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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產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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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後,子奼睜開眼睛,望著帳底足足怔了有半刻那麼久。喜兒從窗外經過,見到屋裡帳幔晃動,知是她醒了,掀簾進來道:“小姐,你今兒可醒晚了。”

“唔…”她垂下眸,含糊地應了聲,撐著褥坐了起來。

喜兒上前攙她下地,口中道:“大少爺去宮裡了,一早已經來過,見你睡得沉,沒讓吵醒你。還有管家凌叔也來過了。”子奼聽了也不作聲。穿好了衣服,喜兒又喚人打了熱水來,就著水熱洗漱完了,她才問了句:“管家來做什麼?”

“說是昨天看了幾個產婆,問過了大少爺,大少爺又說讓你給看著來,讓你從中挑個順眼的,留著在西林苑裡看護著。”

“哦。”她擦乾手,把帕子放下,卻又坐在妝凳上發起怔來。

喜兒猶豫著,又說道:“那些僕婦都已經到了,凌叔問,呆會兒小姐是親自過前院去挑呢,還是把她們都喚過來?”

“嗯?”她好像沒聽到似的,又疑惑地望著喜兒。喜兒嘆了口氣“小姐,你今兒是怎麼了?怎麼一大早就魂不守舍地。”

“哦…”她勉強笑了一下,把頭撇了過來。

“沒事,我只是昨夜沒睡好。——對了,方才你說,那些僕婦都在前院麼?”

“嗯!”喜兒點頭,正要回話,卻見丫環們又送了早點過來,便先端了過去給她,才道:“都在前院候著呢,來了四個,都是很有經驗的產婆了。”子奼嚥了兩口粥,把碗放下,遂道:“那就過去看看吧。”

“哎,小姐,你早膳都還沒用完呢!”這模樣,自然是不會再吃的了。喜兒微嘆一聲,代著丫環們收拾下去,自己也跟上了她的腳步。

到了前院,一眼便望見凌原正在跟幾個僕婦說著什麼。

“呶,就是她們。”站在門外石階下,喜兒指著裡頭的僕婦道。僕婦們正疊著雙手立於一排,神態恭謹,年紀都介於三十來歲的樣子,卻正值年輕力壯。門檻處卻還坐著個兩三歲大的小孩,本來是怯怯地望著屋裡,這會兒聽到喜兒說話,又更加怯怯地回頭望向她們。

子奼頜了頜首,抬步上了門廊。

“少夫人。”凌原出來,朝她行禮。

子奼微笑,道:“凌叔。”凌原把她讓了進屋,在首位上坐下。在經過僕婦們面前時,她們又都更加拘謹了一些。待得她坐定,又齊齊跪了下去:“奴婦給少夫人請安。”

“快些起來吧,如何行得如此大禮?”子奼雖知是凌原囑告過她們,但仍略有些不安,忙示意讓喜兒喚她們起來了。僕婦們又站於下方,似連大氣也不敢出。

子奼說話的聲音更加柔婉起來:“喜兒,讓她們都坐下吧,用不著這麼鄭重其事地。”喜兒點頭,甜甜笑著衝她們道:“嬸子們,快坐吧,我家小姐一點也不兇的。”那些僕婦方才坐下,卻仍是把背躬著,也不敢往子奼處瞧一眼。

子奼與凌原對視了一眼,微笑著嘆了口氣。

“少夫人,老奴先把她們的情況介紹一遍吧?”凌原道。子奼點點頭,示意他說。凌原於是掏了張單子出來念道:“陳劉氏,三十五歲,夫歿,一女已嫁;佟李氏,三十三歲,兩子兩女;崔雲氏,三十八歲,兩子,長子已娶;季徐氏,三十歲,夫歿,一女一子,長女十歲夭,幼子兩歲。少夫人,請過目。”子奼接過單子,又仔細看了看僕婦們,見神態俱都是老實本份之人,便隨口淺笑與左首第一位道:“大嫂就是季徐氏麼?”那女人微驚著站起,接著忙不迭地點頭:“回少夫人,奴婦正是季徐氏。”子奼點點頭,讓她坐下了。目光一掃,掃到了門檻上的小男孩,見他正望著自己,又白白淨淨地甚是可愛,便讓喜兒牽了他過來:“你叫什麼名字?”小男孩睜著大眼睛不敢說話。方才那季徐氏便又站起來,慌慌地道:“回少夫人,他叫寶兒。”

“寶兒?”子奼柔柔地重複著,輕輕拉起他的小手,點頭道:“好名字。”望著寶兒那雙忽閃忽閃的眼睛,又不抿嘴自語似地說了一句:“偌大的西林苑,若多個小孩子走動,想必也熱鬧些。”凌原一聽她這話,趕緊問道:“少夫人的意思,是挑了這季徐氏麼?”季徐氏聞言,也是一臉緊張地望著子奼。子奼衝眾人淺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牽著寶兒的手到喜兒手裡,緩緩走了出去。

————西林苑自多了兩個人,果然也熱鬧了些。初搬進來時,凌原著重吩咐了季徐氏,讓她好好管著小孩子,萬萬勿要驚擾了子奼靜養,否則即便是大少爺不說,他也會把他們遣走。這季徐氏本是一窮苦寡婦,如今得運到了國相府中,服侍相國夫人前後,便比從自家院裡挖出了元寶還要動,自然不敢有違,一天到晚競競業業,除了陪伴子奼,便是帶著寶兒呆在自己屋子裡,不曾有分毫逾矩。

卻說寶兒這孩子也甚是可愛,雖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孩子,到哪裡都有些怯懦,見了生人也不敢開口說話,不料這份怯懦和謹慎卻觸動了子奼的心事,與喜兒打心眼裡都喜歡這孩子。加之其母又是極賢惠勤勞的一個女人,見人總是三分笑,走路都輕輕緩緩地,像是連這府裡的鳥雀兒都生怕得罪了似的,這一來二去,與院子裡的喜兒朵兒雨墨之就也了,見了總是“徐嫂徐嫂”地,親切無比。

凌雲要是不在的時候,大夥沒事便就聚在一處說話,繡繡花做做針線什麼的,一來是陪著行動愈來愈不便的子奼解悶,二來卻是逗逗寶兒,這西林苑的光景,就這麼一天天地變得平靜且暖意融融。

子奼也笑,但是僅限於大家都在的時候,而當回了屋裡,一個人待著,便又失魂似地發著怔。喜兒只道她身子重,懶怠著說話,慢慢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只是越發地盡心侍候著衣食住行,並期待著孩子出世那一早些到來,也好早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