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一次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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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落杜衡身上，可惜這種老謀深算人，她還真從其面上看不出什麼。

那邊，皮先生已經回答，帶著股子傲然之態，“香火旺盛就一定佛法通行嗎？反倒是染上了世俗之氣，僧侶眼裡多半隻盯著香火錢，心早已經蒙塵。試想吃飯不用自己勞作，喝水不用自己打井，衣服不用自己縫補，自有供奉，連寺院也有因生計而出家底層僧侶打掃，苦修事件件不做，又何來修心？就是香客，富貴人家也受到多種優待照顧，哪裡還有虔誠？倒不如這種小寺，一粥一飯，俱靠施捨，一磚一瓦，全是自己和香客們動手，積聚功德。這才叫佛門清靜地，大道照本心。”

“依皮先生來看，本心大師師徒三人品行如何？”為防止皮先生唧唧歪歪，長篇大論公堂上講佛法，荼蘼連忙打斷他，把話題導正。

“潛心向佛，慈悲為情，平和溫良，逆來順受。”十六字評語。

而皮先生長安本來就以清高和說實話著稱，有時候名聲也是一種保證，他這樣說，堂上堂下人沒有人再懷疑。

身為律師，要審時度勢、要會觀察風向、要會掌握時機。所以，當荼蘼見到公堂氣氛一邊倒，立即就道，“包大人以及堂下諸位，事實已經證明，關於本心與望空兩位大師所受之指控，動機上模糊不成立，作案時間上有強有力時間證人，行兇手法上則是完全做不到，那麼只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不是兇手！因此民女當堂提議，判兩位大師無罪釋放！”看審百姓階段議論聲又開始了，但包縣令已知這個結果。此時反而有輕鬆之，因而不理會嗡嗡聲一片，溫和又端莊地道，“嗯，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本官宣佈，本案審結之，立即還兩位大師清白。”唐律有程序上規定，凡事必審三堂，然後讀鞫。也就是審判。除非特別簡單，一審就能過，可例外。但本案。兇手還沒找到，無論如果不能立即審結。唐代，就算苦主控告，也得先進監牢待兩天，這也是廣大民眾非重大冤情不願上告原因:訴訟成本太大。有很多不確定因素。進大牢這種事，百姓們都是很恐懼。

“那麼兇手是誰呢？”堂下，那個一直巧妙敲邊鼓聲音再度響起。

荼蘼已經很確定，這個人不是來搗亂，是把公堂上話題往某個方向引。看似，沒有惡意。可荼蘼卻覺很不好。她垂下眼睛，不讓目光洩自己心思。她也不用人群中尋找，那人躲得如此高明。找也找不到，顯見是個不好對付。

皇上暗樁？外祖父找幫手？杜家人？前兩者還好說，若是杜家安排，情況就不怎麼對頭了。他們，不是應該息事寧人嗎？怎麼還把事往大里挑？

“狀師。既然兩位大師無罪，對本案偵破。可有線索和想法？”包縣令揮手，叫差役把兩位大師帶下去，又給皮先生旁聽席找了個座位，之後就問荼蘼。

若放往常，荼蘼必不會接茬。她是狀師，不是捕，不是判官。她把兩位大師摘了出來就算功德圓滿，沒有義務還跟著破案，那本來是衙門事啊。但是，事關方娘子，她若不出手，方娘子可能沉冤，父親一輩子良心難安，所以她只得繼續跟進。

“兇手是誰呢？”她踱了兩步，“是一個人作案，還是兩個人協同？動機是什麼？”包縣令眨眼，心說我問你，你問誰啊六小姐，我小姑。

好荼蘼沒再耍花槍，而是當人聲漸靜之後，朗聲道，“前面咱們說了三個推論，事實已經證明全是不成立。那麼不妨，我來推測出一個故事，大家聽聽是否合情合理。”

“講，講。”包縣令兩眼放光道。

荼蘼沉了一下，才緩緩道來，“方寶兒本是老奉國公妾室，照理，普通女子能嫁進奉國公府，哪怕是為妾，也是天大福氣，斷沒有私逃道理。”說到這兒，她瞄了杜衡那邊一眼，見他神情嚴肅，半點虧心事沒做模樣，還有些痛心疾首意思。

再看對面白敬遠，周身溫文爾雅，經歷歲月仍不失英俊臉上，滿是同情。不知情人看到，都會暗贊:果然同朝為官這麼多年，私定然不錯哇。

“可方寶兒，就是逃了。”荼蘼不理會兩個老傢伙之間暗戰，繼續說，“至於原因，與本案無關，不必多加揣測。但有妾而失，國公府難道不找嗎？那還成個什麼體統！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況這種不守婦道事，必要有個說法，否則立身、立家如何能正？”這話，就說得有點不客氣了。杜衡神不動，但掩袍袖中手輕輕握住。

