磚石候之,載令市吏止約。明觀在洪州二年,觀察使魏少遊容之。及路嗣恭代少遊,至郡之,召明觀笞殺之。識者減魏之名,多路之正。
朝恩素待禮部尚書裴士淹,戶部侍郎、判度支第五琦,二人亦坐貶官。
竇文場、霍仙鳴者,始在東宮事德宗。初魚朝恩誅後,內官不復典兵,德宗以親軍委白志貞。志貞多納豪民賂,補為軍士,取其傭直,身無在軍者,但以名籍請給而已。涇師之亂,帝召軍御賊,志貞召集無素,是時並無至者,唯文場、仙鳴率諸宦者及親王左右從行。志貞貶官,左右旅,悉委文場主之。從幸山南,兩軍漸集。
德宗還京,頗忌宿將,凡握兵多者,悉罷之。旅文場、仙鳴分統焉。貞元十二年六月,特立護軍中尉兩員、中護軍兩員,以帥軍。乃以文場為左神策護軍中尉,仙鳴為右神策護軍中尉,右神威軍使張尚進為右神策中護軍,內謁者監焦希望為左神策中護軍,自文場等始也。
時竇、霍之權,振於天下,籓鎮節將,多出軍,臺省清要,時出其門。文場累加驃騎大將軍。是歲仙鳴病,帝賜馬十匹,令於諸寺為僧齋以祈福。久病不愈,十四年,倉卒而卒。上疑左右小使正將食中加毒,配者數十人。仙鳴死後,以開府內常侍第五守亮為右軍中尉。文場連表請致仕,許之。
十五年已後,楊志廉、孫榮義為左右軍中尉,亦踵竇、霍之事,怙寵驕恣。貪利冒寵之徒,利其納賄,多附麗之。至於貞元末,宦官復盛。順宗即位,王叔文用事,與韋執誼謀奪神策軍權,乃用宿將範希朝為京西北軍都將。事未行,為內官俱文珍等所排,叔文貶而止。
俱文珍,貞元末宦官,後從義父姓,曰劉貞亮。忠正,剛而蹈義。順宗即位,風疾不能視朝政,而宦官李忠言與牛美人侍病。美人受旨於帝,復宣之於忠言;忠言授之王叔文。叔文與朝士柳宗元、劉禹錫、韓華圖議,然後下中書,俾韋執誼施行,故王之權振天下。叔文奪宦者兵權,每忠言宣命,內臣無敢言者,唯貞亮建議與之爭。知其朋徒熾,慮隳朝政,乃與中官劉光琦、薛文珍、尚衍、解玉等謀,奏請立廣陵王為皇太子,勾當軍國大事。順宗可之。貞亮遂召學士衛次公、鄭絪、李程、王涯入金鑾殿,草立儲君詔。及太子受內禪,盡逐叔文之黨,政事悉委舊臣,時議嘉貞亮之忠藎。累遷至右衛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元和八年卒,憲宗思其翊戴之功,贈開府儀同三司。
吐突承璀,幼以小黃門直東宮,慧,有才幹。憲宗即位,授內常侍,知內省事,左監門將軍。俄授左軍中尉、功德使。四年,王承宗叛,詔以承璀為河中、河南、浙西、宣歙等道赴鎮州行營兵馬招討等使,內侍省常侍宋惟澄為河南、陝州、河陽已來館驛使,內官曹淮玉、劉國珍、馬江朝等分為河北行營糧料館驛等使。諫官、御史上疏相屬,皆言自古無中貴人為兵馬統帥者,補闕獨孤鬱、段平仲尤切。憲宗不獲已,改為充鎮州已來招撫處置等使。及承璀率軍上路,帝御通化門樓,諭遣之。出師經年無功,乃遣密人告王承宗,令上疏待罪,許以罷兵為解。仍奏昭義節度使盧從史素與賊通,許為承宗求節鉞。乃誘潞州牙將烏重胤謀執從史送京師。及承宗表至,朝廷議罷兵,承璀班師,仍為軍中尉。段平仲抗疏極論承璀輕謀弊賦,請斬之以謝天下,憲宗不獲已,降為軍器使。俄復為左衛上將軍,知內侍省事。
時弓箭庫使劉希先取羽林大將軍孫璹錢二十萬,以求方鎮,事發賜死,辭相告訐,事連承璀,乃出為淮南節度監軍使。
