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08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一回到成都,劉隊長立刻被召去開會。他的兒子小半拉兒擠眉眼地到處說:“林禿子摔死啦!”

“啊?!你怎麼敢…”大家想這孩子準瘋了。

“我就敢叫他‘林禿子’!”他拍拍面積很可憐的脯。

小半拉兒最近心情很好。他多了個夥伴,是條肥肥的小狗。這隻良種牧羊犬是孫煤那個女兵班救下的一條命,有次途經一個道班時,狗的兄弟姐妹正被人逐個烤了吃。狗名叫“顆勒”因為它是條男狗。藏民叫“顆勒”就像內地管十分識的人叫“爺們兒”回到成都,活玩具已長成一條真正的狗,站著、走著、叫著,都有點威風凜凜的味道了。除了小半拉兒整跟它廝混,再沒人顧上搭理它。因為劉隊長開完那個重要會,馬上又召集黨員,然後是團員,然後是青年、群眾。直到開會前,伊農聽某個黨員一口一個“林禿子”他還結結巴巴要闢謠。炊事兵小周聽完文件後,一下反映不過來,受了刺,夜裡大哭不止。炊事班長吳太寬問他什麼風,他泣不成聲地說:“不曉得主席現在還住不住在中南海…”原來他心偉大領袖的安全。一切常生活都停止了,這院子跟全國各地一樣,每個人都呆呆傻傻,腦子卻都在飛快地轉,思考的盡是大事情。

最繁重的任務是寫批判稿。孫煤這個班的稿子老收不齊。團支書指責她,她就快快活活地說:“我們班沒文化!”她們班的女兵寫一篇稿子,總要不斷地往走廊上跑,然後站在走廊裡喊:“x字怎麼寫?誰會寫x字?”這時十幾個房間就會給她十幾種似是而非的答案。團支書只好派了幾個有文化的到她們班,其中包括徐北方和小號手伊農。

團支書王掖生拿了一大摞文件來唸。他把“螳螂捕蟬”的“蟬”字讀成了“單”陶小童馬上替他糾正:“念蟬。這個字讀蟬。”團支書的四方臉漲紅起來。一抬頭,發現徐北方滿懷景仰地凝視他。每到這種時候,這傢伙總是很有耐心地等著他把洋相出大。

“你再重念一遍,我們沒聽清。”徐北方做出天真的樣子說。

不料團支書很快放下面子,用頗謙卑的語氣說:“這個字我不認得。陶小童你剛才說它念什麼來著?”他虛心而誠懇,讓所有人都到意外。

“蟬,就是知了…知了的學名叫蟬…”她怯生生解釋道。

“好了。”團支書打了個手勢。

孫煤卻叫起來:“誰說念‘蟬’?就唸‘單’!我在體校時就一直念‘單,——‘單連冠軍’嘛!”

“是蟬連冠軍。”

“你剛才不是說蟬是知了?”

“對呀!”

“知了跟冠軍有什麼相干?”陶小童耐心地說:“知了有個習慣…”彭沙沙突然蹦起來指著陶小童:“她舌頭有問題!有一次她對門診部醫生說她咳嗽,咳出很多‘蛋’(吳語‘痰’與‘蛋’同音),把醫生嚇壞了!”大家嘿嘿嘿地笑起來。

彭沙沙又舉一例證明陶小童口音的靠不住:她曾把她一個好端端的名字誤叫成“嘣嚓嚓”害得別人老要想起那種怪下的三步舞。

“就是華爾茲!

”有人眉飛舞地解釋。

“華爾茲?

“看,就這樣——嘣嚓嚓、嘣嚓嚓…”

“喂!是一男一女!

”團支書簡直已經被人忘了。他無論是跺腳還是把文件翻得嘩嘩響都繼續被忽略。他的四方臉忽然漲得紫紅:“現在是聽中央文件,你們在搞啥名堂?!”徐北方扯起嗓子說:“對呀!聽中央文件,你們蛋啊蛋的像話嗎?”他嬉皮笑臉的面孔轉向團支書“我差點以為你念錯了字呢。”團支書老實地說:“我是念錯了字。”徐北方立刻嚴肅起來:“真的嗎?那你為什麼不把它唸對呢?”團支書憤怒而窘迫地沉默著。徐北方簡直開心得要死了。

過一會兒,蔡玲突然懵懵懂懂地嘆一聲:“哎呀煩死人。”

“咱們幹嗎老這麼坐著?”有人問。

徐北方說:“嗨,瞧你說的。不在這坐著就到其他地方坐著,除非你沒有股。”最後有人指出問問伊農,他當年險些考上南開大學,要不是鬧起了“文化大革命”的話。

伊農最恨誰提他很有學問的歷史,立刻飛快地說:“蟬、蟬、蟬,那字讀、讀、讀蟬!”他整天沉默寡言,當眾說話就像要他命一樣難。他越是懼怕講話,別人越要千方百計逗他開口。他從來不笑。總是憋一肚子氣,再通過那支小號把氣撤出去。他之所以愛吹號就因為通過這支銅管他多少能消掉點氣。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他生來就對一切都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