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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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溶溶,花繁榮,夏雨陣陣,轉瞬又至寒秋,庭中扶蘇花木由枯轉繁,又從繁凋零而落,攜了肅穆殺意的西風一路捲進鄴城,驚起了紛揚的黃沙塵。
高湛終於養好了身上的傷,攜十萬大軍遙遙而來,風吹起他身後赤黑戰旗,整齊大軍的鎧甲泛出幽幽冷光。此前夏的一晚雷雨天,他踏進了契胡可汗的白高聳宮城之中,一同帶去的是一份遺書與一枚五彩斑斕的戒指。
契胡可汗捏著那枚戒指於油燈之下,眯著眼睛瞧了半會兒,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需要多少兵力?”繼而,高湛又遠赴魏國,同魏國國主借了幾萬兵馬。
魏國國主素來陰險狡詐,且還是塊長著九曲八彎心腸子的老薑,這一點,昭君知道,高演知道,高湛自然也知道。他勢必曉得維國國主就像是一隻饕餮,被他咬上一口必定連皮帶骨都給下去。但他只能與虎謀皮,借的這麼些零星勢力前來反一反他曾經的親哥哥,以及他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國家。
據青薔派出去的眼線回報,說是高湛他外公,柔然曾經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並不贊同於現在攻打齊國,但高湛的舅舅卻覺得此時甚好,此時不打就沒有比這更好的時間了。於是舅甥兩人便一起謀劃了這場瓜分齊國的計謀。
青薔覺得,高湛他舅舅之所以會這般高興動的贊成這件事,大約是因為之前高湛跟他允諾了倘若攻下齊國,就將齊國最為肥妹的西郡四城以及陘陵幾州全數劃給他。大好河山在前,他如何還能把持的住?
於是,柔然,契胡,魏國勢力一併湊了湊,湊了個十萬大軍給高湛。高湛尋了個晴朗的好子,與一干將領在城門口飲了碗烈酒,宰了只雞祭了戰旗,便領著這十萬兵馬浩浩蕩蕩的直奔齊國而來了。
消息傳至昭君耳中之時,昭君正與同昌一起坐在花園中新築成的一座涼亭裡,跟她傳授一些生育孩子的經驗,同昌聽得有些臉紅,直捂了臉道:“母后,母后您是說,會有一個小娃娃從同昌的肚子裡鑽出來?”紅撲撲的臉有些白了下去,她回過頭來看著昭君,有些恐懼:“那不是該痛死了?”昭君正要開口,卻聽見坐於一旁的越國夫人道:“怎麼會痛呢?生個娃娃麼,最輕鬆容易不過了。”同昌鬆了一口氣,伸手安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口,道:“不會痛就好…”頓了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質疑道:“姨媽,你一個娃娃都沒有生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生娃娃不會痛!”嘴角上揚一抹自豪的笑容:“可見你是在騙同昌呢!同昌才不會上你的當!”越國夫人篤定道:“姨媽怎麼會騙你?太后娘娘就坐在這裡,公主大可以向太后娘娘詢問。”同昌又巴巴的轉過頭來望著昭君。
