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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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進屋之前心中想的是一片杯盤狼藉的模樣,跨進殿門之後才發覺,眼前這一片情形同她想的分毫不差。滿地的瓷器碎片砸成了渣子,似乎是被人砸了又用腳去踩過的;殿裡幾支鎏金孔雀紋路的青銅燈柱被推翻在地,了一地燈油。高演一身素白常服長身玉立,面難言,蕭喚雲一頭青絲略顯凌亂,氣吁吁。
是吵架中場休息的樣子。
大抵是吵架的兩人正在中場休息的緣故,殿內一時之間除了蕭喚雲的氣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是以,昭君同青薔一前一後踏進殿門檻時,便驚動了裡頭正氣的吹鬍子瞪眼睛的蕭喚雲。昭君只覺得前腳方踏進殿內,後腳還未來得及抬起來,眼前便即迅速的掠過了一個東西,其間還夾雜著蕭喚雲的一聲怒吼:“不是說了都不許滾進來嗎!”那東西力道同角度都有幾分偏差,便擦著青薔的額角直直的砸出了殿外,撞上門外立柱,“啪啦”一聲碎了。是一隻瓷盞的模樣。
昭君將那碎了一地的瓷盞望一望,再回過頭來望一望蕭喚雲,有幾分無語。那蕭喚雲亦是有幾分無語,大約是不知道進門的是昭君。雙雙無語片刻,昭君起了個頭,著額問道:“你們兩個,一大清早的這是在鬧什麼?”蕭喚雲臉上的驚愕被怒氣重新覆住,正要開口卻被高演攔下,只隱約聽見他抬袖攔她之時,低聲的呵斥了一句:“別胡鬧了!”這一聲輕斥落在昭君耳裡委實悉,她有幾分恍惚,待到恍惚完了,便瞧見高演已經踱到了她面前來。
高演抬了抬手,道:“是兒臣不小心打破了幾隻茶盞。本是件小事,卻不想驚動了母后,真是罪該萬死。”他此番神情懇切,不知實情的人必然是要被他那一張麵皮騙過去的。且瞧著他那真誠泛著亮光的一雙黑漆乾淨眼眸,著實令人油然升起一種稍稍覺得他在騙人就頓自己內心何其齷齪猥瑣啊的覺。昭君默默瞧他半晌,指尖攏在衣袖裡轉著食指之上的一枚翠玉戒,甚親厚的笑一笑:“無所謂驚動不驚動的,沒事便好。哀家本就是過路,聽見你這屋裡頭動靜有些大,有些不大放心便進來瞧一瞧。”又側了首,看了眼窗外的天,道一聲:“時辰不早了,哀家還要去瞧瞧看湛兒,便先走了。”高演略訝,正要開口卻被一旁的蕭喚雲搶了個先,急急地道:“阿湛他受了傷,回來以後就一直昏睡到現在,太后娘…”頓了頓,只覺有幾分失言,便改了口重新道:“母,母后今兒去了,怕是沒法同他說上話的。倒不如過幾,阿湛修養好了讓他親自去給母后請安,母后說是不是?”嗓音潺潺,前頭略急的幾句話儼然是未曾過過心的,脫口而出的傻話。後頭那幾句說的慢了些,大約是用了些腦子想的,也委婉了些。
這樣的形容,活脫脫的就是在護著她的情郎,生怕她這位後孃將他生活剝了似的。
她方才急了些,便生生將高演的話頭截了住,如今她說完這些話,高演的話便也說不下去了。自昭君所立的這個角度望過去,能清楚的瞧見高演面上的受傷與頹然,一張臉顯得越發蒼白。大約是自知失言,蕭喚雲也閉了嘴不再開口,甚好看的一張臉白了白卻依舊是強裝出一派鎮定的模樣來。
