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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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昭君從睡夢中幽幽轉醒之時,是子夜。
窗臺上堆疊出皚皚白雪的痕跡,重重紗帳之外透進來幾縷輕煙,青銅香爐裡不知是焚了什麼香,教人聞著渾身舒暢。
這是死了嗎?唔,的確是死了吧。她可是記得是自己親手用那把劍將自己抹了脖子的,她也還記得在她倒地之時,高湛嘴角的那一絲滿意的笑容,以及那一聲蓋過一聲的歡呼聲。是了,她死了,所有人都滿足了。
婁昭君雙手覆上眼睛,眼淚緩緩的順著她的指縫了下來。
這多麼像是一場噩夢啊。在這場噩夢之中,她的夫君背叛了她,她的兒子也背叛了她,哦,對了,她的兒子死了。她多麼想要扼住那個兒子的喉嚨朝著他大喊,朝著他咆哮:“當年若不是我們婁家,你父王怎麼可能當上這個皇帝!他答應我的!他答應我這個皇位會傳給你的!只要皇位是你的!縱使他我讓出正宮之位,我也不在乎啊!”這些話她有說過嗎?
肯定是說過了的啊!他每次過來興師問罪,質問她為何三番四次的對高湛下毒手的時候,她都要跟他解釋,而解釋的話翻來覆去也只有這麼幾句。她盼著他懂,她盼著這個從小捧在手心兒裡的寶貝兒子能夠懂她內心裡的苦。
可是他不懂,他一直都不懂她的苦。在他眼裡,這個孃親不過是個蛇蠍毒婦罷了,這個蛇蠍毒婦要害他的弟弟,要害他心愛的女人,還天天叫嚷著她自己的無辜。
所以,到了最後,她竭力拽著他的衣袖,幾近乞求的模樣求他不要拋棄自己的時候,他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說,甚至於,連一個安的眼神都沒有留給她。
她的心,大抵在那一刻便徹底的死了吧。
婁昭君時常會問自己,難道我真的是個蛇蠍毒婦嗎?不!不是!若是沒有鬱久閭氏,若是沒有那個賤人她怎麼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彼時的婁昭君不過雙八年華,溫良嫻靜,貌美如花,上門提親的豪族都能將她家的門檻踩平了去。可是她卻愣是咬了牙關不肯點頭。那個時候的贈司徒婁內幹之女是多麼的風光和驕傲,那些上門提親的男子落在她眼裡皆是些王孫家的紈絝公子,提不起半絲男子氣概。
可這世間事事皆是如此,何其驕傲的她遇到了命定的劫難。婁昭君遇見了高歡,贈司徒婁內乾的心肝兒女兒遇上了城門看守的一個小將。
猶如一場無法挽回的狂瀾之災。
昭君至今仍記得初遇的那個情景——這是她在後宮之中茫然幾十年裡唯一一份可以聊以藉的回憶。
那時,婁昭君出城禮佛,回城之時已然天見晚,城門早已落了鎖。若是換成往,自然只需昭君隨身官婢亮一亮牌便能通行,可是這一不大巧的是她們回城之時守城的小兵們都去吃晚飯了,只留了兩個人下來看守城門。
高歡便是其中一人。
昭君的隨身官婢亮了牌,卻被那木頭楞子似地高歡給駁了回來,半分面子不留。官婢氣不過,回來拉救兵,添油加醋的同昭君這般一說,只盼望昭君能出了馬車去訓一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守門小將。
可那時,昭君也不過是個小姑娘,且還是個有點叛逆心思的小姑娘。往裡在自家爹爹面前之時,爹爹若是說不許她出門,她便定定的要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出去的。婁家老爹也便是喜歡她的這一點小逆反心思,最是疼愛於她。
是以,昭君聽隨身官婢這般一說,頓時便來了興趣。
她挑起馬車簾子抬頭望去,隔了些許距離的城牆之上,黃昏橘黃的餘暉落在那守城小將的身上,好似給他鍍了一層金邊似地。可那守城小將現下卻是直的站在城牆上,一臉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昭君忽的就想起了方才那官婢說的話來,真是像極了一木頭樁子!