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狂險,投匭上書,論希先、承璀無罪,不宜貶戮。諫議大夫、知匭事孔戣,見涉疏之副本,不受其章。涉持疏於光順門進之,戣上疏論其纖,貶涉硤州司倉。上待承璀之意未已,而宰相李絳在翰林,時數論承璀之過,故出之。八年,召承璀還,乃罷絳相位。承璀還,復為神策中尉。惠昭太子薨,承璀建議請立澧王寬為太子,憲宗不納,立遂王宥。穆宗即位,銜承璀不佑己,誅之。敬宗時,中尉馬存亮論承璀之冤,詔雪之,仍令假子士曄以禮收葬。
王守澄,元和末宦者。憲宗疾大漸,內官陳弘慶等弒逆。憲宗英武,威德在人,內官秘之,不敢除討,但云藥發暴崩。時守澄與中尉馬進潭、梁守謙、劉承偕、韋元素等定冊立穆宗皇帝。長慶中,守澄知樞密事。
初,元和中,守澄為徐州監軍,遇翼城醫人鄭注,出入節度使李醞家。注悟過人,博通典藝,棋奕醫卜,尤臻於妙,人見之者,無不歡然。注嘗為李醞煮黃金,服一刀圭,可愈痿弱重膇之疾,復能反老成童。醞與守澄服之,頗效。守澄知樞密,薦引入中,穆宗待之亦厚。注多奇詭,每與守澄言必通夕。
文宗即位,守澄為驃騎大將軍,充右軍中尉。注復得幸於文宗,後依倚守澄,大為弊。文宗以元和逆黨尚在,其黨大盛,心常憤惋,端居不怡。翰林學士宋申錫嘗獨對探知,上略言其意,申錫請漸除其。帝亦以申錫沉厚有方略,為其事可成,乃用為宰相。申錫謀未果,為注所察,守澄乃令軍吏豆盧著誣告申錫與漳王謀逆,申錫坐貶。
宰相李逢吉從子訓,與注通,訓亦機詭萬端,二人情義相得,俱為守澄所重。復引訓入中,為上講《周易》。既得幸,又探知帝旨,復以除宦官謀中帝意。帝以訓才辯縱橫,以為其事必捷,待以殊寵,自人中用為學官,充侍進學士。時仇士良有翌上之功,為守澄所抑,位未通顯。訓奏用士良分守澄之權,乃以士良為左軍中尉;守澄不悅,兩相矛盾。訓因其惡。
太和九年,帝令內養李好古齏鴆賜守澄,秘而不發,守澄死,仍贈揚州大都督。其弟守涓為徐州監軍,召還,至中牟,誅之。守澄豢養訓、注,反罹其禍,人皆快其受佞,而惡訓、注之陰狡。
李訓既殺守澄,復惡鄭注,乃奏用注為鳳翔節度使。訓盡誅宦官,乃與金吾將軍韓約、新除太原節度使王璠、新除邠寧節度使郭行餘、權御史中丞李孝本、權京兆尹羅立言謀。其年十一月二十一,上御宣政殿,百僚班定,韓約不奏平安,乃奏曰:“臣當仗廨內石榴樹,夜來降甘,請陛下幸仗舍觀之。”帝乘輦趨金吾仗。中尉仇士良與諸官先往石榴樹觀之,伺知其詐;又聞幕下兵仗聲,蒼黃而還,奏曰:“南衙有變。”遂扶帝輦入閣門。李訓從輦大呼曰:“邠寧、太原之兵,何不赴難?衛乘輿者,人賞百千!”於是誰何之卒,及御史臺從人,持兵入宣政殿院,宦官死者甚眾。輦既入閣門,內官呼萬歲。俄而士良等率兵五百餘人,刃出東上閣逢人即殺,王涯、賈餗、舒元輿、李訓等四人宰相及王璠、郭行餘等十一人,屍橫闕下。自是權歸士良與魚弘志。至宣宗即位,復誅其太甚者,而閽寺之勢,仍握軍權之重焉。
田令孜,本姓陳。鹹通中,從義父入內侍省為宦者。頗知書,有謀略,自諸司小使監諸鎮用兵,累遷神策中尉、左監門衛大將軍。乾符中,盜起關東。諸軍誅盜,以令孜為觀軍容、制置左右神策、護駕十軍等使。京師不守,從僖宗幸蜀。鸞輿返正,令孜頗有匡佐之功,時令孜威權振天下。