沉默良久,終還是一旁的青薔先開了口,話說的是一派憂愁之,恭了身道:“皇后娘娘所言極是。這番話方才來的路上青薔已經同太后娘娘提了好些次,只是娘娘她心裡頭著急,說什麼也不肯聽青薔的。雖說長廣王殿下是娘娘最疼愛的幼子,殿下受傷歸來娘娘自然掛念的緊,可太后娘娘她昨夜裡還咳血來著的,鳳體委實欠佳。還望皇上皇后多勸著些,望太后娘娘多多保重鳳體安康。”補過頭的鼻血硬生生的被說成了憂心所咳的淤血,唔,這個說法偷換的不錯。
高演聽了青薔的話面幾分擔憂之,連忙上前兩步要伸手去攙昭君,卻被昭君稍稍轉身所躲過去,高演愣一愣。
卻見昭君抬了手,手中沾了血跡的白絹帕十分順當的捂上了她的角,這一番躲他雙手的動作十分連貫的止於她喉間細碎的咳嗽聲。咳了半晌,緩緩抬起頭來上高演驚愕的一張臉,她朝他笑一笑,嘴角殘留了些許殷紅血跡:“哀家沒什麼事,你莫要用這種眼神瞧著哀家。”高演顯然不大相信她的話,但她已經朝他擺了擺手,了幾聲極重的氣息,道:“哀家是真的沒什麼事,不過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多多少少有幾分病。唔,你這愁苦的面相是個什麼情況?你且安心些,哀家還心心念念著要抱孫子,多少還得再叨擾你們幾年。”是了,孫子。這確實是她心裡頭想說的實誠話,這個孫子,她惦記了這麼多年。
高演神情一怔,有片刻的恍惚,卻又極快的笑了開來,直踱過來攙了昭君的手,道:“這個不急,母后不是想要去看看阿湛嗎?這路不好走,還是兒臣陪母后走一趟吧。”昭君和順的讓他攙了,他同青薔一左一右的攙著她一起拐過地上幾隻碎片往殿門口走去,昭君輕聲笑道:“宮道哪有不好走的。你自己想去看望這個弟弟便直說,莫要祭出哀家的名義來。”高演乾笑兩聲,並不接話。
走出去幾步距離,將將跨出殿門之時,昭君略側了側臉,眼角里頭的視線瞟了一眼蕭喚雲。殿裡幾分狼藉,那蕭喚雲有些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首座鵝黃軟墊雙鳳紋的大位之上,目光不知落在何處。瞧上去倒是有幾分可憐模樣。
昭君不著痕跡的笑一笑,只管讓身側兩人將自己攙扶著走了,不再去理會那殿內如何落魄的蕭喚雲。
高湛確如蕭喚雲說的那般,在宮外受了傷,如今熬到回宮,緊了這麼多的意志力忽的鬆了下來,便連帶著整個人也鬆了下來。是以才會像現下這般高燒不止,昏不醒。
這些皆是高湛身邊那個貼身太監說的話,且據說是轉述的過來就診的太醫的原話。昭君默默無言的立在旁邊瞧著他,又默默無言的摸出絹帕擦了擦鼻血。那年紀輕輕的小太監名喚作元祿,在昭君不言不語的凝視著他的這個過程之中抹了好幾把額頭的涼汗,一腿雙還有幾分顫抖不休。
良久,昭君才收了絹帕,踱過他身邊去瞧上的高湛。元祿似是有幾分想要阻攔昭君的意思,卻被一旁的趙忠用眼神制止。昭君繞過他身邊時略停了腳步,抬了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寬道:“你家主子如今已經回了宮,你便莫要擔心了。需知道的是,這宮中不比外頭,宮裡面的太醫也不比外頭那些大夫。你這個奴才做的很忠心,很不錯。”元祿腳抖了抖,險些癱坐到了地上去。
昭君不再理他,去瞧上的高湛,大抵是發了燒的緣故,面上是一片不大正常的紅。縱使她一直不願承認,但那確實事實——高湛確實生的很像高歡,就連那眉頭微蹙之時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樣的。從前她不曾覺得是因為怕,怕在他身上瞧見高歡的影子便強迫著她自己不去想。可如今她卻很是坦蕩,覺得再瞧著高湛這張臉只會覺得他是何其令人厭惡。
