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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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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冰趁此時機,一劍刺入漱雪口,漱雪卻抱住飲冰,一口咬在了飲冰的手腕,往地上翻去。飲冰死死抓緊的鑰匙,就此飛到了屋角。

獵天鷹身在半空,手中又無兵刃,不得不收回那一腿,匕首緊貼著他的腳背飛過,某個角落裡發出聲慘叫,也不知是誤傷了誰。

然而這一招失誤,李歆嚴接著便是準無比的一劍,獵天鷹的腿上頓時破開道口子。

這時雙劍凌空而至,含追了過來,向獵天鷹叫道:“快!快去救小姐!”獵天鷹不必她叫,早已飛掠到了滾在地上的兩女身邊。

然而二女正廝打得難解難分,他微微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怎麼下手。只這片刻,身後已是一聲嬌呼,顯然含抵抗不住。獵天鷹一回身,李歆嚴已勢如瘋虎般執著長劍當心刺來。

“給!”飲冰的呼聲中,足下銳響伴著震顫,獵天鷹一低頭,見飲冰的長劍貼地而來,他一腳反挑,那劍已到手中,再揮出去時,正好架住了李歆嚴的一劍。

與此同時,飲冰發出一聲怪異的嘶叫,似乎是被漱雪咬在脖子上。

雙劍相,兩人都用了全力,劍身“咯咯咯”地鳴響著。

不知何時,這走廊整個靜下來,響聲便在每個人心上廝磨。

兩人的眸子里布滿了血絲,這一刻兇險無比,勝負一分,便是生死立決。

就在此時,獵天鷹聽到身後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之聲。

他聽到了“啊”的一聲,是許許多多人同時發出的,他還看到了李歆嚴漸漸瞪圓的眼中絕望的表情。

“名門!”獵天鷹驟然想起來了,李歆慈指上有名門呀,想來李家並沒有人知道這是把劍,所以沒有收走。

鋼門被推開了,獵天鷹聽到漱雪一聲有氣無力的慘叫,還有飲冰的悶哼聲。然後仿若幽靈般,李歆慈來到獵天鷹的身畔,臂間冰冷地一環,是她的手指,握了上來。

緊接著名門顫動起來,切向那兩柄相的長劍之間。兩劍彷彿堅冰遇火,一震之下,雙雙斷去。

獵天鷹手上一鬆,肺腑一陣狂顫,然而李歆慈的內力綿綿而來,輕易地將這衝撞抵消了。

李歆嚴卻痛呼一聲,棄劍踉蹌後退,後面李赤雷和李赤嵐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他嘴角微微血,面上是一派的慘淡,似乎渾身的血都被盡,遠不止這出來的一滴。

“你…”他無比駭異地看著她,看著她的劍,想問什麼,卻只再度發出一個字音,“他…”似乎除了這兩個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歆慈緊緊握著獵天鷹的胳膊,看著他的雙眸中盈滿了眷戀與愛惜。她在李家無數人的面前,這樣親暱地挽著他,看著他,沒有絲毫遮掩。

獵天鷹卻到一絲恐懼,那輸入他體內的真氣綿綿不絕,他所受的震傷被全然撫。然而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絕望。

她的武功已經恢復,她手中有異寶名門,為什麼…

為什麼她甘心如野獸一般被困在這裡,如此屈辱地去赴那婚禮,不,不是婚禮,是葬送她一生的葬禮!

遠遠地,水面上傳來了躁動,似乎岸上、別的船隻上已發覺有異。有個響亮渾厚的嗓音道:“李公子!船上出了事?可需我過來?”李歆嚴想提氣回話,可是剛一張嘴,卻已被李歆慈的聲音蓋過:“有小亂,但已無礙,不必勞陳總管大駕,請安睡無妨。”這個聲音顯然有些出乎對方意料,然而陳總管卻也只是略微猶豫,便道:“這便好,請少夫人早些安歇。”獵天鷹從她手中出了自己的胳膊,指著這製的鋼籠,道:“我以為你是被的。”

