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菜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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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菜圃菜圃上寂寞的大紅的西紅柿,紅著了。小姑娘們摘取著柿子,大紅大紅的柿子,盛滿她們的筐籃;也有的在拔青蘿蔔,紅蘿蔔。
金枝聽著鞭子響,聽著口哨響,她猛然站起來,提好她的筐子驚驚怕怕的走出菜圃。在菜田東邊,柳條牆的那個地方停下,她聽一聽口笛漸漸遠了!
鞭子的響聲與她隔離著了!她忍耐著等了一會,口笛婉轉地從背後的方向透過來;她又將與他接近著了!菜田上一些女人望見她,遠遠的呼喚:“你不來摘柿子,幹什麼站到那兒?”她搖一搖她成雙的辮子,她大聲擺著手說:“我要回家了!”姑娘假裝著回家,繞過人家的籬牆,躲避一切菜田上的眼睛,朝向河灣去了。筐子掛在腕上,搖搖搭搭。口笛不住地在遠方催她,彷彿她是一塊被引的鐵跟住了磁石。
靜靜的河灣有水溼的氣味,男人等在那裡。
五分鐘過後,姑娘仍和小雞一般,被野獸壓在那裡。男人著了瘋了!他的大手故意一般地捉緊另一塊體,想要
食那塊
體,想要破壞那塊熱的
。儘量的充漲了血管,彷彿他是在一條白的死屍上面跳動,女人赤白的圓形的腿子,不能盤結住他。於是一切音響從兩個貪婪著的怪物身上創造出來。
蕩蕩的一些花穗顫在那裡,背後的長莖草倒折了!不遠的地方打柴的老人在割野草。他們受著驚擾了,發育完強的青年的漢子,帶著姑娘,像獵犬帶著捕捉物似的,又走下高粱地去。他手是在姑娘的衣裳下面展開著走。
吹口哨,響著鞭子,他覺得人間是溫存而愉快。他的靈魂和體完全充實著,嬸嬸遠遠的望見他,走近一點,嬸嬸說:“你和那個姑娘又遇見嗎?她真是個好姑娘。…唉…唉!”嬸嬸象是煩躁一般緊緊靠住籬牆。侄兒向她說:“嬸孃你唉唉什麼呢?我要娶她哩!”
“唉…唉…”嬸嬸完全悲傷下去,她說:“等你娶過來,她會變樣,她不和原來一樣,她的臉是青白;你也再不把她放在心上,你會打罵她呀!男人們心上放著女人,也就是你這樣的年紀吧!”嬸嬸表示出她的傷
,用手按住
膛,她防止著心臟起什麼變化,她又說:“那姑娘我想該有了孩子吧?你要娶她,就快些娶她。”侄兒回答:“她娘還不知道哩!要尋一個做媒的人。”牽著一條牛,福發回來。嬸嬸望見了,她急旋著走回院中,假意收拾柴欄。叔叔到井邊給牛喝水,他又拉著牛走了!嬸嬸好象小鼠一般又抬起頭來,又和侄兒講話:“成業,我對你告訴吧!年青的時候,姑娘的時候,我也到河邊去釣魚,九月裡落著
雨的早晨,我披著蓑衣坐在河沿,沒有想到,我也不願意那樣;我知道給男人做老婆是壞事,可是你叔叔,他從河沿把我拉到馬房去,在馬房裡,我什麼都完啦!可是我心也不害怕,我歡喜給你叔叔做老婆。這時節你看,我怕男人,男人和石塊一般硬,叫我不敢觸一觸他。”
“你總是唱什麼‘落著雨,披蓑衣去打魚…,’我再也不願聽這曲子,年青人什麼也不可靠,你叔叔也唱這曲子哩!這時他再也不想從前了!
那和死過的樹一樣不能再活。
“年青的男人不願意聽嬸嬸的話,轉走到屋裡,去喝一點酒。他為著酒,大膽把一切告訴了叔叔。福發起初只是搖頭,後來慢慢的問著:那姑娘是十七歲嗎?你是二十歲。小姑娘到咱們家裡,會做什麼活計?
“爭奪著一般的,成業說:“她長得好看哩!她有一雙亮油油的黑辮子。什麼活計她也能做,很有氣力呢!”成業的一些話,叔叔覺得他是喝醉了,往下叔叔沒有說什麼,坐在那裡沉思過一會,他笑著望著他的女人。
“啊呀…我們從前也是這樣哩!你忘記嗎?那些事情,你忘記了吧!
