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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老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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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午‬過後。小月已經睡。我輕輕把她抱到上,為她蓋好被,然後拉過椅子,面對著門坐在邊。我的背後就是鑲嵌著雙層玻璃的窗戶。窗外的風很大,如鬼哭狼嚎般的淒厲風聲淹沒了外間的一切,那股子聲嘶力竭的勁頭似乎要將這世間的所有生靈都席捲昇天。從窗戶的細縫中,我到了絲絲寒意。那是料峭的寒。現在,也許應該能算是天了吧。我閉上眼,一邊抵抗著襲人的倦意,一邊努力使自己融入窗外那清冽、乾冷的世界。不知為何,我的心中頻頻生出煩躁的覺,竟久久不能入靜。驀的,我心頭沒來由的一動!睜開了眼。走廊裡有人!儘管腳步聲很輕,但依然被我的雙耳捕捉到。我緩緩噓出一口氣,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笑意。馮遠志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終於來了。房門的把手輕輕被轉動,接著,門被打開,一個幽靈般的身影飄入屋內。來人身材不高,動作非常輕靈。他抹身轉進屋門,卻並不急於下手,先貼牆站好,機警的將室內環境巡視一遍,猛的見到端坐在窗前的黑影,嚇得一哆嗦。

“灰子,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著!”一個人壓低聲音喝問,是馮遠志。話聲止處,他已推開房門,飛步躥入屋內。

“馮哥,有…鬼。”

“有個

”馮遠志揚臉看見了端坐著的黑影,沒有繼續罵下去。他回手摸到燈繩,輕輕一拉,屋內的燈亮了。我站起身,閉了下眼,很快適應了燈光。

“宇哥?”小月被屋中的變化驚醒,接著便發出聲尖叫。與此同時,門外走廊中傳來幾聲暴喝。賀老兒那邊已經動上了手。灰子貼住牆驚得大張著嘴,馮遠志反應極快!他抬腿踢上門,反手別好銷,轉瞬間便將我們都關在門內。

“馮遠志,算了吧。今天你跑不掉了。”我好言相勸,只是這番好心卻沒有得到好報。他舍了我,竟怒吼著撲向頭,我急忙跨步側身將小月護在身後。那知馮遠志這一撲卻只是虛張聲勢,待我被騙開,他已晃動身形直向側前方的窗戶。奔跑間,抄起攔在當道的椅子,甩手向我擲來。我舉右臂將飛來的椅子格開,反手將隨後跟進的灰子一拳打翻。就趁這麼個工夫,馮遠志已破窗而出!我回身在灰子的側肋補上一腳,令他徹底失去抵抗能力,才著凜冽的寒風,幾個縱躍飛上窗臺,踏入虛空之中。就在我騰空而出的瞬間,別住的房門被伏在外面的警察撞開,五、六個警察蜂擁而入。小月住在招待所的二樓,從窗口距地面大概四、五米的樣子。我在空中將身體完全展開,將要落地時,收蜷腿,探腳尖在地面的草叢中斜刺裡一點,卸去了下墜的力道,人也向前滾落開去。此時,馮遠志剛跑到大門口,卻被伏在外間的幾名武警突然撲倒、按住。我頓住前衝的勢子,一骨碌爬起來,就那麼半蹲在地上,看到馮遠志遭擒,正要衝過去,突然覺得腳下一軟,便又栽倒。慌亂中,我匆忙提氣,卻駭然發覺丹田處竟空空蕩蕩!

“宇哥!”小月從破開的窗口探出半個身子,厲聲尖呼。我很想大聲回應,卻覺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嘴輕輕動了動,便失去了所有知覺。…當我醒來時,天仍未放明,人卻是躺在醫院中。在病邊,賀老兒與小月並排而坐。賀老兒眉關緊鎖、神態凝重,小月雙眼紅腫、面蒼白,眼角仍掛著淚。

“宇哥!”見到我醒轉,她撲上來,抓住我的胳膊。她的兩頰飛出紅雲,一張臉兒就象掛著珠的桃花,煞是嬌豔。

“月兒。”我微微一笑,欠起身,看到了懸在頭頂的吊瓶,皺著眉說道:“把這玩意兒撤了吧,看著它我頭暈。”

