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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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躺下,萬尼亞,馬上,我的好心的朋友。讓我說幾句話,稍事回憶…我現在就跟散了架似的…明天,我還可以見他最後一面,十點…最後一面!”
“娜塔莎,你在發燒,過一會兒又該發冷了;你要保重身體…”
“那又怎麼樣呢?現在,他走後這半小時,我一直在等你,你認為我在想什麼,我在們心自問,問自己什麼呢?我在問;我是不是當真愛他,我們的愛情又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你覺得可笑,萬尼亞,笑我直到現在才問自己這個問題?”
“別自尋煩惱啦,娜塔莎…”
“你瞧,萬尼亞:我考慮的結果是,我沒有把他看作一個在學識上和智力上與自己相當的人那樣來愛他,不是像一個女人通常愛一個男人那樣來愛他。我愛他像…幾乎像個母親。我甚至覺得世界上本就沒有彼此平等的愛,是不是?你說呢?”我不安地望著她,我擔心她該不會是發熱病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引她;她到特別想說話;她的有些話似乎前言不對後語,甚至有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我很害怕。
“他曾經是我的,”她繼續道“幾乎從頭一次見面時起,我就有一種不可克服的願望,想讓他屬於我,儘快屬於我,希望他除了我一個人以外,不看任何人,也不知道任何人…卡佳方才說得好:我愛他,就像我由於什麼原因一直在可憐他一樣…我一直有一種不可克服的願望,當我一個人的時候,甚至滿懷痛苦地希望他能夠永遠地非常非常幸福。我不能平靜地看著他的臉(萬尼亞,他的面部表情你是知道的):這樣的表情誰也不會有,他一笑,我就渾身到冷,發抖…真的!
…
”
“娜塔莎,你聽我說…”
“有人說,”她打斷道“不過,你也說過,他沒有格,而且…而目_像小孩一樣天真爛漫,智力有限。嗯,我最最愛他的也正是這點…你信不信?不過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僅僅愛他這一點:就這樣,說不出道理,我愛他整個的人,要是他換了一個樣子,有格或者聰明點,說不定我倒不會這麼愛他了。你知道嗎,萬尼亞,不瞞你說,有件事:你記得嗎,我們發生過一次爭吵,三個月前,他去看那女人,她叫什麼來著,看那個叫娜的女人…我打聽到了,探聽出來了,你信不信:我痛苦萬狀,同時又好像有點高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有個想法:他也會像別的大人那樣,跟別的大人一起去尋花問柳了,也會去找娜了!我…我當時在這個爭吵中到多快樂呀;後來原諒他也到很快樂…噢,多可愛的人呀!”她瞥了我一眼,有點異樣地笑了起來。後來又似乎陷入了沉思,似乎還在追憶著過去種種。她就這樣坐了很久,嘴上掛著微笑,浮想連翩,追憶著過去。
“我非常喜歡原諒他,萬尼亞,”她繼續道“你知道嗎,有時候,他撇下我一個人,我在屋裡常常走來走去,我痛苦,我哭,可有時候又會想:他越對不起我,豈不是越好嗎…對!你知道嗎,我總覺得他還是個很小的小孩:我坐著,他把頭靠在我的大腿上,竟睡著了,於是我就輕輕地摩撫他的腦袋,愛撫他…每當他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把他想象成這樣…我說萬尼亞,”她又突然加了一句“卡佳多美呀!”我覺得,她是在故意刺自己的創傷,她到有一種需要,需要她這樣做――需要去尋求痛苦和絕望…大凡一顆失落了許多的心,往往都這樣!
“我到卡佳會使他幸福的,”她繼續道“她是一個有格的人,說起話來也十分自信,對他也很嚴肅,很有權威――老說些高深而又有道理的話,像大人似的。可她自己,自己呢――一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孩子!太可愛了,太可愛了!噢!但願他倆能夠幸福!但願這樣,但願這樣,但願這樣就好啦!