“大小姐!”一片疑惑不安的呼喚聲,自吳嘯子而始,漫過了那梯道中滿了的人們。

李歆慈緩緩道:“本來是的。”她蹲下身,看著奄奄一息的漱雪,漱雪眼中著極為恐懼的神情,拼了最後的氣力搖動著腦袋。

“咀霜死的時候不曾瞑目,你不要像她。”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撫平了她的雙眼,然後扶了飲冰起來,憂鬱地望著她道,“不值得,不值得為了我如此拼命。”飲冰愕然地盯著她,她卻又往下走,扶起含,扶起吳嘯子…每扶起一個人,都說:“不值得,不值得如此。”一直到又站在李歆嚴的面前。

這姐弟倆的目光再度相遇,然而李歆慈沒有去扶他,也沒有再說什麼話,只是輕輕嘆了一聲,走回到獵天鷹的身前。

獵天鷹拾起地上的斷劍,陰沉著道:“就算他是你弟弟,我也不容許他如此對你。”他踏下一步,“你要嫁給誰我或許無可阻擋,然而我要殺了這個人,卻也無人能攔我。”

“何必呢?”李歆慈回瞥了李歆嚴一眼,細不可聞地一嘆,“他是為了誰呢?”獵天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李歆嚴翻起來的衣袍內,霍然掉出一紅絛子,上面有暗淡的珠光閃動,那繁複之極的花結,便似織著些糾纏不清的世事。

一時思緒也被織成那不可解的一團,他不堪其苦地低號一聲,五指緊了松,鬆了又緊,最終那柄斷劍嗆啷墜地。

他明白,其實早該明白的…

“四個月以前,我這在瓜洲渡口抓到了私奔而走的弟弟和鶯鶯,我毀了鶯鶯的容顏,十多天後,弟弟娶了我為他聘定的女子,在同一天,鶯鶯跳河自盡。今,又是這瓜洲渡,又是這麼一輪無瑕明月,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因果麼?這是…報應麼?”獵天鷹眼中的她漸漸模糊,變成泛著瑩瑩白光的一團,離他越來越遙遠,再用力地伸出手去,也無法抓緊。

獵天鷹想說,我不想再聽了,什麼都不想了。

然而那聲音仿若來自極深的寰宇之上,有種無可挽回的沉靜,在這小小船艙中淌著。

“我自生以來便是李家的長女,受父母長輩千百般愛寵呵護,享有著李家、李家轄下所有江湖中人供奉的一切。父親死後,我理所當然地維護著這個江湖道…為了這個,我從不曾對任何人施過慈悲,從不曾成全過任何人的幸福,包括我自己的親弟弟和親叔叔…我從未猶豫!然而,我若是放棄,那我過去半生是一種什麼樣的罪孽?我手上染滿著的鮮血要如何洗去?我肩上揹負著的那些罪孽,要怎麼還得清?”李歆慈瑟縮不止,彷彿正在被無形的刀刃刺砍。

“若這江湖道是善世,讓我繼續維繫它;若是地獄,這地獄本是我造,我又能逃到哪裡去?”

“不!”獵天鷹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的身軀終於動起來,衝上去扯著她,“你,你這是什麼傻念頭…無論你怎麼做,過去的事都不可挽回!鶯鶯不能重活,我的兄弟們也不能重活…除了讓你…你和我痛苦一生,還有什麼用處?”李歆慈抱緊了他,他到自己的壁上怦怦的撞擊,她的心跳得如此劇烈。

“上天予我以懲罰,讓我與你相識,讓我在往後無窮無盡的年月裡受著煎熬…然而我還是慶幸那一夜我曾投入你懷中,我這一生…我只在那一刻活過!”

“你,你聽說我…”獵天鷹腦子裡其實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然而卻還是努力地想說點兒什麼。

李歆慈吻在他上,淚水已是簌簌地沾了他滿面。

“這名門留給我吧!”她聲音細微,只有獵天鷹一人能聽見,“叫我記得我是聶熔之,我死的時候要握著它,要記得來世去尋你,續這段前緣!”他眼前猛地一黑,李歆慈已是掙開他的手,一步踏入籠中。

門在她身後合上,那被剖斷的鎖振起,又敲擊在鋼柱上,“哐”一聲悠長的顫響,便如洪鐘亮磬,餘音嫋嫋,直敲進人心至深處。

所有聽到的人,都彷彿在一剎那瞥到了天運的莫測,聽到了星辰的隕碎,嗅到了衰亡的異味,生出一股莫名的畏懼。

那個自願步入囚籠的女子,她披髮跣足而坐,緊閉雙眼,摒棄了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