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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寂寞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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慄致炟從德府市風塵僕僕趕回他的市長辦公室時,已是午後三點鐘,一個小時之後,他就來了國務院一位領導人,晚宴罷,又與幾個從京城趕來的老朋友相聚汴陽大廈。這是剛開業不久的五星級大酒店,設施齊全新,規模宏偉現代,裝飾豪華典雅,在鍾南省城,可謂最佳的接待貴賓的賓館了。如今雖然在理論導向上號召不要建這類的樓堂館所,可是各地還是悶著頭照建不誤。人們都已發現,如今無論是貴賓蒞臨、鉅商光顧,還是指導工作、洽談項目,各方客人對吃住行都很講究,要求甚高。如果只是按有關文件要求標準接待他們,大多是不成事的,還會將貴賓惹跑、惹惱的。汴陽市之所以在賓館酒店已不算少的情況下,又錦上添花矗起這座大廈,也是有意在這方面超過周邊兄弟省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他們投機的話語說起來沒個夠,慄致炟就沒回家,在大廈過夜了。直到今天,星期二的傍晚七點鐘,慄致炟才返回已離開整整四天的家。

保姆劉嫂見男主人到家,馬上進廚房去準備晚餐。在家的時候,慄致炟通常是要打個電話告訴家人是否回家用飯的。他換了拖鞋,走至客廳的沙發時,發現一隻單人沙發上放著一套嶄新的法國紫羅蘭牌子的西服,還有一幅尚未打開的字畫。他馬上到,這東西是剛剛送過來的,送禮的人還沒走遠,茶几上的半玻璃杯水還冒著熱氣。他順手打開那幅字畫,原來是黃胄畫的小驢,如果這是幅真品,價值是非常昂貴的。他馬上問正在漫不經心地看電視新聞聯播的羅虹:“剛才誰來過?”

“我能不能不回答。”羅虹沒有好氣地說。顯然,她對丈夫連續四個晝夜離家外出有意見,女人特殊的使她覺得,男人肯定與情人約會了,儘管手中沒有任何證據,她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懷疑是事實。可是她又沒有辦法阻止這事,也沒有力量抨擊這事,只有以眼下的法子去發洩發洩悶在心頭的懊惱。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種東西是不能隨便收的!你又忘了?”女人不語,她也學會了男人的沉默,她嘗過這種沉默的滋味,她想叫男人也嚐嚐這種滋味。

慄致炟沒有再追問下去,再追問下去很可能又是一場戰爭。他不想這時候與她爭吵,也是因為心靈裡窩藏著愧疚,他畢竟瞞著子與情人幽會了,這幾天他的確過了銷魂愜意的生活。可是,子呢?看著外表心不在焉的,其實她的內心是很悽苦的。慄致炟並不糊塗,他咋能不知曉羅虹的懊惱呢,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不會以捨棄情人的代價換取子的舒心,他又不想與心靈遭受創傷的子碰撞擦火,在他離家四天剛剛返回的時刻。當他的目光又看到那套西服和畫時,有一種擔憂湧上心頭。不,這種擔憂已好久、好久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鋼材突然緊張起來,緊張得在市場里本買不到,只有託關係找人方能摸到購買鋼材的渠道。最早,是羅虹老家的兄弟要蓋房子,一幢房子能用多少鋼材?