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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迷霧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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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雖然李十八的劍也刺中錢通口,但錢通轉入內的動作那麼迅速,所以不問可知錢通即使受傷,亦絕不嚴重,絕對不像李十八搖搖幌幌後退,直至碰到十八步遠的牆壁才停得住腳,而且這時他腹部還著一支長劍,搖顫之時寒光映耀。

任何人腹部被長劍入而不會掉下來,想活下去必定機會微小之極。

錢通坐起來背靠著貼牆壁,口有塊血漬,但看來並不嚴重,只是他面有點古怪,嚴厲森冷地瞪著李十八。

羅帳其實是被削下來,以李十八劍術之妙自然不算困難之事。

密室內沒有人說話,李十八靠牆滑坐厚地氈上,他皺起眉頭,目光從錢通面上移到王淑嫻嬌靨,忽然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錢通,我很佩服你。”錢通深深一口氣,才道:“我也很佩服你,我敢說除了我之外,近百年來你是最偉大的殺手。”李十八微微裂開嘴,不過看起來不像笑容,他道:“就算連你在內,我仍是無雙殺手,因為你也跟我一樣一定活不了!”錢通道:“我為何活不了?”李十八道:“我刺你那一劍,是我平生最凌厲最完美的一劍,就算一塊大石也能刺穿,何況即使劍尖未刺入你心臟,但劍氣已足以取你命有餘。”錢通道:“我只承認你這一劍的確達到暗殺道最高境界,不過能不能殺死我卻是另一回事,因為有一件事你大概還未學會,我口有一塊黑犀皮,用人皮矇住,所以你絕看不出來,這塊犀皮皮唯一作用就是可以抵消劍氣。”李十八冷笑道:“這一手我的確沒想到。可是你怎知我這一劍必定刺你口?”錢通道:“因為我只讓你進攻這個地方。”王淑嫻忽然清醒能夠活動,她跳下,白皙赤的身軀在兩個男人眼前幌動。

她開始說話,卻是同時向兩個男人詢問:“你們為何說個不停,你們聲音都衰弱無力,究竟誰負傷重些?”兩個男人靜默一下,錢通才道:“好,既然李十八你尊重我,我就回答吧。淑嫻,我們仍然未分勝負,仍然作殊死之鬥,他中了我那一劍雖然嚴重,但他功力之高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別人老早就死了一百次都不止,而他居然還能夠繼續跟我拚鬥。”李十八道:“我功力不及你,但我也有東西防身,我用的是一塊萬年黑沉香木,雖然受傷很重,卻不至於立刻死亡。”王淑嫻心亂如麻,道:“這樣說來老爺傷勢輕得多啦,但又好像不是這麼回事…”錢通道:“我另外中了他的毒針,他不知幾時了手腳,所以我一滾入內,卻變成自己往毒針上碰,這一點我正想問你,他來過麼?”王淑嫻嘆口氣,道:“來過。”錢通道:“他居然沒有看見你面孔?”王淑嫻道:“沒有,我掩面叫他快走。”錢通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他不是看見你面孔而怔了一下,我抬手發劍必定刺不著他?”王淑嫻道:“你要我脫光睡在上不正是為了要他怔一下麼?”李十八佩服道:“此計真是絕世無雙,任何人忽然看見你的兒媳居然脫得光躺在你上,你本人不但也在上,而且也沒穿衣服,誰能夠不驚奇得怔一下呢?好計謀,我佩服極了。”他們靜默下來,此時卻聽到那幾句悉的歌聲。

錢通道:“李十八,我剛才看見你服藥,但以我看來你的傷勢仍然很嚴重,正如我隨便服任何解毒‮物藥‬一定也解不了毒針之毒一樣,我意思說你早算好毒針的威力,但我何嘗沒有算準這一劍的效果?如果我不認為那一劍已經足夠,我決不會滾入內躲你的劍。”他目光移到膝前那口劍,那是李十八遺落的,又道:“你的劍尺寸居然和我用的一樣,只不知你會不會用刀?”李十八道:“會。”錢通:“我們誰也不敢收攝心神調息運氣,但這樣熬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同意麼?”李十八道:“我同意。”錢通道:“所以我打算叫淑嫻幫忙…”王淑嫻大驚道:“不,老爺,我不敢殺人。”錢通柔聲道:“你過來替我槌槌肯就行啦,我怎會叫你殺人!”李十八冷冷道:“她不會幫你。”錢通假笑一聲,道:“她不會?難道她反過來幫你不成?”李十八道:“這可說不定,我跟她雖然沒有一點關係,可是我們之間卻有小秘密,那是天涯海角都忘不了的。”王淑嫻出茫然而又悵惘神