…
”說罷,她已泣不成聲,眼淚和慟哭從她的心中一下子噴湧而出。整整半小時她都沒法恢復常態,甚至也沒法稍稍平靜下來。
可親可愛的天使娜塔莎呀!還在當天晚上,儘管她十分痛苦,她還是極力設身處地關心我所關心的事,我看到她多少平靜下來了,或者不如說哭累了,我想替她排遣一下愁緒,便把內莉的近況告訴了她…這天晚上我們分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是等她睡著以後才走的,臨走時,我請瑪夫拉整夜都守著患病的女主人,千萬不要離開她。
“噢,快,快點!”回家途中,我不勝慨地想“讓這些苦難快點結束吧!不管結果如何,也不管怎樣了結,只要能夠快點,快點就好!”第二天上午十時整,我已經在她那兒了。跟我同時到達的還有阿廖沙…他是來告別的。關於告別的場面,我就不去說它了,我也不想去回憶。娜塔莎似乎下定決心要剋制自己,裝出一副開心和隨便的樣子,但是她又辦不到。她像風似的緊緊擁抱阿廖沙。她很少同他說話,但卻用她那痛苦的、近似瘋狂的目光長時間地注視著他。她貪婪地聽著他的每句話,但又好像什麼也沒聽懂似的,本不明白他向她說了些什麼。我記得,他請她原諒他的另覓新歡以及他在這段時間內使她受到的一切委屈,原諒他的變心、他對卡佳的愛,以及他的離去…他說得額三倒四,眼淚哽咽得使他說不出話來了。有時候,他又忽然想安她,說什麼他就去一個月,或者,最多五星期,夏天就回來,回來後他們就結婚,他父親肯定會同意的,此外,最主要的,他後天不就從莫斯科回來啦,他們還可以在一起待整整四天,因此現在分別,也不過分別一天罷了…
說來也怪;他自己完全相信他說的是真話,而且後天一定會從莫斯科回來…他這麼痛苦,哭得這麼傷心,又何必呢?
最後時鐘敲了十一點。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他,讓他快走。去莫斯科的火車十二點整開。只剩下一小時了。娜塔莎後來自己告訴我,她也不記得怎麼瞧了他最後一眼的。我記得,她給他畫了個十字,親吻了他一下,就用雙手捂住臉,跑回了房間。而我必須把阿廖沙一直送到馬車旁,要不然,他一定會回來,那就永遠也下不了樓啦。
“一切都拜託您了,”他下樓時對我說道“萬尼亞,我的朋友!我對不起你,我永遠也不值得你愛,但是希望你好人做到底,做我的哥哥:愛她,不要離開她,把一切情形都寫信告訴我,要寫得儘可能詳細,字也寫得儘可能小些,這樣可以多寫些。後天我就又在這裡了,一定,一定的!但是我走之後,你要常常來信!”我扶他坐上了馬車。
“後天見!”馬車動身後,他向我叫道。
“一定!”我提心吊膽地回到樓上去看娜塔莎。她抱著雙臂,站在房間中央,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好像不認識我似的。她的頭髮披散到一邊;目光渾濁而又們。瑪夫拉像丟了魂似的站在門口,害怕地看著她。
驀地,娜塔莎的眼睛亮了起來:“啊!你呀!是你呀!”她向我叫道“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恨過他!因為我愛上了他,你永遠也不能原諒他…現在你又在我身邊了!怎麼?你又來安我。勸我,讓我回到曾經拋棄我、詛咒我的父親那裡去。還在昨天,還在兩個月前,我就知道肯定會這樣的!
…
我不願意,不願意!我也詛咒他們!
…
滾,我不願意見到你!滾,滾!”我明白她處在一種狂狀態,我站在她面前,只會起她的憤恨,乃至瘋狂,這是勢所必然的,於是我決定,還不如出去好。我坐在樓梯的第一級――等待著。有時候,我站起身來,推開門,把瑪夫拉叫出來,問她;瑪夫拉只是哭。
這樣過去了一個半小時。我無法描述我在這段時間裡的心情。我的心在不斷往下沉,到無限痛苦。突然房門開了,娜塔莎戴著帽子,披著斗篷,從屋裡跑了出來,衝到樓梯上。她彷彿糊糊,失去了知覺,後來她自己也對我說,這事她記不大清了,也不知道她想跑到哪兒去,去幹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從我坐的地方跳起來,躲到什麼地方去,不讓她看見,她突然看到了我,並吃了一驚,她在我面前一動不動地站住了、“我突然想到,”後來她告訴我“可能是我這個狠心的瘋子把你,把你,把我的朋友,我的哥哥,我的救命恩人給攆出去了吧!我一看見你,怪可憐見的,受到我的侮辱後,一個人坐在我家的樓梯上,也不走開,而是等著我把你再叫回去――上帝啊!你不知道,萬尼亞,我當時心裡是什麼滋味啊!好像有人把什麼刺進了我的心…”
“萬尼亞!萬尼亞!”她叫道,向我伸出手來“你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