可是,就那點鋼材就急壞了鄉里的親人,他們找到羅虹幫忙,整個村子都知道羅虹的丈夫是個有本事的人物,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慄致炟並非不通情達理的人,得知親戚自家蓋房需用鋼材,當然應當解決了。這時間他雖然離開鋼城多年,但鋼城的朋友比比皆是,有句話叫“貴在深山有人訪,貧在鬧市無客來”就是這個道理。身居要職的慄致炟家中常是高朋滿座,他只是不在意地順便與來訪的鋼城朋友說了一聲這事,話後還補充道,這事好辦就辦,不好辦也別為難。誰知那幾噸鋼材轉眼就提出了庫,還做到送貨上門,價格優惠得有點離譜。不過,慄致炟並不關心這些,他也沒叫辦事人如此賣力。但是羅虹老家的鄉里鄉親卻把這事傳得沸沸揚揚,也怨羅氏兄弟故意顯能,向村鄰鄉里誇耀姐夫的能耐。這一不要緊,有那馬上要蓋房子的,還有那打算後蓋房子的鄉親們都動作起來,企圖通過這條門路到價廉質優的貨。開始羅虹還跟丈夫說這事,叫他幫忙,畢竟是鄉親,大老遠地來了。慄致炟在幫辦幾起這種小事之後對羅虹說:這種閒事以後不要再管了,因為越管越多個沒完。羅虹覺得丈夫說的有理,再說她對絡繹不絕來要鋼材的鄉親也煩了。不過,對幾戶關係特親密的她還是想辦辦這事,又不好再打擾丈夫,就試圖自身出馬,中與不中又不損失啥,反正那些鋼城朋友她也認識,到家不是喊嫂子就是叫弟妹的,一個個親得如同家人。她這一試,還真中,對方不僅幫她辦了事,事後還慷慨地說:“嫂子,以後這等小事你說了,別再煩你老公大駕,這事叫他出面佈置,我們都於心不忍的,公司年產幾百萬噸鋼材,你要那點算啥。再說,就是貨再緊再缺,也不能緊了咱缺了咱自家人,慄廠長是誰?你是誰?咱鋼城是個人都不會慢待嫂子你的。”儘管這時候慄致炟早已從廠長的位置上離任,鋼城的兄弟們還稱他廠長,這樣稱呼是一種親切。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羅虹能到鋼材的名聲出去了,名氣越來越大,以後找她批鋼材的人由鄉里鄉親變成買賣鋼材的生意人,由自家使用變為倒手轉賣,由圖個便宜可靠變為牟取暴利。幾個經羅虹幫忙靠倒騰鋼材發了財的人,也給羅虹些小恩小惠。他們知道,羅虹還不是生意場上的人,她也不知道生意場的行情,倒騰多少鋼材應該拿多少回扣或是提成,她都不知道箇中的道道,她也不是衝著這種目的來辦這事的,她只是礙於人的面子幫個忙而已,自己說句話,約個人,大不了跑趟腿也不損失啥的,事辦妥了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呢?為她幫忙鋼材的人,並不認為這只是羅虹自己要辦的事,他們以為羅虹出面做的事,也是羅虹的市長丈夫的事,所以辦起來就特別賣勁。有一次,慄致炟在一家酒店巧遇鋼城的一位手握銷售大權的昔同仁,那人剛為羅虹辦過一批貨,就毫不隱瞞地對慄致炟說:嫂夫人代的那二百噸鋼材已開出來了。他以為羅虹要的這批鋼材慄致炟肯定知道,也趁這機會讓慄致炟領情。他沒想到,慄致炟聽到這話頓時蒙了,他反問道:羅虹要這麼多鋼材幹什麼?這事為啥不事先請示我?手握銷售權的鋼城同仁立刻意識到這事得不妙,這樣的幫忙不僅不會使慄致炟歡心,反而使他惱怒,他本沒叫幫著辦的事,你去他面前賣什麼好。這人方知其中貓膩,可又擔心自己捅了婁子,他出了酒店,就給羅虹打電話把剛才的事道了個一清二楚。意思是叫她做好思想準備,慄致炟肯定要追問這二百噸鋼材給誰了。最後還提醒羅虹,如果這批鋼材是轉手給倒騰鋼材的那些老闆,他們轉手出去的差價就是幾十萬元人民幣啊!