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寒意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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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八從另一條路走開,但透過樹影仍可看見一些婢女和幾個家人。
此時他忽然身子一震變成木頭人呆立不動。
廣元拉拉他衣袖,低聲這:“走吧,走吧,別瞧啦。”李十八全然不知不聞。廣元一看他樣子就明白了。但他到底太年輕,所以不知應如何勸他才是。李十八的眼睛說不出的震驚和淒涼悲傷。如果他看見的人是個陌生者,萬萬不會出如此扣人心絃的眼神。
廣元憫然嘆口氣,再拉拉他衣袖。如果不是拉衣袖而是用刀子刺他,李十八也絕對不會躲閃。
第一項尖殺手怎可能出如此致命破綻?他究竟看見誰?
這一次李十八終於有反應,長嘆一聲,繼續行去(雖是與曾家之人對面錯而過,但路分兩條,彼此只能隱約看見)。
廣元道:“你看見她?”李十八道:“我看見了。”廣元道:“她的確長得很美麗,人也很好十分和氣。但你最好忘記她。反正世上不論人或事物,都是‘虛假’的存在。‘時間’‘空間’的不斷變換遷,使得世間無一物是真實或永恆存在!”他本來不知應該如何勸解。可是忽然歸攝入佛理便立刻滔滔不絕。但他卻又知道愚昧眾生絕非三言兩語就能瞭解明白。
李十八道:“佛家認為一切都虛幻不實,可是剛才我明明看兒她。你總不能說‘她’是個不存在的虛幻的人吧?”廣元微微而笑態度從容。只要不是談論賺錢鑽營功名以及男女猥褻情事,只要是“哲理”他就不怕(雖然他只有十五歲)。
他道:“我佛絕不是教你把活生生的人硬繃繃石頭都視若無睹,硬是視為‘虛無’。不,你完全誤會了。所謂‘虛幻’只不過是分析一切人或物直至最後,你會發現那只是有限時空形式中的一種過程或現象。”李十八刻道:“過程也好現象也好,都是真實存在的,對不對?”廣元道:“有兩種說法。一是此種存在是對待而非絕對的。即是說既有存在,另一方面就有不存在。二是凡在時空限制內任何生靈物體都不永恆。就算廣袤無垠的土地一億萬年不壞,十億萬百億萬年之後終有毀壤之。既然如此,所有發生之事,形形的人,林林總總的物,終將無影無蹤。難道你肯滿足於浮光掠影的存在,這種存在能算是真實不虛麼?”李十八沉一下,道:“你的話很有點道理。不過我並不心服,又覺得對人生種種痛苦沒有用處!我忘不了她,你說如何我才能夠不痛苦?”廣元只微笑而不答。因為如果你一定要將自己侷限於“時空”之內,任何道理皆成“戲論”李十八愛戀執著二個女人因而生出痛苦,此是人類六種本煩惱之中的“貪”煩惱。大乘廣五蘊論注說得明明白白,凡是染愛耽著任何人或事物,此一愛耽力量能使你永在時空內轉。生出種種痛苦,而痛苦變為推動命運的力量。這就是“貪”煩惱實際情形及後果。
(佛家的慈悲、耶穌的博愛等等,都含有使個人的私愛昇華擴大之深意,以便使人從小圈子跳出,從而漸漸擺脫“私愛”的纏縛執著。)他們已走到寺門外。李十八作揖辭別,道:“雖然我痛苦尚在,但又隱隱覺得並不是絕路。也許有一天我會再來找你。到時望你不吝指教。”廣元反而被他客氣恭敬態度得有點手足無措。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高明見解。剛才所談論的話,在真正佛教徒而言只是最基本顯淺道理而已。
然後李十八看見一對眼睛,冷酷銳利。
這對眼睛夾雜幾個香客中,都是鄉下人,外貌衣著親切樸素。
李十八知道當自己發現這對冷酷銳利的行家眼睛時,那一瞬間自己眼中亦有凌厲光芒。所以如果對方來此找李十八,馬上就認得出。
只不知這個假扮作鄉人老頭的殺手是不是曾家派來?但五史雞錢通剛剛派出“媳婦觸鬚”怎會跟著派出殺手?
如若不然莫非是巧合?莫非歐老大第二線人手已趕到?
他忽然發現一件事實。他的“痛苦”居然消失無影無蹤。為什麼?