昭君端了茶盞,遞到嘴邊時稍稍頓了一頓,眼角餘光瞥過同昌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垂了眼眸抿了口茶水,將茶盞擱回到桌上去之時,才慢悠悠的,神閒氣定的道了一句:“啊,對。生個娃,多大點的事兒麼!”稍稍停一停,正了臉回過頭來看著徹底鬆了口氣的同昌:“太醫今早診出這個消息,你便跑來告訴了哀家?”同昌愣愣道:“是啊。”昭君捏著蓋子浮了浮茶沫子,垂眼瞭然道:“從今一大早到現在,你該不會是一直都未曾將這個喜訊告訴演兒吧?”同昌茫然的看著她:“為什麼要告訴他?”越國夫人一口茶湯噴了出來,咳了兩聲,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捏著繡帕捻了捻嘴,道:“這個麼…”思忖片刻,推心置腹道:“皇上就要有個小皇子了,這不是件頂大的喜事麼?公主難道不想讓皇上高興高興嗎?”同昌看著她,半晌,一合掌道:“姨媽說的很對。”越國夫人甚滿意的含笑同昭君點了點頭,手中茶盞遞至嘴邊,甚悠閒的抿了一口,於口中回味其中苦澀甘甜…
便聽見同昌續道:“等我把娃娃生下來再送給阿演,他會不會更開心?”越國夫人一口茶湯又噴了出來。
高湛兵反戰亂的消息,便是在這個時候傳過來的,據說這個消息沿途送的十分不易,高湛此行如同烈獄修羅,一路而來勢如劈竹,已連破數城。報信的官兵已有十數餘人被截殺在了半道之中,如今將信送過來的這位因為個人矮一些,人小巧玲瓏了一些才藏匿於屍體之下僥倖逃脫。以他所言,高湛此行不像是來搶皇位的,帝王者,皆以仁德治天下,他今一舉足以臭名遠揚。
他懷揣著滅世之心而來,想將他以往的仇人全數屠殺而死。
邊境幾城混亂不堪,徐駙馬駐守豫州不肯撤離,一把長刀立於城牆之上硬是直了脖子不肯開城門,長公主抱著新生幼子上城樓,大罵了一番高湛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繼而意攜子跳下城牆。此舉驚得高湛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對峙良久,終是高湛開口說了句:“讓高演來見我,他如果阻止不了我,屆時我十萬大軍破他江山,屠他子民,也只能怪他自己沒用。”說完,便調轉馬頭,回了軍營,半點兒答話的時間都未曾留給他的姐姐姐夫。
高演接到飛鴿傳書得聞此消息,已過去了大半,他匆匆忙忙從一堆奏摺之中爬出來,命人翻出舊時那套隨著高歡在戰場之中叱吒多年的戰袍來,一行得聞戰亂消息的大臣又急急忙忙的從各自家中進了宮。一群人,兩派分於仁壽殿中爭鬧了老半天,終是得不出一個結果來。一方說高演乃是大齊皇帝,千金貴體,萬一受損乃是大家的不幸,國民的不幸。另一方則是認為高湛既已在陣前祭出名字來,高演若是不戰,丟人是小,折傷了軍中士氣該如何是好。
這前者以朝中文臣為主,後者則是以朝中武吏為主。
一行人你一句我一言鬧得仁壽殿裡嘈雜不堪,在這樣的嘈雜不堪之中,從頭至尾皆在翻箱倒櫃的高演終於從一堆翻亂了的書裡站了起來,手裡握了把舊劍,撫了撫上頭厚厚的一層灰:“總算是找到了。”一干吵巴巴的大臣靜了下來,紛紛轉頭去望著高演,然後又眼巴巴的望著他們共事的這位主子有些費力的拔出那把鏽跡斑斑的劍,嚯!這把鏽跡斑斑的劍有著一柄十分合襯的同是鏽跡斑斑劍鋒。
高演將劍鋒回劍鞘之中去,將手中的劍轉了個方向遞給一旁的元福,道:“拿去擦亮一點,等一會兒給朕送過來。”元福接了劍又十分忙碌的奔出去了司寶司。
眾臣愣在原地,老半天都未能反應過來他們的皇帝,這是打算做什麼?難道是要拿著那把破劍上戰場嗎?