且還是一不通情達理的木頭樁子!婁昭君不覺得生氣,反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絢麗笑臉映襯著她那張美麗容顏。
城牆之上的高歡恰恰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視線便上了那一臉笑容的婁昭君,他愣了一愣。
這便是他們初遇的情景,背景是一覽無遺的萬頃金燦麥地,累累麥碩在晚風中曳動不已,就連空氣之中似乎也飄蕩著幾絲麥的氣息。那是個黃昏。
再後來,她打聽來了那人的姓名,費盡心思將自己的體己給他悄悄送去,千辛萬苦的同他成了親。成親那一,她躺在他的身下,痛的直哭鬧。他強而有力的臂膀撈起她的來,將她整個人都貼到他的身上去,在她耳畔溫言道:“你如此待我,我此生必定不會負你!”是了,他沒有負她,一直到他坐上那至高的皇位為止,他都沒有負她。
甚至於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他還在同她說:“朕的皇位只會傳給我們的孩兒,你將會是我永遠的皇后。”那時,她早已懷孕三月有餘。她站在百階白玉梯下,望著他一步一步的踏上那條路,路的盡頭便是那至高無上的王座。她緩緩拂過自己尚且平坦的肚皮,同自己說,你瞧,你的眼光多好,你挑中了這世間最好的夫君。
可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開始突然間轉了個彎,然後一切的幸福就快速的走了,讓她抓也抓不住呢?是鬱久閭氏!
是那個公主!
為了固兵固國,他們向柔然求親,可是那個可汗阿那瑰卻點了名要讓高歡來娶公主!且還得寸進尺的要扶公主登上後位!
婁昭君如今也記不大清楚當年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光景了,只是依稀記得,倘若她真的是個蛇蠍毒婦,也應當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轉變的吧。她記得群臣的勸說,她記得他國的虎視眈眈,也記得高歡倔強的不肯娶那個公主的臉。
那時候的她躲在自己的寢宮裡,抱著肚子了一整晚的淚。高歡一路趕來,腳步在空曠的地面上迴響,她一抬頭就看見了高歡墨龍袍的衣袖從她眼前拂過,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
他說:“朕不會娶那個公主,更不會讓她做朕的皇后!昭君,你才是朕唯一的皇后!朕不需要柔然的兵力,朕的天下要由朕自己來打!”他說的那樣信誓旦旦,所以她便信了。
她同自己說,你瞧,你的夫君不會背叛你,你的孩子還能登上王位,你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如今看來,當年的婁昭君是個傻姑娘。這個傻姑娘擦乾了自己的眼淚,她推著自己的夫君去娶了另外一個姑娘。從皇后之位落到了貴妃,她覺得這也不算什麼大事,至少她的夫君還是她的。
再後來呢?
昭君已然記不清後來的事情了,那些事情一幕一幕的發生了,卻一幕一幕的消失在了記憶裡,她從來都不願意去回憶那段時光,那是一段只要思及一點就會牽動全身疼痛不已的時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公主嫁過來之後的頭三天,高歡夜夜留宿於昭君寢宮。後來的兩個月,高歡隔幾便會去留宿那公主寢宮之中,再後來的半年裡,他便留宿於公主寢宮之中。只可惜那時的昭君還一心想著她的夢。
她的那場關於犧牲忍辱之後能換取兒子光明人生的夢。
而後,婁昭君生下高演,過了沒多久,鬱氏生下了高湛。
亦是不知過了多久,昭君恍惚的記得,那依舊是一個黃昏,她摟著高演坐在一棵高大的桂樹下小寐,搖椅吱呀吱呀的作響,是個十分愜意的時光。
將睡未睡之間,她聽見了高歡的聲音。那溫柔的一如往昔的聲音跌跌撞撞的落入她的耳朵裡,引發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躁動。
“湛兒同柔兒你最是相像,後必定能勝任一國之主的位置。朕打算冊封他為太子,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