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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萬在南崗下坎的小房被強行扒掉以後,又在道外北五道街找了兩間小房,和謝大嫂搬進去了。

謝萬有一些生死與共的窮哥們兒,其中有的人了黨,有的人了會(反會和工會),都圍著他團團轉。所以他的小房一被扒,幾乎沒用他跑腿費話,房子就找妥了,沒用半天工夫,埋在南崗下坎小房廢墟里的破爛傢俱,破衣爛衫也都挖出來運走了。

新住進去的小房比原來的又寬綽又敞亮,向陽的一面竟然是用磚砌起來的。雖然那磚很不整齊,在缺邊斷角的整磚當中,還夾了不少小磚頭,但是架不住砌牆的人手藝高強,竟將這些只配砌豬圈和墊大坑的“異形建築材料”巧妙地組合在一起,豎起了一面渾然一體,有稜有角,溜光水滑的門面牆,牆上鑲著對開的玻璃窗,一面拉的‘佯門“,門框和窗戶臺都規矩整潔,見邊上線。屋裡是用報紙新裱糊的,雖然滿牆是大小不等的鉛字和形形的照片,卻也樸素亮堂。將來謝大嫂那些傳統的裝飾品——老巴奪捲菸廠的招貼畫和美人圖再一上牆,報紙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謝萬很喜歡這環境,因為這裡不顯山不水,接觸群眾又方便。他特地請李漢超和王一民來看過,他們也都很滿意。貼撒傳單的晚上,他這小屋成了道外區北市場一帶的指揮中心。傳單從這裡拿走,命令從這裡發出,謝萬本人也參加貼撒活動。等他半夜兩點來鍾滿懷勝利的喜悅回來的時候,一進屋就看見王一民正笑容滿面地坐在炕頭上。原來王一民是從道里巡視過來的。他離開道里的時候才剛到一點鐘,還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呢。所以他也和謝萬一樣的滿心高興。兩個人談了一下情況,就和衣而臥地躺下了。謝家夫讓王一民睡在炕頭上,王一民也不推辭,腦袋一挨枕頭,就呼呼睡去了。他已經一連幾夜沒有好好睡了。

謝大嫂天一亮就悄悄地爬起來。她想給王一民和老頭子擀點白麵片吃,薄薄的片,多擱點油,連湯帶水,又解渴又解餓。她儘量不出一點響動,雖說歲數大了,可身子硬邦,腿腳利索,悄悄走路的時候還能像貓一樣無聲無響。可是當她伸手一拉那通向外屋地的門的時候,那該死的門卻發出一聲吱呀呀的怪響,響聲雖然不大,卻很刺耳。謝大嫂忙向炕頭上望去,只見王一民正抬腦袋向門前看呢。當他看見謝大嫂那歉疚不安的面孔時,忙一骨碌坐起來,對著謝大嫂笑了。

挨著王一民睡的謝萬也睜開了眼睛,他問王一民:“幾點鐘了?”王一民看看手錶說:“快五點了。”謝萬眼睛說:“不再睡會兒了?”還沒等王一民回話,站在門前的謝大嫂忙說:“再睡一會兒吧。都怪我,把大兄弟驚醒了。”王一民忙笑著說:“不,大嫂,我應該天一亮就起來,還有事呢。”他又轉對謝萬說“我要在上班前趕到漢超那彙報一下情況,把你這的情況也說說,你就多睡會兒吧,年紀大了,不像我這年紀輕輕的…”王一民話還沒說完,謝萬一翻身坐起來,用大手一拍自己的脯說:“呵!咱就不服老,昨天我還和他們比試呢,扛二百斤米口袋上跳板,那些小夥子也沒拉下我。”

“別吹了。”謝大嫂在門旁笑著言說“回來衣裳都讓汗溻透了,躺在炕上直說疼。”

“可我照樣吃兩大碗高粱米水飯,吃完飯一直忙活到下半夜,越忙還越神…”

“行啦,別自賣自誇了,快下地幫我燒把火,我給你們擀麵片吃…”

“哎,大嫂,別帶我的份。”王一民一邊穿鞋下地一邊說“我洗把臉就走。再說我每天早晨都是七點吃早飯,這會兒吃不下去…”

“不行,哪能讓你空著肚子走呢…”

“行啦,讓他走吧。”謝萬向謝大嫂擺著手說“他們唸書人就是說道多,依著他去吧。再說我也得出去走走。”

“那我給你們燒洗臉水去。”謝大嫂轉身要往外走。

王一民又一擺手說:“不,我不分冬夏都用涼水洗臉。”

“呵,你啥都替我們省下了。”謝大嫂一拍手笑著說。

“不對。”王一民也笑起來說“我知道你們這兒的涼水也是論桶買來的。”