高演在一旁佇立良久,面上有幾分愧疚之。昭君雖是背對著他的,卻覺得他此刻面容之上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且知道他現在心裡頭大約又將早上那個立儲君之位的念頭提了起來。
昭君伸手掖了掖高湛的被角,掖完之後一雙手停在他的面頰旁良久都不收回,再抬頭之時,已是有些潸然:“我聽說,湛兒初回宮之時提到了他在宮外遇到的一位姑娘,那是個什麼樣子的姑娘?你們可曾見過?”元祿同趙忠面面相覷,都答道不曾見過,長廣王未曾將那姑娘帶回宮。
高演有幾分不明所以,略驚詫道:“姑娘?什麼姑娘?”元祿之前已經答了那樣子的話,後頭詳細的話便也不大好說,只說是長廣王落宮外之時遇到的一位好心姑娘,那姑娘救了他,後來的情形他們並不知曉。
高演幾分唏噓,昭君亦是跟著幾分唏噓,還落了兩滴淚,作出不想讓大家看到而悄悄抹去的模樣。卻是很不小心的被高演瞧見了。
昭君同高演一起在高湛前坐了坐,因高湛還在昏之中,不便打攪,便同元祿說了兩句話就起身走了。
出了修文殿,高演依舊有幾分唏噓之,同昭君徐徐道:“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姑娘,竟有這份膽識。”昭君也跟著唏噓道:“是啊,等湛兒醒來一定要問一問他。不過那姑娘也忒不懂事,想來這一月之餘湛兒都在同她在一起,怎麼也不曉得替湛兒包紮包紮傷口。倘若那時候她能治好湛兒的傷,湛兒也能早些回宮。唔,演兒,你說是不是?”高演腳步頓一頓,默了默,道:“是。”昭君朝他笑一笑,甚是親和道:“你莫不是還在擔心喚雲?朝堂上的瑣事這幾你舅舅還能替你擋幾,你且去陪陪喚雲,儘早給哀家生出個小皇孫來才是。”高演應了一聲,面上愁苦之情更甚。
一行人繼續在宮道之上走了良久,終在仁壽殿外分道揚鑣,昭君同青薔一起繼續往昭陽殿走。她覺得,這一過的亦是很圓滿。
子孫之事是蕭喚雲同高演的死結,蕭喚雲不肯生下孩子為的是什麼他心裡頭自然知道。從前昭君的緊,他便一心想要抗住昭君護住蕭喚雲,如今這個問題自然是要推回給他們夫兩的。需知道,一個男人,他即便是嘴上不說,心裡卻還是會想的。且這種對孩子的想頭隨著年歲愈甚。
昭君拍了拍有幾分走神的青薔,將她拍的回過神來,同她笑道:“哀家記得,你好像有個姐姐,名喚作紅袖來著的。”青薔納罕道:“有是有的,姑媽您想見她嗎?”昭君面頰之上的笑意越發豔麗,梨渦深深:“是,哀家想見一見她,且見一見她那個女兒。”那是一歲有餘的小姑娘,前世昭君曾見過一兩面,是個喜笑且可愛的小姑娘。那時青薔被王璇害的跌了一跤,在上躺了好幾,昭君便賜了個恩典給她,讓她唯一的嫡親姐姐帶了孩子進宮來看她。猶記得那時候,那個穿了件紅衣裳圓滾滾的小姑娘從她娘懷裡滾到青薔的上,抱住青薔大腿,烏黑的眼眸亮閃閃的:“孃親說小姨媽摔臺階上了所以才起不來。那臺階太壞了,回頭讓孃親拆了它!蘇蘇給小姨媽呼呼,小姨媽就不疼了啊…”這麼個一歲多的姑娘,委實是可愛的要緊。昭君在心裡頭同假想的高演說,演兒,為娘這便讓你過一過當爹的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