夜過幾旬,宮中猶是燈火繁盛,戰鼓擂動,城中百姓點起萬家燈火綿延數里為高演送行。他披了墨鎧甲,翻身上馬,間佩著那柄被擦得曾光瓦亮的破劍,回頭望著百階石梯之上立著的昭君,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自昭君的角度望去,因與高演隔得有些遠,聽不清楚站在他馬側的同昌說了些什麼,亦是不曉得高演說了些什麼,兩人一來一回說了幾句,便瞧見高演面上驀地一驚,險些整個人從馬上跌下來。
繼而便瞧見他踉踉蹌蹌的下了戰馬,一副被嚇昏頭了的模樣,手腳不知該如何安放,似乎想要伸手將同昌抱一抱,卻又怕身上鎧甲太硬隔著她,一時之間,平裡鎮定形容全然不見。
但終歸是陣前,一位是一國帝王,一位是一國帝后,兩人垂著頭湊在一起又說了幾句,便瞧見同昌扭了頭一步一步的踏上石階來,橘裙尾曳在身後,蘇輕響。高演翻身上馬,帶領著一眾軍士徐徐出城門而去。
同昌走的近一些,昭君聽見她絞著衣袖哼哼唧唧的唸叨著:“你要是真的敢受點傷回來,我就把你揍得一個月下不了…”哼哼唧唧的唸完大約還是有些不大解氣,邁上最後一步階梯之後,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習慣的又邁了一步,一腳踏空,驚得回過神來。她回頭望著一隊黑壓壓的兵士穿過城門,漸行漸遠,茫茫身影最終融進了一片夜之中,再也瞧不清楚了。她凝望著那片夜,良久,才聽得她嘆了一句:“阿演,你可千萬得,平平安安的回來啊——”越國夫人嘆一口氣,昭君亦是嘆一口,但這其間兩口氣嘆的意義卻截然不同。昭君嘆的是同昌竟然這般天真單純,竟是這般心無城府,竟能被高演騙的如此之慘烈,不嘆一嘆,昭君都覺得自己不人道。
高演此去征戰,旁人看見的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帝王為了他的臣民去送死,而在昭君看來,他不過是去做個樣子,贏得個好名聲罷了。這場戰事,他沒有輸的道理。
泠泠月之下,同昌單薄身形瞧上去是那樣的楚楚可憐,昭君覺得自己近來有些心軟,看不得慣這類離別情形,便掉了個頭要回昭陽殿去。
才踱出去兩步,拐了個口,便瞧見了蕭喚雲。大約是昭君的突然出現也有些嚇著她了,她後退兩步站定,垂了頭,胡亂的用手背抹了抹面頰,月之下,她面頰之上好似閃過幾絲晶瑩淚光。
昭君有些驚訝:“你這是,哭了?”蕭喚雲沒有抬頭,一身水長裙素然而立,單手捂著自個兒的眼睛,良久,才冷冷開口:“怎麼?本宮做不成皇后了,連哭一哭,太后娘娘都不許了麼?”昭君今夜心情甚好,覺得自個兒將要一嘗多年夙願當一當了,身為,就應當有格調一些,待人寬宏大量一些。如此一想,便也沒同她計較這個無禮不無禮的事情,只平和的同她道:“演兒他會平安歸來的,你不用擔心。”蕭喚雲沒有說話,昭君站了一會兒,也沒見她有想要開口說話的樣子,便繞開她,裹了裹衣襟準備走人。
腳步才走出去一些,便聽見蕭喚雲的嗓音低低的響了起來:“她,懷孕了?”卻不像是在問別人,只頓了極短的一頓,便續道:“她很好,阿演喜歡她也很好。他們在一起很好,現在有了個孩子,也很好。”昭君被她這一連串的很好繞的有些頭暈,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但她終究不是在問人,昭君思忖了會兒,斟酌道:“的確,他們在一起都很好。可這些,不都是從前你擁有,卻不珍惜的嗎?”蕭喚雲顫了顫。
冷月如水,清清冷冷的月如水一般疊落在她肩上,風中隱有秋桂花香,那是同昌初嫁過來之時,高演親手所植下的。良辰美景,多麼適合好友相攜月下閒談啊!
昭君心想這種時候,蕭喚雲大約不會有什麼心思跟自己月下閒談了,旁的話也不多說,只繞過蕭喚雲身側往回廊之外走去,走出去老遠,回過頭來看見蕭喚雲仍舊立在簷下,瞪大了一雙眼睛正抬頭望著天際的那一輪月亮。昭君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只是覺得這樣子的蕭喚雲看上去,有些落寞。
作者有話要說:orz顧大人腦子最近有點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