李十八又道:“我很尊重她,所以我替她殺死‘雨過天青’餘浩,因為餘浩把曾希推下樹活活跌死,我已替她報了夫仇。”錢通聲音有點乾澀,道:“我也要謝你才對。”李十八道:“笑話,餘浩奉你之命暗算曾希,而曾希那時爬到樹上,為的就是想瞧瞧王淑嫻,你才是真兇,何須謝我?”王淑嫻輕輕啜泣起來,心亂得不會思想了。

但奇怪的是,她又很清楚知道這兩個都是不可一世的男人,正在比賽毅力、意志,那一個能早一點提聚氣力出手,就贏了這一場生死決戰。

她一面拭淚一面瞧著,首先望向錢通。這個曾經使她真正到自己是個女人的壯健男人,已微微瞑目,他沒有再向她要求幫助,在生死關頭時才顯示出這是真正大丈夫氣概。

王淑嫻幾乎向錢通奔去,但她仍然轉頓望望李十八,他並沒有瞑目調息,明亮的眼光使她心絃大震。李十八不但也使她到自己是真正的女人,而最重要的是那裡面還有飄渺、純真、哀豔的意味,那是屬於“神”方面而非“體”

“愛”與“恨”似乎已經沒有界線分野,王淑嫻好像跌入濃濃的無邊無際的霧中…

但她仍然看見李十八右手拔出腹上長劍,左手抬起時一把小刀出現掌心。

那把小刀冉冉向上的錢通飛去,接著長劍也變成一道芒銜尾出。

雖然她看得極清楚,好像看慢動作的電影,但其實當然不侵,相反的本快得難以形容。

李十八站起身行前兩步,恰好抱住王淑嫻搖搖墜的嬌軀,他聲音低沉而有力,道:“這一切都是我們的小秘密,你會不會忘記呢?”xxx這個房間此起密室的華麗舒適溫暖簡直是地獄,所以王淑嫻冷得輕輕顫抖,因為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薄外衣。

李十八任由她跑來跑去(運動取暖),他銳利目光在房間掃視一匝之後說道:“密室就在隔壁院子,‘鷹眼’大概不久就會潛入密室查看,當他發現錢通已死而我又不見蹤影,他一定能很快就搜索到這兒來,因為‘鷹眼’才是當今之世跟蹤第一高手。”王淑嫻道:“鷹眼究竟是誰?”李十八道:“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一定是他通知鐵腳和尚蒼松真人以及潘夫人的那個神秘可怕人物。”他嘆口氣又道:“如果不是鐵腳和尚贈我‘六度慈悲散’,我一定活不到現在。錢通正因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有這種天下第一刀傷靈藥,才會被我結束他充滿罪惡的一生。”王淑嫻跳幾下,因為她雙足已經冷得有點麻木,但她忽然被十八摟住不能動彈,不過李十八卻沒有絲毫佔便宜的意思味道。他道:“這個房間可有地窖?”王淑嫻道:“當然沒有,這是給下人住的地方,你看不出來麼?”李十八放開她,用劍柄敲敲地面,道:“下面是空的,讓我瞧噍。”他拔出長劍一下子就撬起八塊磚,瞧瞧那像門戶似的木板,便道:“不是地窖,是地道,但好像是從外面挖進來的。是誰做的?為甚麼?”王淑嫻當然無法回答。李十八尋思一下,道:“王淑嫻,把對面窗戶打開然後掩上,但不要下閂。”她立即依言做好。李十八道:“你不要回密室,回到自己臥室,裝做完全不知道發生任何事。”王淑嫻望住他,輕輕道:“我們還有機會見面麼?”李十八肯定地點頭,道:“當然有,我答應你。”王淑嫻如釋重負籲一口大氣,道:“你應付得了麼?”李十八道:“我盡力而為,我一定要打破這團霧,一定要知道‘鷹眼’是誰?”王淑嫻出去之後,李十八縮在后角落裡,他極力忍住傷痛。因為自從他出發來殺錢通開始,就屢遭狙殺兇驗無比。他到已落入陷阱中,四周盡是茫茫霧,他一定要清楚,所以他必須忍熬任何創傷痛苦…

虛掩的門忽然無聲無息打開,一個人走入房間,目光從地面一直看到後窗。

此人面上顯然有面具,而李十八現在也只能看見他背影,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因為這個背影他覺得有幾分眼

