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驕陽似火,聖三會教堂外廣場行人寥寥。七月的巴黎,熱滾滾。來自天空的灼熱氣
,沉沉地積壓在城市上空,形成火辣辣厚厚的一層,使人
到十分憋悶。
教堂門外,噴水池噴出的水柱,落下來時,是那樣地軟弱無力,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顯得相當地疲憊。漂浮著樹葉和紙片的池水已有點發綠,變得稠乎乎的。
一隻狗越過石砌池邊,一下跳入池中,在混濁的水中游來游去。教堂門前的林蔭下,貼牆放著一排長凳。長凳上坐著的幾個人,正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這隻狗在水中嬉戲。
杜·洛瓦掏出懷錶看了看,現在還才是下午三點。他已提前半小時到達。
想到今天這場約會,他不覺得好笑:“對這個女人說來,這教堂的用處可也真大。她不僅可以在這兒同一個猶太人舉行婚禮,使自己在心靈上求得
藉,並因此而顯示出自己的政治態度,繼續保持其在上
社會應有的地位,而且也可以像今天這樣,把教堂作為其同情人幽會的場所。無怪乎有的婦女常將教會當作一把用途廣泛的雨傘。如果天晴,便是一
很好的手杖;如果烈
當空,則可用來遮陽;如果下雨,又可用來擋雨。而如果不出門,那就隨便把它扔在房內什麼地方都可以。這類婦女有幾百人之多。她們
本不把上帝放在眼內,但又不許他人對上帝說三道四,必要時仍要藉助上帝的威望去幹那私會情人的勾當。如果你勸她們乾脆去旅館開個房間,她們會覺得這是奇恥大辱。而在祭壇腳下與相好偷情,她們卻認為沒有任何不妥。”杜·洛瓦在水池邊慢慢地走著,抬頭看了看教堂的大鐘:三點零五分,比他的錶快兩分。
他覺得還是進到教堂裡邊為好,於是信步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氣撲面而來。他深深地了口氣,
到分外愜意。為
悉一下環境,他在殿內走了一圈。
在教堂高聳的拱頂下,他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很大的聲響。這時,在寬大的殿堂深處,也傳來了一陣時斷時續、很有規律的腳步聲。受好奇心驅使,他想看看此人是誰,因此循聲走了過去。原來是一位身體很胖、腦袋光禿的先生,只見他手上拿著帽子,正昂著頭、倒揹著手在那兒悠然自得地走著。
每隔幾排座位,不時可看到一位跪著的老婦,雙手捂著臉,在默默地禱告。
四周一片孤寂、空曠和寧靜。透過彩繪玻璃照進來的陽光,是那樣柔和。
杜·洛瓦油然覺得,這實在是個“絕妙”的去處。
他回到門邊,重新看了看錶:才三點一刻。他在中間過道的入口處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為這裡不能菸而覺得有點遺憾。那位身材很胖的先生依然在殿堂深處,距唱詩班平素所站位置不遠的地方走著,因為其緩慢的腳步聲,仍不時傳來。
門外走進一人,杜·洛瓦轉過身來,發現是一位身穿呢裙、愁容滿面的下層婦女。走到第一排座位旁,她便雙膝跪倒,兩手合在一起,目光向著上蒼,帶著無比的虔誠,一動不動地禱告起來。
杜·洛瓦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不知道她那脆弱的心靈此刻正經受著怎樣的憂愁、痛苦和失望。她一貧如洗,這是顯而易見的。今此來可能為的是不斷受到丈夫的毒打,也可能是孩子沉痾不起,已是氣息奄奄。
“可憐的生靈!這受苦受難的人該有多少?”杜·洛瓦不覺在心中發起慨,
中頓時為這無情的世道而升起一股怒火。他轉而又想:“不過這些窮人倒底還有所寄託,認為上蒼在照管著他們,他們的名字在天上是登記在案的,他們在塵世間受的苦將會在天上得到補償。可是天曉得,這‘上蒼’究竟在哪裡?”因教堂裡的寂然無聲而陷入無邊遐想的杜·洛瓦,因而對創世之說下了個斷語,低聲嘟噥道:“這一切真是愚蠢之至!”耳際傳來一陣衣裙窸窣聲,他渾身一哆嗦:是她來了。
他站起身,搶步了上去。她沒有向他伸過手來,只是低聲說道:“我時間不多,馬上就要回去。您就跪在我身邊吧,免得引起人家注意。”她在殿堂裡一直往前走著,想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看來對這兒的情況很是
悉。她頭上戴著厚厚的面紗,腳步很輕,幾乎沒有一點聲響。
走到祭壇附近,她回過頭來,以在教堂裡說話慣用的神秘語調,低聲說道:“還是在兩側過道旁找個地方為好,這兒太招眼。”說著,她向主祭壇上的聖體櫃深深鞠了一躬,接著又行了個屈膝禮。然後向右轉,回到距大門不遠的地方,終於下定決心,拿了個禱告用的小木凳,跪了下來。