他是要讓羅虹知道,玩這玩意兒的分量有多重。他已經覺察,羅虹並沒有從中得到多大好處,她本不懂鋼材市場。他原先以為是羅虹和慄致炟一起為朋友幫忙的,現在知道男人本沒有參與這事,他判斷羅虹肯定被那類小老闆利用了。他這樣把其中的利益講清楚,也是不想讓羅虹吃這啞巴虧,辦這種別人賺錢自己落一身騷的傻事。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人們的意料,羅虹沒有因為手握銷售大權者的好心暗示而中止批要鋼材的活動,也沒有因為丈夫的追問和約法三章而就範於男人的管教。相反,她醒悟了,她發現了自身的價值,她應當用這種得天獨厚的身份去開發挖掘潛在的價值。在市場經濟的誘惑下,以她對市長夫人這個位置的悟,她懂得一個道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丈夫有還得伸伸手。”別人的錢終究是別人的,只有自己的才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有了,自己才能隨心所,才能不求任何人,不向別人伸手。趁著這機會,這條件,何不做點為自己創收的事,又不用下啥力氣,費啥神,也就是從中活動一下、斡旋一下、協調一下事就成了,錢就有了。先前自己是太傻了,靠自己的面子出的鋼材輕而易舉地就給了鋼材商,沒有條件,沒有要求,那麼多的錢都叫他們賺了,以後不能再做這種傻事了,以後要公平易,公道分成。這種事並不複雜,一點就透。儘管慄致炟對她的活動不支持,進而還要釜底薪,可羅虹是慄致炟的夫人,這個嫂夫人的面子在偌大的鋼城還是有的,鋼城能夠辦事的並非一門一戶,一家一人,能夠生財的東西也非僅鋼材一種。十里鋼城是個偌大的寶地,在它那一望無際的廠區裡,旮旮旯旯裡,角角落落中都蘊藏著令人吃驚的金銀財寶,就看你怎樣去開掘了。有著嫂夫人身份的羅虹,只要樹立起這種願望,有的是她開掘的礦位,一處不能開掘,並非別處也不能開掘,一處開掘完了,另一處又呈現出來,這就叫東方不亮西方亮,滅了南方有北方。羅虹的這種活動並不聲張,只是腳踏實地地做,做得也並不多,更不忙亂,只是閒地從容不迫地辦一些,有那不該辦的不想辦的,她壓兒就不去辦。她的原則是辦一件是一件,不再像以往為鄉里鄉親幫忙那樣零打碎敲,得地動山搖滿城風雨的,自己卻什麼實惠都沒落,只是落個“那女人能來鋼材”的虛名。如今她沒有了虛名,因為她注意了影響,人一旦注意了什麼,什麼就能克服;如今她有了錢,有條件錢的人一旦想掙錢,就會很快有錢。她的錢很快夠用了,她不用伸手向丈夫要錢了。其實,羅虹的消費並不高,她不像某些吃喝賭都嗜好的男人,有那種需要大把大把鈔票的消費,她也不像某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要用大把大把的鈔票做美容和購置化妝品。她多賺的錢只是使她對鄉里鄉親的應酬大方了一些,對同仁共事慷慨了一點,剩餘的錢都存了起來。就她個人講,她不需要錢,固定的家庭收入就夠用了,所以她在幫助別人倒騰一段時間鋼材後,對這種事就漸漸沒啥興趣了,只是有那關係比較近的人,礙於面子,不好張口拒絕對方的乞求,就時不時地做一做這事。她做這事丈夫並不清楚,至少是不完全清楚。也許是丈夫就不想清楚這事,丈夫知道自己確有短處在子手中,儘管嘴上從沒有承認過,心裡還是有點虛,特別是兩人幹起仗時。他似乎與子定下了一個潛規劃:“互不干涉內政,和平共處”的規則。不過,羅虹並不能完全恪守這個規則,時不時地就發動起戰爭,她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自己的情緒說衝動就衝動上來,說起火就起火,她確實駕馭不住像烈馬一樣的情緒。久而久之,慄致炟已適應了她的秉,或者說,男人盡力地去適應她,既然不打算離婚,那就只能將就著過子了,能避免的閒氣就盡力避免吧。所以在羅虹拒絕回答他詢問的事情時,他就不像以往非要把事情問個清楚不行,而是改時間再去詢問,或乾脆不了了之。