“不行!”小月按下我欠起的肩膀。賀老兒冷笑一聲“哼!沒這玩意兒你醒得過來麼?再說,錢都花了。”老兒真是吝嗇得可以,我笑著反相譏“乾爹,咱這一賭,您可是輸了。”他繼續冷笑“嘿!贏了能怎樣?輸了又該如何?你以為你現在還回得去俄羅斯?”他這是話中有話!我急忙提氣,丹田竟有如萬針相攢。這是怎麼回事?我再試著強行提氣,卻被疼出一身汗!立刻鬆開勁,放棄了努力。我不能運功了!我的心跳得飛快,哆嗦著伸出左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擰,竟沒有任何知覺!我的大腦瞬時變得一片空白,心慌得本不能自制。我…癱了?

“宇哥,你咋了?哪兒不舒服?”小月被我嚇得臉上又失去了顏,她問話的聲音很輕,嗓音中略帶顫抖。我不敢看小月,木木的轉向老兒,顫聲問:“乾爹,我…還有救麼?”小月倏的抓住賀老兒,搖晃著他的肩膀,帶著哭腔說道:“乾爹,宇哥他…?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呀!”老兒長嘆道:“唉!月兒啊,咱別的不說,就衝你,我也不能不管這傻小子。可是…先前我就說過,這小子的病我除不了,要想救他,還得去找我師兄。這樣吧,咱們等天一亮就動身,越早到五臺,他就越有救。”說到這裡,他拍拍我的肩膀:“傻小子,想開點吧!雖說你現在癱了,不過能撿回條命,已經算福大造化大。剩下的事,咱還得走一步說一步,急也沒用!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你的心態。聽我一句話:只要人還在,萬事就都還有希望。”老兒的話已說得再清楚不過。我雖知這一天早晚會來,卻仍無法坦然接受這一切。我現在的樣子,倒還不如死了!小月一隻手緊緊攥著我,另一隻手不住的抹眼淚。

“月兒,”我閉上眼,心亂如麻“我…你…走吧!別讓我這個廢人連累了。”小月拼命搖頭,哭得卻更兇。

“混帳話!”老兒抬手便在我頭上勺了一下“你要真下得了這決心,當初就不該來找她!你個臭小子!良心都他媽讓狗吃了!”

“乾爹!”小月止住哭聲,攔住老兒再次伸向我的魔爪。我們這麼一折騰驚動了值班的護士,她雙手掐立在病房門口呵斥道:“你們大哭小叫的鬧什麼?人不是還沒死嗎?”她看了眼吊瓶,走過來將點滴的速度調快了些,而後指著吊瓶對老兒道:“看好了!還剩最後一格的時候叫我,我來換葯。”

“大夫,”老兒叫住了轉身離開的護士小姐“明天早上就別再給他安排輸了,我們一早就走。”護士轉回身,鄙夷的盯著老兒,問道:“大爺,您說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老兒近乎無恥的一笑“嘿嘿,錢要緊!”

“護士,我乾爹的意思是要換家大醫院,他怕在這裡被耽擱了…”小月急忙解釋,卻越描越黑。

“你們隨便!有病!”憤怒的護士摔門而去。我又睡了一陣,再一睜眼,天已大亮。此時老兒已將離院的一應手續辦理完畢,之後,我們一行三人回到了招待所。老闆娘不知從哪裡搞到一輛八成新的輪椅,作個順水人情送給我,美其名曰是對我的獎勵。老兒招呼小月收拾東西準備上路,老闆娘心裡自是一百個不樂意,卻礙於老兒的‘婬威’,只得忍痛割愛。臨走時,她推著輪椅將嘴貼到我耳邊問:“我說傻子,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老兒耳尖,劈手奪過輪椅,道:“瞎問啥?你看他那樣。不是真傻難道還是裝的?”我木然看看老兒,向老闆娘點點頭,證明老兒所言不虛。就在老闆娘哭笑不得之際,青青跑過來,摸出五百塊錢到我手裡,說:“傻子,你…”她看了看小月才從口中艱澀的吐出兩個字“保重。”