時關中寇亂初平,國用虛竭,諸軍不給。令孜請以安邑、解縣兩池榷鹽課利,全隸神策軍。詔下,河中王重榮抗章論列,言使名久例隸當道,省賦自有常規。令孜怒,用王處存為河中節度使,重榮不奉詔。令孜率兵討之。重榮引太原軍為援,戰於沙苑,軍大敗。京師復亂,僖宗出幸寶雞,又移幸山南,方鎮皆憾令孜生事。令孜懼,引前樞密楊復恭代己,從幸梁州,求為西川監軍。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即令孜之弟也。
昭宗即位,三川大亂。詔宰相韋昭度鎮西川,陳敬瑄不受代。令孜引閬州刺史王建為援,建素以父事令孜。時建方亂東川,聞其召也,以西蜀可圖,欣然赴之。建以所領千餘兵至漢州,陳敬瑄以建雄豪難制,辭而遣之。建曰:“十軍阿父召予,及門而拒,鄰籓聞之,孰肯相容?為予報令公,建至此,無所歸也。”遂遣使上表,請討陳敬瑄以自效。朝廷嘉之,即命昭度為招討,入蜀加兵,經年無功,昭度還京。建遂絕棧道,不通詔使。歲中急擊成都,陳敬瑄計窘,遣令孜出城,與建通和。建竟自為蜀帥,令孜以義父之故,依倚仍舊監軍事。既而陳敬瑄遇鴆,令孜亦為建所殺。
楊復光,內常侍楊玄價之養子也。幼以宦者入內侍省,慷慨負節義,有籌略,為小黃門,監鎮兵征討。乾符中,賊渠黃巢之犯江西,復光為排陣使,遣判官吳彥弘入城喻朝旨,巢即令其將尚君長奉表歸國。招討使宋威害其功,並兵擊賊,巢怒,復作剽。朝廷誅尚君長,怨怒愈深。宋威戰敗,復光總其兵權,進攻洪州,擒賊將徐唐莒。詔以荊南節度使王鐸為招討,代宋威。復光監忠武軍,屯於鄧州,以遏賊衝。
京師陷賊,節度使周岌受偽命,賊使往來旁午。岌嘗夜宴,急召復光。左右曰:“周公歸賊,必謀害內侍,不如勿往。”復光曰:“事勢如此,義不圖全。”即赴之。酒酣,岌言本朝事,復光因泣下。良久曰:“丈夫所者恩義,而規利害,非丈夫也。公自匹夫享公侯之貴,豈舍十八葉天子而北面臣賊,何恩義利害之可言乎!”聲淚俱發,岌亦為之涕。岌曰:“吾不能獨力拒賊,貌奉而心圖之,故召公。”瀝酒為盟。是夜,復光遣其養子守亮殺賊使於傳舍。
時秦宗權叛岌,據蔡州。復光得忠武之師三千入蔡州,說宗權,俾同義舉。宗權遣將王淑率眾萬人從復光收荊襄。次鄧州,王淑逗留不進,復光斬之,並其軍,分為八都。鹿晏弘、晉暉、李師泰、王建、韓建等,皆八都之大將也。進攻南陽,賊將硃溫、何勤來逆戰。復光敗之,進收鄧州,獻捷行在,中和元年五月也。復光乘勝追賊,至藍橋,丁母憂還。尋起復,受詔充天下兵馬都監,押諸軍入定關輔。王重榮為東面招討使,復光以兵會之。
二年七月,至河中。賊將硃溫守同州,復光遣使諭之。九月,溫以所部來降。時賊將李翔守華州,巢寇益盛,王重榮憂之。謂復光曰:“臣賊則負國,拒戰則兵微,今成敗,未可知也,公其圖之。”復光曰:“雁門李僕以雄武振北陲,其家尊與吾先世同患難。李雁門奮不顧身,自播遷已來,徵兵未至者,蓋太原阻路也。如以朝旨諭鄭公,詔到,其軍必至。”重榮曰:“善!”王鐸遣使奉墨詔之太原,太原以兵從之。及收京城,三敗巢賊,復光與其子守亮、守宗等身先犯難,功烈居多。其年六月,卒於河中,時年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