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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連家後宅的蕊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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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連家後宅的蕊兒(上)趁著清晨涼,齊粟娘收拾了東西向清河而回,進門時已經是近晚。她想著蓮香的親事,心頭卻是煩惱。說到底,若是她遇上這樣的事寧可死了也不能嫁給連震雲,然則蓮香——當初她因許****之事對許老太太雖有所不滿,但與蓮香相處,卻知她行事全不一樣,竟是個大宅門裡難得的人,論情只怕還在相氏之上。若不是因著她平裡在陳家吃穿用度雖是不挑,但顯也是許家大宅門裡嬌養慣了,不是個能吃苦的,否則許老太太開口要將蓮香送出時,她難說會不會應。但她再喜歡蓮香,她也只是罪臣家奴,這世上女子論婚嫁,頭一件便是門第出身,而後才是嫁妝,容貌、品多是擺後。進了門的名份,也多是看著出身。但這世道沒有孃家依靠做正都是難事,何況是蓮香這沒名沒份的侍妾?她明知無望,仍是不能不爭,仗著陳演清河一縣之主的官勢,她六品命婦的臉面,替她強求正室之位,雖是不成,卻終是得了個有名份的偏房之位。但正與妾室,終究一個是主,一個是奴,因著出身是家奴,嫁出去了也是奴…

家奴啊…齊粟娘苦笑著,論出身門第,她也不過是個逃奴,是陳娘子買下的丫頭罷了。陳演雖是一力相護,但她若是沒有在宮中侍奉過太后、皇上,若是沒有那位爺的臉面,若是齊強沒在九阿哥府裡做管事,這六品命婦。官家正室之位,憑什麼輪到她來坐?憑什麼又能讓她安安穩穩獨佔夫君,還能佔個好名聲?許****如此容易被她退,不過因著她無人依仗,而她——有人依仗罷了…

齊粟娘站在家門前,遙望北方。紫城,絕不是真的遠在千里之外啊…

第二近午。齊粟娘從市集買菜回來,方洗澡換了衣。就聽到後院上響起叩門聲,打開門一看,笑著了相進門。

她倒了一盞吊在井裡地酸梅湯,一邊拿著杭風芳風館的湘妃泥金白紗團扇兒替相氏扇風,一邊笑道:“這麼熱的天,相姐姐還走出來,怎麼不在屋子裡待著休養?看著似比上回清減了些。”又推了推酸梅湯。

“相姐姐來得巧,我在後頭集上買的酸梅湯,只說是清河最口的。”相喝了口酸梅湯,輕輕吐了口氣,笑道:“你也知道我家老爺和連大當家好,他總算要娶個正經偏房進門,以後內宅裡也算是有人。我看著是個大好事,他又打小孤苦。沒有上得了檯面的女親替他持,就小鬼裝閻羅,替他照看照看。這不,一聽人說起你好像回來了,就替他送請貼來了,請縣臺夫人賞個臉面。七月初三過府喝杯喜酒。”齊粟娘又是喜又是憂,連忙接過請貼細看,相小心看著她的神,“我隱約聽說你為著連大當家娶親這事,哭了一回?”齊粟娘頭也不抬,點頭道:“是有這回事,你知道他要娶誰麼?”相一愣,“不是和你們家同姓,也姓陳麼?聽說是從淮安抬過來地,人還在路上呢。家裡雖是小門小戶。卻是清白人家的女兒。”眼睛卻不離齊粟娘地臉,仔細分辨她的神

齊粟娘抬頭苦笑道:“反正你是女親。過不了幾就要見著了,那位陳家女兒你也認得,就是許老太太身邊的丫頭蓮香。”相唬了一跳,“許家不是被抄了麼,聽說奴僕都被賣了,連大當家他——”突然想起自家老爺給她保管的十大箱金銀古玩,慢慢道:“原來是這樣,許家的事兒我也隱約知曉一些…”齊粟娘嘆道:“抄家那晚上我趕著去了,想把蓮香贖出來,沒想到她被連大當家一眼看中,收了進房,我是白跑了一回,心裡難過才哭了一場。”相連連點頭,只覺自己多心,以她的情必不可能有情弊,連震雲要娶親,便是丟開手了。如此一想,她只覺萬事如意,暗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酸梅湯,心裡涼絲絲的好不舒,笑道:“既是這樣,你更是要去喝杯喜酒才好”又笑道,“這幾我時時過那府裡去,齊三爺也在二當家院裡,你若是無事,也去走動走動,連大當家身邊地蕊姑娘著實讓人喜愛。”齊粟娘歪頭想了想,“置辦婚事定是忙的,我也去幫幫你。這天氣熱,你別累壞了身子。”相見她應下,大喜道:“有你幫著,縣裡哪一家敢不給面子,咱們把這婚事辦成清河縣裡頭一份的,比娶正室還要熱鬧,也算是和蓮香相識一場。”齊粟娘原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微微一笑,換了身細白紗衫兒,挑線紗裙子,如意頭金釵高高綰了發,用食盒裝著酸梅涼湯,坐著相的騾車就一起去了閘口。