杜·洛瓦隨即在她身旁的小凳上也跪了下來。待兩人都跪好以後,他裝出一副禱告的樣子,低聲說道:“謝謝,謝謝。我對您的愛是多麼地強烈。我希望能將這天天對您講一遍,告訴您,我是如何愛上您的,如何在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便對您萌發了愛慕之情…我真希望能在哪一天對您掏出我的心裡話,把一切都告訴您。”表面上,瓦爾特夫人在默默地沉思,似乎什麼也沒聽到;實際上,她在靜靜地聽著。這時,只見她隔著那雙合在一起的手說道:“我讓您對我說這些,實在是瘋了。我不該到這兒來,不該做出這種事來,讓您以為,好像我們這種…關係會有什麼結果似的。您就忘掉這些吧,您必須這樣,再也不要同我談起。”她想聽聽杜·洛瓦會作何反應。杜·洛瓦本想說幾句果斷而又充滿情的話語,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最後竟愣在那裡。後來,他總算又開口了:“什麼結果不結果,我並沒有期待什麼…也沒有懷抱任何希望。我只知道我愛您。不管您怎樣對我,我都要滿懷熱情,不厭其煩地反覆向您講述,使您最終明白這一點。我要
復一
,逐字逐句地把我對您的情思印在您的腦海裡,使之深深地紮
於您的心底,像清醇無比的美酒,一滴一滴地浸透您的肌體,使您受到觸動而逐漸回心轉意,過一段時候不得不對我說:‘我也愛您’。”他
到,她那靠著他的肩頭在索索發抖,
脯疾速起伏。就在這時,她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是的,我也愛您。”杜·洛瓦像是頭上受到猛烈的一擊,渾身為之一震,嘆道:“啊,上帝!
…
”
“可是,”瓦爾特夫人又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這種話是我這樣的人能夠說出的嗎?我已經是…有兩個孩子的人了…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罪孽深重,可鄙可憎…可是我又不能…我不能…我簡直不敢相信…連想也不敢想…我沒有辦法…實在沒辦法。您聽我說…聽我說…我在心裡…偷偷地愛著您,已經有一年了。除了您…我誰也沒有愛過。啊!我受了多少苦,進行了多麼烈的鬥爭,最後還是不行,因為我愛您…”她雙手捂著臉,嗚嗚咽咽。整個身子因傷心不已,而不停地顫抖。
“把您的手給我,”杜·洛瓦吶吶地說“讓我摸一摸,握一握…”她慢慢地將手從臉上放了下來。杜·洛瓦看到她淚滿面,眼內噙著淚花。
他拿起她的手,使勁捏了捏:“啊,我真想把您臉上的淚幹。”
“不要壞了我乾淨的身子…”瓦爾特夫人氣弱聲嘶,近於呻。
“我這下完了。”杜·洛瓦不想笑,他在這種地方又能對她怎樣?他已說不出什麼溫情脈脈的話語,因此將她的手放到他的
前,說道:“您看我的心跳得多厲害?”殿堂裡又傳來了那位先生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他在祭壇前轉了一圈,現在又從殿堂右側走了過來,這至少已經是第二次了。眼看他就要走到她所藏身的大柱旁,瓦爾特夫人立刻將手從杜·洛瓦手中
了回來,捂住了臉。
就這樣,他們一動不動地跪在那兒,彷彿兩個人一起在向蒼天作虔誠的禱告。那位在殿堂漫步的先生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漫不經心地看了他們一眼,便向門邊走去了,雙手始終倒揹著,手上提著帽子。
“我們明天在哪兒見?”杜·洛瓦希望下次見面能換個地方。
她毫無反應,似乎靈魂已經昇天,在禱告中變成了一尊雕像。
“我們明天可否改去蒙梭公園?”杜·洛瓦又問。
她向他轉過頭來,捂著臉的雙手已經放下,出一張因萬分痛苦而變得鐵青的面龐。只見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您能不能走開…走開一會兒…我要…我要一個人在這兒…靜一靜。您在這兒…我太痛苦…我要靜下心來…禱告一會兒…求上帝寬恕我…拯救我…讓我一個人呆在這兒…幾分鐘就行…”杜·洛瓦見她神
大變,痛苦萬狀,只得默默地站了起來,沉
片刻,問道:“我待會兒再來?”她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他也就往祭壇那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