“呵!青青夠趁的?晚上還不請哥哥宵夜,哥哥我保證服務周到。”人群中一個相貌俊美的小夥子出言調笑,言罷壞笑不止。他身旁一個壯些的小夥子罵道:“‘花眼兒’你丫可真不地道!人家青青和傻子早就有一腿,你硬往裡什麼?你小丫的要實在癢得難受,就把股洗乾淨,晚上來找我吧,我請你宵夜。”他這一說把所有人都逗得笑翻了天,唯有青青紅透了臉。她想向小月解釋,卻不敢看過去。小月臉上已經變了顏

“青青。”我向青青點點頭,她俯下身。

“謝謝你。”我的聲音很輕,但非常真誠。我努力欠了欠身子,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青青,找份正經工作吧,或是回家都可以,別在這裡混了。這不是長久之計。”

“宇…宇哥,我知道你不傻,我知道的。”她咬咬嘴,忍住眼淚,然後揚起頭,飛揚著長髮跑開。看著她的背影,我第一次發現,青青原來也是很美的。老兒乾咳一聲,道:“月兒,該走了。”小月向老闆娘道過別,這才賭著氣將大小包裹一股腦到我懷裡,推著輪椅走出門。老兒本不理看熱鬧的人群,只是向老闆娘飛去一眼,便背起手施施跟在了後面,小月心中有氣,一直到上了車,仍不肯說一句話。最後還是老兒憋不住,出來作和事老。

“月兒,別生氣了,啊。你別竟聽那幫王八羔子瞎白話,這幫人,嘿!吃屎都不帶刷牙的,能他媽說出個好來?我說句公道話,張宇在雲鳳這段時間,總的來說還算規矩,要不我早就把他趕跑了。你說呢?別生氣了,啊?”

“乾爹,您這‘還算規矩’是什麼意思?”我自認一向清清白白,卻被老兒說得不乾不淨,心中不服,便忍不住駁他。老兒狠狠勺了我一下,罵道:“你個缺心少肺的東西!自己不知道哄哄月兒,還他媽跟我叫勁?我是替你說話那,聽不出好賴話!”說完便又要打。

“乾爹!”小月慌忙攔住老兒,卻還是不肯看我。他收了手,繼續道:“趕快把月兒哄樂了!要不然沒午飯吃!”老兒是頭紙老虎,別看他說得兇,實際未必做得到。我並不與他計較,突然想起馮遠志,開口問道:“乾爹,馮遠志他們最後怎樣了?”老兒眉一立,正待再次發作,胳膊已被小月先一步纏住,又看看我的樣子,確實可憐,才忍下氣,歪著頭道:“進招待所的七個外加門口放風的,一共八個人,通通被拿下!怎麼?你還有閒心問這個?我看你是又好了,沒事了吧?”他話裡有氣,這氣多一半還是在那輸了的一賭上。我苦著臉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也談不上有事沒事。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沉寂片刻,又道:“我父親就是死在這上面,我能倖免一死…”

“你父親?”他的眼睛一亮“鬧了半天你這病有家族遺傳史!月兒,你友不慎啊。說說吧,小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我橫豎都有點耳聞,說不定我還認識你父親。”

“我父親就是一中醫,不是江湖中人。哎,乾爹,您說馮遠志他們最後會怎樣?有可能判刑嗎?”老兒越扯越遠,而且老爸的話題實在讓我難受。無奈下,我只得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不好說,關鍵是沒拿到他們盜搶的證據。不過老闆娘準備和縣上的領導溝通溝通,估計得重辦。”說到溝通時,老兒頑皮的眨眨眼。我點著頭分析道:“能重辦最好!最理想的結果是判三五年,鄭曉龍吃了這麼個教訓,以後再想找您的麻煩也得掂量掂量。”

“哼,我看未必!”他邊反駁邊衝我身旁使眼。小月低著頭,噘著嘴,正和衣角叫勁,還在耍子。老兒愛抬槓,我一笑置之,便抓起小月的手握在掌中“月兒,我和青青間是清白的,你應該相信我。”

“關我什麼事。”她仍刻意板著臉,眼角卻漾出淡淡得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一直為這事不高興呢。”我得理不饒人,繼續道:“乾爹,您都聽見了吧?月兒生氣可不是衝我啊。”