齊強正和李四勤商量著今晚去桂姐兒家作一晚的樂,看著連震雲似沒有什麼興致,笑道:“怪道說女人是外頭的好,沒幾就要抬進來,連老大就把桂姐兒甩到腦後了。早和她說過,抬進來就沒得自在快活了。”連震雲不由失笑,正要說話,連大河急急奔上堂來,稟告道:“大當家,相帶著縣臺夫人來了,已是向後頭院子去尋蕊兒姑娘和梗枝姑娘了。”連震雲一愣,齊強大笑出聲:“連老大,我妹子回來了,你這回就等著破財吧,我妹子不替蓮香用銀子把臉面堆出來,她也不會罷休!”連震雲聽得齊粟娘來家,心中微喜,待要說話,連大河又將手上的食盒呈給齊強,“齊三爺。夫人說,天氣熱,讓齊三爺趕緊唱了解暑。”齊強滿臉得意,接過食盒,取了裡面一盞酸梅湯“還是我妹子心疼我,她走了幾天,我就整整瘦了一圈。”直把李四勤氣得瞪眼。

齊強一口喝了酸梅湯。舒服得眯了眯眼,轉眼又犯愁道:“我妹子回來了。我哪裡還有時辰去看月鉤兒,再不去她必要惱了,上回那葛紗地事兒我都沒敢提…”連大河笑道:“齊三爺不用犯愁,何不去碼頭上看看,說不定有常州船帶了葛紗過來。”齊強一聽大喜,拉著李四勤就要去碼頭,連大河看他們離去後。低聲道:“小的看相的口氣,夫人是打算來幫著打理親事,多半是要來的…”連震雲慢慢點頭:“天氣熱,把花園裡的涼捲棚掃出來給她和相單獨坐立。”頓了頓,“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隨她高興。”清河壇口正堂後是一座兩進院落,與胭脂巷雲典史府上一般的格局,前後兩進夾一個花園子。

頭進住著李四勤。連大河和連大船也在頭進廂房裡住著。後進住著連震雲和身邊二個侍妾,兩個小丫頭,幾個上灶打掃地僕婦。中間花園子不大不小地,栽了不少樹木花草,甚是陰涼。

齊強因著妹子時時要來,也不回去。還是住在李四勤房隔鄰。齊粟娘當去後進看了看新房,第二一大清早又被相接著來了。

她們原向後進去,連震雲的侍妾蕊兒和梗枝在門口接著,引著向園子裡走,“夫人和相辛苦,奴婢姐妹所在地院子,爺不時要出入,大是不便,昨晚特意把園子裡涼捲棚掃了出來,還請在這邊坐立。也涼快舒坦些。”相連連點頭。

“這般甚是妥當,兩位姑娘費心了。”齊粟娘昨見過蕊兒和梗枝。只覺情還算溫和安分,不是愛佔先拿尖的,尤其是跟了連震雲五年的蕊兒,年紀二十二,甚是穩重,竟和蓮香一般兒的情,已是放了一半心,再見得這般殷勤懂禮,更是歡喜,一邊搖著白紗扇兒,一邊便問,“蕊姑娘,蓮香的船還要幾方到?”蕊兒知曉眼前這兩位夫人明白內情,便笑道:“剛接進來第二天就送了上船去淮安總壇,讓人引著給幫主夫人叩了頭,認了乾女兒,住了兩,怕是方上路呢。”齊粟娘聽得連震雲替蓮香打算得如此周全,再想想陳演和齊強相勸的話,暗歎一聲,只得把前幾積在心裡對連震雲的厭惡消去幾分,免得臉上了出來,帶累蓮香。

連震雲於她自已,不過藉著圖樣套上情,指望將來急用之時,讓他幫她帶幾回私貨。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連震雲不過出了些船費例錢,壩上工程卻是他盡賺,陳演將來轉了河道,河漕上地事兒也免不了也能說上幾句。連震雲多半不會為了省這些小錢得罪於她。況且,連震雲因圖樣承了皇恩,當初雖是驚心,以後卻必不能急了她,讓她漏底。這樣一來,運私貨地事總有個七八成。說到底,他們既不是合夥做生意,更不是打夥過子,他後院閨房中放了幾個女人實是與她無干…

幾女來到園子裡,相看得那松牆竹林中三間小卷棚,前後簾櫳掩映,四面花竹陰森,端的是個納涼地好所在。裡面一明兩暗三間書房,小丫頭半葉正在裡頭掃地,見得來人,施禮道:“夫人來了,相來了。”相掀開竹簾,領頭進入明間,只見上下放著六把矮矮的雲南東坡椅兒,桌上安放古銅爐,金仙鶴爐,似是新上了香餅,嫋著絲絲暗香。

“好乾淨的香味兒,讓人嗅著心頭快。”相笑道,“這般佈置,是大當家夏時常坐立的地方吧?”蕊兒點頭笑道:“雖是如此,不過只怕二當家來得更多。二當家今兒還嘀咕呢,說這院裡頭再沒有能讓他涼快的地方了。”說話間,打著海棠睡攢珠簾子,進了後頭。

裡面平地上安放著一張黑漆縷金涼,掛著青紗帳幔,邊一個長腳踏,兩邊彩漆描金書廚,書籍雖是不多,卻也堆了半廚。

齊粟娘隨手拿起一本,竟是本《幾何通解》,著者匆庵主人梅文鼎,雖知不過是初淺算學入門,見得頁頁用筆點劃認真,仍是刮目相看。

走過綠紗窗下便是一屏十二折寒絹屏風,齊粟娘看著每一折都繡著一副場景,人物眾多,連串起來怕是一個戲目,正和相一起細看時,蕊兒笑道:“夫人,這上頭繡地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鳳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