廣元種種道理縱能說得天花亂墜,但力量卻比不上一個殺手帶來之危險。(多可悲的事實)李十八很快就隱藏蹤跡身形,卻留下一些線索。
一個鄉下老頭出現山坡上,徐徐走向坡下一片平曠草地。左手拄一枝六尺長竹杖。這是天下極普遍平凡隨處可見的人物形象,絕對無人會加以注意——如果不是那對眼睛洩秘密的話。
李十八的線索留到草地為止,此後就要瞧鄉下老頭自己本事了。
只見鄉下老頭四下巡看過,站在草地中仰首尋思。
片刻後他仍然望著天空大聲道:“李十八,請出來見一面。”鄉下老頭等一回聽不到迴音,便又道:“老朽康青。現下承認你頭腦才智手段都堪作敵手,是以請你現身見面。”李十八從樹叢後轉出,大聲道:“原來是‘人神共憤’康前輩。咱們圈子內提起你無人不敢不佩服。二十年來你一直是咱們行道上五大高手之一…”康青立刻道:“不是五大高手而是三大高手之一。”李十八道:“算我講錯。我區區一個後生晚輩,怎敢當得前輩親自出手?”
“人神共憤”康青道:“你不必謙虛。我已查閱過五年來有關你一切資料。而現在你肯現身出來見我,亦足見高明。否則錯過這一次明刀明槍決鬥機會,便變成暗殺局面。當然你不想被老朽這種人追蹤暗殺。老實說,老朽亦不願反過來須得時時提防你反擊暗殺我。”李十八道:“這是你過獎了。我那一套都在你肚子裡,如何變得出花樣?”他走下草地,擺明正面決戰姿態。說道:“又是歐老大跟我過不去麼?”康青道:“跟你過不去的人不少,何以是歐老大呢?”李十八道:“因為十幾天前已經發生過一次。也只有他才請得動你。”康青道:“拔劍吧,咱們這一行說話越少越好。”李十八道:“對付外人當然連話都不說。但既然是同行卻不妨談談。如果我被殺,任何秘密永遠不能洩。萬一反過來是我活著,我有權多知道一點以便趨避。你肯不肯優待同行呢?”康青道:“我出道廿餘年,卻是第一次遇上須得正面決鬥場面。所以不但是我,相信其他同行也不知道該不該透秘密。”李十八道:“又萬一咱們不分勝負,咱們現在講好,你取消這件生意,我也忘記今之事。”康青沉一下,才道:“很有道理,既然是值得正面決戰的行家,自應與眾不同。但我只能告訴你除了歐老大之外,還有幾個人能請得動我。”李十八到全身髮豎起。居然不是歐老大?有這種可能?會是誰呢?包老闆當然是有資格人士之一,但即使他有此意思,可是任務未達成前當然不會派人動手。莫非是葉瘋子?或者是那個天下最可怕的女人“兩不毒”呂憐憐?
“人神共憤”康青忽然嘆口氣又道:“我幾乎記不起上一次與人正面決鬥是何時何地何人。
不過一定是我未出道以前。咱們這一行講究效率,最要緊是達到目的不必選擇手段。但當你到我這把年紀之時,你可能突然到後悔。世上之事往往不是達到目的就可以最優先最圓滿。因為那樣回想起來味如嚼蠟。回憶中本一片空白。”李十八道:“謝謝你的啟示,可惜我很少機會填補此一缺陷遺憾。”他開步向前行,但舉起的腳忽然停滯竟不落地。因為他忽然想到一句話要問。可是,如果腳一落地,雙方立刻無暇開口。所以他的腳只好懸在半空。
康青道;“難道還有值得問我的話?既然明知生死末卜卻還放之下下,連我都想聽聽。”李十八道:“你知不如道襄陽曾老員外兒媳到善護寺上香?你對曾家之事知道多少?”康青道:“不知道。但多謝你透這個消息作為回報。你很君子很公平。”只兒李十八的腳緩緩踏落,鞋底碰到地面的一剎那,空氣忽然凝結寒冷如冰。
“人神共憤”康青的竹杖齊戳出,卻只伸出兩尺就忽然僵住不進不退。
而李十八的手則快要摸到劍柄,距離只有兩寸,也不知何故停住不動?
兩個人眼睛都出冰冷而又凌厲的光芒,互相凝視。
武林中無數生死決鬥很可能從未出現過這種場面。因為極難得有兩個第一殺手作正面決鬥。
他們畢生修習的武功,任何招式,都是為了“殺人”而有效可怕的殺人招式,絕對沒有花巧。一絲空間,一剎那時間,一分氣力,絕對不能費。
所以他們招數一發,兩人之中必有一個躺下,永遠爬不起身。
他們,甚至我們都在等待,看看究竟誰能搶到攻勢佔取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