可惜他既看不見“他”的臉,同時那背影只不過眼而已,終究想不出是誰。

但我敢賭咒一定能找出你是誰。李十八咬牙想道:我承認你是最偉大可怕的敵手,但我最後一定贏你,我一定要打破這團霧…

那人忽然從後窗躍出去,李十八為之大吃一驚,連傷痛也忘記了。他吃驚的是那人輕功身法高明得難以置信,還有身形出了窗外竟又反手掩好窗門的手法亦是妙到毫巔。

李十八嘆口氣走出來吹熄油燈,在一片漆黑中他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以他現在的情況絕對追不到那神秘人物。因此,他只好仍然活在霧中,他只好耐心地等候機會。

xxx秋意更深,夜風也就更為淒冷。

如此寒冷的夜晚,誰會在街頭低唱呢?——雖然不能長相聚,也要長相憶。天涯海角不能忘記,我們的小秘密…

王淑嫻連披風也來不及披上,急急忙忙衝出庭院,衝過走廊和廳堂,最後衝出大門,看見了唱歌的人。

那是個鬚髮花白的老頭子,拎著三絃。

雖然是在黑暗中,雖然他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但他眼睛明澈,目光銳利,他似乎能在黑夜中把王淑嫻看得很清楚。

王淑嫻面上出無盡的失望和寂寞。

但她仍然從髻上拔下一支碧玉鳳釵,放在那老人手裡。

我以為他一定會回來再見一面的,王淑嫻很失望地嘆口氣,唉!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她迴轉身子,嫋娜背影很快就隱沒在大門裡面。

她在銀燈下又聽到悲涼纏綿的歌聲,只是當時她卻不知道這回竟然是最後一次聽到——縱然不能長相聚,也要長相憶。天涯海角不能忘記,我們的小秘密…

後記:小小一點言“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宋人詞)。

二十餘年在我來說不是年紀,而是筆耕生涯。至於第二句卻是寫實——雖然命尚存身猶在,但回溯以往瞻望未來,卻非常非常驚怵,還加上不少浩然慨嘆!

事實上已經輟筆五六年之久。於今重為馮婦重理舊業、放眼武俠小說文壇(個人翻滾升沉於命運業海之經過不必細表),居然多是舊識少有新秀,曷勝浩嘆!

回想此種現象只恐與“地位”及“收入”有血相連關係。否則那些舊識同行們,於一紙風行之後,大可效步英美作家研思考察三兩年才動一動筆。甚至已可以優遊養老,不復受案牘勞形之苦。而同時由於神物質的鼓勵,新秀必然輩出殆無疑問。

為稻粱謀而折(伏案爬格子是也)的寫作生涯,誠然很清苦。但也不是沒有樂趣。至少可以馳騁想象,時吐塊壘。及不必酬酢送,強無味為有趣極力擠出很有風度而又親切的笑容。

忽然又想到武俠小說內涵及價值等問題。竊以為任何形式的作品,若能歷久不衰,必有“存在”價值。從歷史觀點看,不論是否文學主或聊博一粲俚俗說部,論價值自應不分軒輊(鮑參魚翅與腐豆漿可作例證)。若進一步論及本體問題,只怕無論那一種——經世不朽千古如新鴻文詩篇也好;如閃電般驀然照亮大地然而瞬間即歸於無有的旁門左道文章也好,豈能真有“永恆”?事實上億萬年與一-那本體上有何不同?

目前眾口譽的西方作品,以含攝模糊道德意識為最高境界。但在東方人看來,說穿了不值一文錢。

“天涯一成知己,滄海他年見此心”這種無上情東方文明古已有之,伯牙碎琴就是典型的例子。豫讓漆身炭以報國士之遇,本毫不含糊。

又例如部分現代詩(青菜蘿蔔魚翅燕窩俱不可廢,只說“部分”而已),便將名詞屬作謬誤形容使用。於是山嶽可以跨開腳步踏得人間的哭與笑變成氧氣。而任何歌聲可以啃著雲霞而填飽沙發椅。

難道這種矯意態以至文字圖形比其它形式更有價值?不,一切只不過“存在”而已。而且與其讀那種新詩你不如讀禪宗的偈。例如:“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水不。”既然說是空手,如何又拿住鋤頭?既然步行,又何以騎著水牛?末句更是有大道理,只差在我們悟或不悟而已。

又如果宇宙的確以“光速”不停擴展,因而“時間”得而注其中。但你可曾窺測,宇宙未曾擴展之處是否宇宙的一部分?你又可曾深入的想,宇宙之擴展是否終會停止?如果停止那便如何?如果不停止便又如何?

但換一個角度看,許多問題本不成為問題。只不過你身在此一時空境界中,所以變成雲深不知處而已。試問任何言語文字可能不含時間空間意義而成立?恐怕連符號邏輯的符號也辦不到!

經歷了一些歲月一些悲歡,想表達的不過是命運旅途的無可奈何以及些許悲涼而又纏綿的境界而已。至於區區在下,倒是有首小詩可作寫照:“弱水三千遠,一瓢事已非。

樓高慣獨酌,鳥倦惜分飛。

自愛幽人夢,多情逐客

歷程心壯闊,雨共斜暉。”

霧”稿校後記於港寓弱水室民國六十八年五月卅端午節(即公元197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