“好吧。五釐錢一桶水,一桶水能洗十張臉,你就給半釐錢吧。”謝大嫂說得幾個人都笑起來…

王一民和謝萬一出屋門就分手了。謝萬去北市場一帶巡看貼撒傳單的效果和情況。王一民則直奔南崗,沿路也可巡看一番。

夏天的早晨,五點多鐘太陽就冒紅了。城裡人多半都習慣晚睡晚起,影照上窗欞有些人還不願意從上爬起來呢。謝萬住這一帶稍微不同一點,但街上的人也還是稀稀落落,可以數計。

五道街一帶也貼上了傳單,有的已經有人在看;有一張前邊圍了好幾個人,一個年輕人小聲念著,另一箇中年人一邊聽一邊回頭回腦地看,臉上著驚訝、興奮的神情。他一看王一民走過來,便用手一拉念傳單的年輕人,聲音停止了。看樣子這幾個人是一夥的。王一民怕妨礙他們看下去,低著頭快步走過去了。

當王一民拐進正陽街的時候,情形和氣氛忽然不一樣了。街上的人都急匆匆地走著,臉上的表情也不一樣,有的動,有的震驚,有的興奮,有的麻木…有兩個警察提著水桶,拎著刷於,東張西望地往牆上看。又有兩個警察,正站在牆拐角的地方,用蘸著水的刷子往下刷傳單;也有的警察挨家敲大買賣家的門,查看有沒有從門縫裡進去的傳單;還有的手持洋刀,專門監視過往行人,遇有停下腳步看傳單的,就跑過去拽脖領子,拿刀背砍,用皮靴腳踢…

王一民越往前走遇見的警察和便衣特務越多。想不到敵人出動得這樣早,行動得這樣快。五點剛過就佈滿了大街,從那有組織的行動上看,一定是有統一指揮的。那麼敵人的指揮機關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最遲也得在天亮以前,轉動整個反動機器也需要時間哪。而在天亮前,在黑夜裡,要發現那張篇幅不大的傳單是不容易的…王一民想到這裡,不由得心裡一動:莫非有的同志在貼撒傳單的時候暴了?和敵人遭遇了?一想到這裡,他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原來他本想步行走到李漢超那裡,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坐電車上南崗,這樣可以加快速度。

王一民直奔正陽街口摩電車站走去。離街口還有遠,就發現一群人聚在那裡,又往前緊走了幾步,才看清原來是警察和特務正在攔路搜查過往行人。所有的行人、車輛——包括隆隆而來的摩電車,都得停住,任憑搜索。

王一民一看這情形,就想回避開。但當他側目往頭道街口一瞥的時候,發現有兩個傢伙正斜靠在一家飯館的門框上,盯著大街上的行人看。王一民一皺眉,心想不惹這麻煩了,便一直向街口走去。

這時街上的行人已經逐漸多起來,南來北往的人馬車輛都被攔截在摩電車道的兩側,斗子車、馬車、汽車、大板車、摩電車和車上坐的,車下走的形形行人,都得無條件地接受搜索。拎皮包的得敞開蓋,揹包袱的得解開扣,連大姑娘小媳婦也不能倖免,越漂亮的越被搜摸得厲害。被搜者有女,搜人者卻是清一的男人,他們遇著年輕婦女就眯縫著情的眼睛,在光天化眾目所示之下,肆無忌憚地任意搜摸著,有的婦女提出抗議或在行動上進行反抗,那就會招來一頓打罵。於是就傳出一陣哭叫聲。這哭聲匯合著馬嘶人喊,車鳴“犬吠”組成了一首殖民地的街頭奏鳴曲。

王一民強忍著極大的義憤和不平,夾在人群裡通過了搜索。他不能坐車了,據以往的經驗,這樣的搜索一出現,就是全市的,各個主要街口都有關卡,所以他就放開大街穿小巷,繞開那些重要的街口。他寧肯多走幾里路,也不受那使人屈辱的窩囊氣了。

時針指向六點半的時候,王一民才進到李漢超的屋裡。他已經走得汗浹背,衣衫都溼透了。

接王一民進屋的是石玉芳。王一民知道,據她自己的請求,省委已經批准她參加機關工作了。她工作得高高興興,兢兢業業,成了李漢超的一個得力助手。

王一民邁進東屋門檻,沒見到李漢超,還沒等他發問,石玉芳就站在他面前,悄聲而急促地說:“漢超向省委彙報去了。夜裡在道里撒傳單的同志出了問題。”王一民所最擔心的情況終於出現。他雙眉一皺,急忙問道:“出了什麼問題?”‘有兩個你們學校的學生,在炮隊街撒傳單的時候,被敵人發現了。一個姓劉的跑回來了,另外一個姓肖的到天亮的時候還沒見蹤影。

“王一民聽到這情況,心猛往下一沉,險些沒失聲叫出來。他知道這是肖光義出事了!自己兩個最心愛的學生,一個已經慘遭敵人殺害,這一個如果再…汗水又從頭上下來。他在屋裡快速地轉了一圈,又停在石玉芳面前,急迫地說:“我這就上學校去。漢超回來你告訴他,我才從謝萬那裡來,他那裡沒出現什麼情況。現在敵人已經傾巢出動了,你也要多加註意,說不定會挨家串戶地搜查。”石玉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