“乾爹,您別竟聽他打岔,剛才您問的事他還沒答呢!”小月終於忍不住,反戈一擊。老兒一拍我的腦門,醒悟道:“對呀!你個臭小子,賊心眼子還多!快說!老實代你的問題。我可警告你,這回別再打岔了。”老東西下手重,拍得我直髮蒙“乾爹,我練功的方法是家傳的不錯!可我爸也確實只是個普通中醫,正經中醫學院畢業的本科,身上一點功夫都沒有。不信您可以去他們單位調查。我這點能耐是到永順以後才學的,不信您也可以去問…”說到這兒,我卡了殼。

“鄭曉龍?”老兒皮笑不笑的問。我架雙拳護在面前,放開膽子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您要不信就…儘管問去。”

“宇哥,那你父親的去世是怎麼回事?你剛才不是說也和練功有關係嗎?”小月這一問引起了老兒的興趣,也救了我。但是這一問卻說明她對老兒的那句‘家族遺傳史’上了心。我放下手臂,搖著頭道:“我也是猜測。我到醫院的時候老爸已經不行了,本說不出話。真實的原因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我懷疑是我們家傳的功法有缺陷,可按道理說象這種有缺陷的功法是不應該傳下來的…唉!誰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一直希望能找個深諳此道的人為我答疑解惑。”說著,我看了老兒一眼,又嘆口氣,垂下頭。小月又問老兒“乾爹,您的師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她這話問的很有意思。小月本是因著老兒的關係對他師兄的能力起了懷疑,可話說到一半卻改了口,聽起來讓人頗覺有些不倫不類。提到師兄,老兒正經了“我師兄姓包,從小就對神仙著,一心想修煉成仙。”

“神仙?”小月驚訝至極。

“是啊!你們說這不是扯淡的事嗎?這世上哪有神仙?誰敢說親眼見過?可他就愣信以為真!他呀,人是極聰明,悟好得沒挑,我師傅對他,那就只能說兩個字:偏心!可就這麼個極致一樣的人,卻不走正道,偏上了神呀鬼呀什麼的,你們說可惜不可惜?不過他也不是一事無成,據我師傅講,他練氣的境界在出師前就已經高過我師傅,而且高得還不是一星半點。出師後,他一直在四方雲遊,我們也絕少見面,直到五年前他決定在五臺山定居,才把我叫了去,讓我幫他起幾間房。他選的那塊地兒,嘿,你們去了就會知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偏得很!”

“那是他老人家愛清靜。”小月想象道。

!他說那個位置風水好,氣足,四周的環境又絕佳,可以引四時之氣。嗨!他說了一大堆理由,我是一條也沒聽明白。”

“乾爹,您師兄是個出家人嗎?他是個道人?”剛才聽老兒說‘雲遊’二字,使我生出這個奇怪的念頭,便順口問了出來。

“出家倒還談不上,不過和那意思差不多。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大半年前,那時侯他已經不怎麼吃糧食了。噯,我可先給你們打好招呼,你們去了那裡可得作好吃苦的心理準備,別到時候吃不了苦還埋怨我。另外我再說明一點,我這個師兄表面上和氣,心裡卻古怪得可以,很難和別人親近,你們和他在一起生活,將來難免會覺得彆扭,到時候還要想開些。”

“乾爹,您師兄,會不會不願意收留我們?”小月擔心的問。老兒的話把她給嚇住了。

“一定會收留!”老兒肯定道:“張宇的病很怪,這對他來說是一次挑戰。據我對他的瞭解,他不僅會收留,說不定還會謝我哩!”

“那您說他能治好宇哥嗎?”小月又問。

“傻丫頭,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該去問老天爺。唉!他那裡才有答案呀!”說著他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很藍,沒有一抹雲彩,看上去非常乾淨,只有圓圓的太陽懶懶的飄在極遠處,很隨意,也很安閒。可是,老天爺卻又在哪裡?

“乾爹,我們到了五臺該怎麼稱呼您師兄?叫師伯可以麼?”我問。比起老天,五臺山才更實在些。

“你又不是我徒弟,叫師伯幹什麼?”老兒翻起怪眼,來了勁兒。

“乾爹,說正經的呢!”小月晃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我師兄對稱謂其實是很隨便的,而且你們叫師伯也確實不合適。”他想了想,才拿定主意。

“這樣吧,你們就叫他老包。”

“老包?”我與小月齊聲驚呼。

“對!叫老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