…
哈…哈,有趣的呢,回想年青真有趣的哩。”女人過去拉著福發的臂,去撫媚他。但是沒有動,她到男人的笑臉不是從前的笑臉,她心中被他無數生氣的面孔充
住,她沒有動,她笑一下趕忙又把笑臉收了回去。她怕笑得時間長,會要捱罵。男人叫把酒杯拿過去,女人聽了這話,聽了命令一般把杯子拿給他。於是丈夫也昏沉的睡在炕上。
女人悄悄地躡著腳走出了,停在門邊,她聽著紙窗在耳邊鳴,她完全無力,完全灰下去。場院前,蜻蜓們鬧著向
葵的花。但這與年青的婦人絕對隔礙著。
紙窗漸漸的發白,漸漸可以分辨出窗欞來了!進過高粱地的姑娘一邊幻想著一邊哭,她是那樣的低聲,還不如窗紙的鳴響。
她的母親翻轉身時,哼著,有時也銼響牙齒。金枝怕要捱打,連忙在黑暗中把眼淚也拭得乾淨。老鼠一般地整夜好象睡在貓的尾巴下。通夜都是這樣,每次母親翻動時,象爆裂一般地,向自己的女孩的枕頭的地方罵了一句:“該死的!”接著她便要吐痰,通夜是這樣,她吐痰,可是她並不把痰吐到地上;她願意把痰吐到女兒的臉上。這次轉身她什麼也沒有吐,也沒罵。
可是清早,當女兒梳好頭辮,要走上田的時候,她瘋著一般奪下她的筐子:“你還想摘柿子嗎?金枝,你不象摘柿子吧?你把筐子都丟啦!我看你好象一點心腸也沒有,打柴的人幸好是朱大爺,若是別人拾去還能找出來嗎?
若是別人拾得了筐子,名聲也不能好聽哩!福發的媳婦,不就是在河沿壞的事嗎?全村就連孩子們也是傳說。唉!
…
那是怎樣的人呀?以後婆家也找不出去。她有了孩子,沒法做了福發的老婆,她娘為這事羞死了似的,在村子裡見人,都不能抬起頭來。
“母親看著金枝的臉馬上蒼白起來,臉
變成那樣脆弱。母親以為女兒可憐了,但是她沒曉得女兒的手從她自己的衣裳裡邊偷偷地按著肚子,金枝
到自己有了孩子一般恐怖。母親說:“你去吧!你可再別和小姑娘們到河沿去玩,記住,不許到河邊去。”母親在門外看著姑娘走,她沒立刻轉回去,她停住在門前許多時間,眼望著姑娘加入田間的人群,母親回到屋中一邊燒飯,一邊嘆氣,她體內象染著什麼病患似的。
農家每天從田間回來才能吃早飯。金枝走回來時,母親看見她手在按著肚子:“你肚子疼嗎?”她被驚著了,手從衣裳裡邊出來,連忙搖著頭:“肚子不疼。”
“有病嗎?”
“沒有病。”於是她們吃飯。金枝什麼也沒有吃下去,只吃過粥飯就離開飯桌了!母親自己收拾了桌子說:“連一片白菜葉也沒吃呢!你是病了吧?”等金枝出門時,母親呼喚著:“回來,再多穿一件夾襖,你一定是著了寒,才肚子疼。”母親加一件衣服給她,並且又說:“你不要上地吧?我去吧!”金枝一面搖著頭走了!披在肩上的母親的小襖沒有扣鈕子,被風吹飄著。
金枝家的一片柿地,和一個院宇那樣大的一片。走進柿地嗅到辣的氣味,刺人而說不定是什麼氣味。柿秧最高的有兩尺高,在枝間掛著金紅的果實。
每棵,每棵掛著許多,也掛著綠或是半綠
的一些。除了另一塊柿地和金枝家的柿地接連著,左近全是菜田了!八月里人們忙著扒土豆;也有的砍著白菜,裝好車子進城去賣。
二里半就是種菜田的人。麻面婆來回的搬著大頭菜,送到地端的車子上。
羅圈腿也是來回向地端跑著,有時他抱了兩棵大形的圓白英,走起來兩臂象是架著兩塊石頭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