晚飯過後,兩人各在各的房間,羅虹在上躺著看剛到的一本《家庭》雜誌,慄致炟在回憶著這兩天詩情畫意的生活,大約到了十一點多鐘的光景,亢奮的情緒和有滋有味的回憶攪擾得他無法清靜。他覺得屋子裡太悶,想出外走走,就整了整衣服,輕輕地走出房間,走至客廳打開屋門,又輕輕地把門帶上,就去小區對面的綠地廣場漫步。儘管慄致炟的動作很輕,還是被羅虹聽見了,她知道丈夫已溜出家門,她走至陽臺,看著丈夫走出住宅小區,還與守門的警衛打了個招呼,就往那片綠地去了。此時的她也睡不下去,當她看到丈夫出去的時候她也想出去散散心。可是現在,她又不想出去,因為慄致炟出去了。慄致炟在草坪的小徑上走著,他掏出手機,拔通了陸雯的電話。陸雯告訴他,她也睡不著,很是想他。他何嘗不想她,若不是想她想得有點狂熱,他也不會半夜三更地打電話與她談心。陸雯說,你的電話來得正好,剛才我試了幾試想發個短信給你又怕不方便,你不比我,我的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不管你打手機還是打座機,接電話的人只能是我。她的意思很明白,那次電話惹的禍,使羅虹一直鬧了好久,至今回憶起來,陸雯還覺得很遺憾,那本是應該避免的事情,當時她不應該打慄致炟家的座機,即使羅虹不在家,也不能打的。從那以後,她對打電話更小心了,即使打手機、發短信也格外策略,一般情況,她不會在慄致炟下班時間去打擾他的手機的,這時候,說不清誰在他的身邊,不好就惹出麻煩。無論思念慄致炟的心情多麼強烈,她都得神壓抑住它,儘管這樣憋著湧動的情使自己很痛苦、很難受,她還得這樣做。

陸雯的話,讓慄致炟覺得心酸,也更覺得對不起陸雯。陸雯的善解人意,設身處地地為自己著想,又加強了慄致炟對陸雯的愛。多麼好的女人啊,可是,雖然近在咫尺,卻只能天各一方,就是想通通電話,也得講點策略,避開子的視線範圍。唉!真累人啊!慄致炟就這樣在廣場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與陸雯親切地通著話,他一下講了四十五分鐘,腳步也不停地走了四十五分鐘,最後,還是陸雯提醒他,到後半夜了,儘管時值初夏,夜半的風還是很涼的,小心受涼。她斷定,他的衣服十分單薄。另外,陸雯還擔心他回去過晚,羅虹又找他慪氣。她常聽慄致炟講老婆無理取鬧的那類破事,她也希望儘量避免能避免的閒氣。慄致炟將出現在手機上的陸雯的電話號碼刪掉,依然在綠地廣場走來走去,他並沒有馬上回家。站在陽臺的羅虹眺望著馬路另一側的草坪廣場,她看著老公披著月光的朦朦朧朧的走動著的身子,驀然萌生出想與丈夫拉手比肩一道漫步的願望。可是,夫間如此輕而易舉的事,對羅虹來說卻不可能。她的心很悲涼,就像灑在陽臺上的透明月光,清冷清冷的。她看到丈夫在用手機通話,心裡猶如刺進了尖刀,她知道他在與誰說話,也只有與她說話,他才下這種工夫。

慄致炟終於散步回來了,他走至小區門口,門口的警衛恭敬地向他問好,羅虹悄然退回臥室,躺下身子蒙上巾被。慄致炟披一身月光,輕輕地向屋子走來,他的心正像遙遠的月亮,缺少溫存,只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