只聽荼蘼又道，“但家醜不可外揚，逃了個能通買賣妾室而已，也算不得了不起大事，私下裡去尋就是，不必上報官府，擾官擾民，耗費人力物力，費大唐刑偵資源。奉國公府不為私事而動用朝廷公器，實是忠君愛民之舉。”家醜不可外場這句話，是宋代才有。此時她說出來，語意並不難理解，公堂上下都聽得懂，還都覺得無比妥帖。而她剛踩了奉國公府一腳，立即又抬一把，聽得白敬遠無比滿意，角出些許笑容。

好孫女啊，踩人沒什麼了不起，重要是讓人上上下下，還有苦說不出，折騰個夠本。

“嗯嗯，奉國公不愧是我輩之楷模。”包縣令不合時宜捧了一句，急著問，“然後呢？”

“方寶兒為何私逃，都卷帶了什麼東西，有無人接應，走哪條路，暫且忽略不提。”荼蘼站定。負著雙手，雖說言明是假設，卻擺出陳述事實模樣來，“只說她跑到無名寺後那片枯樹林裡，古井旁邊。剛才說了，奉國公府不可能不找他，又因不驚動外人，必是找府內忠誠僕從來做這件事。其中，有一個人運氣好，找到了古井邊歇息方寶兒。”底下啊聲一片。雖是別人事，而已已成定局，還死了人。卻仍有隱約驚慌之意。這全賴於荼蘼說得聲情並茂之故，能引人公堂上所有人注意力，是重大辯護技巧。

荼蘼藉機又道，“那人見了方寶兒，必定要帶她回去。方寶兒即逃。就知道被抓回去沒有好處，自然拼命反抗。糾纏期間，那僕人才是真見起義，圖不軌。這一點，仵作驗屍文書可以做證，方寶兒、、和手臂等處。有多處瘀傷和指印，均是死前造成。”

“嗯，本官文書中看到了。”包縣令表示同意。

“這個時候。正是三月二十，仵作大人推測死亡期間之內，皮先生證明望塵大師離開寺廟時間。所以可以推測，那是清晨，山林中渺無人煙。除了禽鳥啾啾之外，萬籟俱寂。方寶兒拼命呼救。奈何附近一里之內，包括無名寺之中都是聽不到。而望塵大師下山化緣，卻選得正是這一條路，可算是黃泉之路。他看到有人行兇，身為出家人，焉能見死不救？於是一邊上前阻攔，試圖以佛法化，另一邊叫方寶兒逃。方寶兒慌亂之下，井邊遺落了一隻鞋子，這就是那隻張繡鞋由來。”她頓了頓，見眾人都認真傾聽，心下略安道，“剛才本心和望空兩位大師說過，望塵大師身負武功，等閒兩三個人不是對手。所以，他拖住了那個僕人。但那個僕人也是有武功，而且還很高明，情急之下，心生惡念，咔嚓一下，生生扭斷了望塵大師脖子。然後推開古井上磨盤，拋屍滅跡。只是他太急著去抓方寶兒了，沒留意草叢中失落那隻紅繡鞋。”

“阿彌陀佛，望塵大師為救人而逝，大善！”皮先生旁聽席喊了一句。

眾人也都唏噓不已。

惟有荼蘼神情依舊，沒有半分波動。這時候她需要冷靜，情上不會隨意起伏，只接著講故事，“樹林茂密，方寶兒又機靈，加之逃命之時迸發強大力量，她居然逃出很遠，致使那僕人一時還真沒抓住她。但他到底是男人，有武功男人，一個弱質女怎麼能跑過他？於是密林裡、溪谷邊，方寶兒還是被抓到了。那僕人此時已經沒有心，又怕方寶兒活著回去會洩這件事，再說他才殺了一位僧人，自知必須殺人滅口，所以不顧方寶兒懇求，把她按到冰冷溪水中。人之將死，會有非常烈反抗，方寶兒不斷試圖離水，但那人冷酷無情把她不按下，手掐她脖子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不能動，悄無聲息，年輕生命就此完結！”全場寂靜。

她故意說得非常生動而殘忍，讓人有身臨其境覺，就是為了爭取大部分民心。果不其然，她聽到了嗚咽聲和低低、但憤慨咒罵。……………66有話要說…謝紅蝶之零打賞桃花扇，以及屠版般十三個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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