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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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天發哪裡肯舍,縱身撲起,追到附近,立即伏下身子,又目環掃,但見院落深沉,哪裡還有人影?
正在打量之際,忽聽北首下,有人壓低聲音叫道:“管鏢頭,快請下來吧!”那是一個女子聲音,管天發猛然一驚!注目低聲喝道:“什麼人?”那女子低聲道:“小聲些!婢子是紫鵑。”管天發心中暗道:“原來方才那人,竟是二公子身邊的使女,此女一身輕功,分明還在自己之上,她把自己引來作甚?但人家既已出聲招呼,自非下去不可!”當下一提真氣,飄落地面,果見簷下站著一個苗條人影,著自己招招手道:“管鏢頭請隨小婢來。”管天發略一抱拳道:“姑娘把在下引來,不知有何見教?”紫鵑低聲道:“時機已迫,小婢有事相托,二公子就在書房中,你快隨我進去!”說完,一個轉身,當先穿窗而入。
管天發方才只顧在屋面上追蹤飛掠,黑夜之間,分不清房舍,此時仔細探視,原來已追到書房後院。
跟著紫鵑穿窗而入,她說得又如此鄭重,只好雙足一點跟著從窗戶中躍入。
書房中一片黝黑,也沒點燈火!
管天發飛身落地,凝目瞧去;窗前月映照,只見江寒青倚幾而坐,臉蒼白,似是十分氣怒!
紫鵑低聲道:“管鏢頭,時機急迫,小婢也無暇多說,楚如風奉命三更時分,在書房四周縱火,小婢想奉託管鏢頭揹著二公子,趕快離開此地…”管天發聽得一怔,她口中說楚如風奉命縱火,那不是…
只聽江寒青嘶啞地道:“紫鵑,你快走吧!不用為我耽心,我倒要看看他不顧手足之情,真待把我怎的?”紫鵑急道:“二公子,小婢求求你,時機稍縱即逝,他早已不念手足之情,全府上下,又都是他的心腹,據小婢所知,除了縱火之外,楚如風手下還有八支極霸道的黃蜂奪命針筒,此時不走,就來不及了!”江寒青道:“我不走!”紫鵑淚道:“小婢死不足惜,老莊主遺骸被盜,至今不知落在何處,二公子身為人子,自有追究的責任,豈能坐以待斃?二公子不肯走,於事無補,還要落個不孝之名!”江寒青聽得動容,問道:“你要我到哪裡去?”紫鵑道:“二公子只不過暫時離開此地,此刻先由管鏢頭揹你出去。”管天發聽兩人口氣,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連忙抱拳勸說道:“紫鵑姑娘說得極是,二公子還是暫時離開此地的好!”江寒青黯然道:“管兄,小弟真氣難聚,縱然離開此地,也是一個殘廢的人,真想不到…”紫鵑催道:“二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些走吧!”管天發心知情勢已迫,立即伏下身去,說道:“二公子,快伏到在下的背上,有話出去再說不遲。”江寒青點點道:“如此多謝管兄了。”說著依言伏到管天發身上。
管天發背起江寒青,回頭問道:“姑娘,咱們從哪裡出去?”紫鵑道:“咱們仍從窗戶出去的好。”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出。
管天發不敢怠慢,跟著掠出窗外。
紫鵑回身掩上窗門,低聲道:“小婢替你帶路。”當先飛身上屋。
管天發跟著騰身縱起,翻出圍牆之外。
兩人一路疾行,奔行了半里來遙,紫鵑忽然腳下一停回身道:“管鏢頭請背二公子先行,可在城外五里處一座茶亭中等候,小婢還得回去一趟。”江寒青道:“你還要回去作甚?”紫鵑微微一笑道:“小婢要回去略作佈置,免得引起他們疑心。”說完,不待管天發回答,轉身飛掠而去。
管天發目送紫鵑遠去,心中暗暗忖道:“名震江湖的江府,果然臥虎藏龍,連一名使女的武功,都居然如此了得。”他揹著江寒青,一面回頭道:“二公子,此地離府上極近,不宜久留,你若是不累,在下就揹你出城去。”江寒青嘆了口氣道:“小弟不累,只是有勞管兄,小弟實不安!”管天發道:“二公子怎好如此說法,在下身受府上大恩,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圖報,些許微勞,算得什麼?”說話之時,就展開腳程,趕抵城牆,舉目向四周略一打量,一手往後託了江寒青身子,說道:“二公子小心,在下要上去了。”雙足猛蹬,使了一式“鷂子穿雲”雙臂一劃,身如箭,撲上城頭,再一提氣,飄然飛落城外。
一路奔行,到得茶亭,遠處正好傳來三聲更鑼。
管天發吁了口氣,蹲身放下江寒青,扶著他在石凳上坐下,說道:“二公子快歇一回。”江寒青臉蒼白,目含淚光,地說:“家門不幸,先父屍骨未寒,就被賊人盜走,小弟又不見容於家兄,管兄仗義賜救,高誼不敢言謝,請受小弟一拜。”說完,突然拜了下去。
管天發大吃一驚!慌忙把他扶住,說道:“二公子快快請起,你路上疲累,快歇上一歇,在下若非大先生,哪有今?以後千萬不可如此!”江寒青熱淚滿眶,回到凳上坐下,虛弱地說:“小弟武功若廢,被迫離家,前途茫茫,若不是先父遺骸被盜,人子之責未盡,當真是生不如死!”管天發笑道:“二公子大病初癒,體力未復,不要擔心,只要靜養些時候,自會痊好。”江寒青慘笑道:“管兄認為小弟真是大病初癒,體力未復麼?”管天發心頭一動,問道:“難道還另有原因?”江寒青微微閉目,落下兩行淚水,仰面向天,黯然說道:“管兄說的極是,自從先父見背,小弟痛哭了幾場,就覺真氣不暢,當時只當是傷心過度,有此現象,那知道這三個月來,竟然甚一,真氣渙散,終至行動都需人扶持…”管天發吃驚道:“二公子,那是運岔了氣!”江寒青搖搖頭道:“先前我也只當是運岔了氣,直到今晚,小鵑向我跪地痛哭,說是奉楚如風之命,暗中在我身上下了慢散功毒藥…”管天發憤然道:“哼!好一個狠毒匹夫!”江寒青道:“他是大哥引進來的,在我身上下毒,自然也是奉命行事,唉!大哥一向對我極為愛護,想不到先父過世不久,竟然格大變,絲毫不念同胞手足之情!”管天發張了張嘴,但又忍了下去,接著說道:“這麼說來,小鵑早就被他們買通了?”江寒青道:“他們要小鵑在我茶飯中下毒,原以替我治病為藉口,只是嚴她不可讓我知道;她自然並不知情,直到今晚,她聽大哥要楚如風調集府中人手,準備在書房縱火,她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說出內情,勸我趕快逃走,當時我還不予置信。
“後來紫鵑來說,福老爹身中毒針,極可能也是大哥害死的,而且入夜之後,他們已在書房四周,堆置了不少易燃之物,準備三更縱火,同時也要殺害管兄,以圖滅口,我才要紫鵑趕去通知管兄,正好管兄也趕來了。”管天發暗暗忖道:“原來如此!”還未開口,但覺香風一颯,紫鵑提著一個包裹,翩然走了進來。
江寒青抬目問道:“你回來了,他們是否發現我不在了?”紫鵑“嗤”地笑道:“他們縱火燒屋,志在掩蔽旁人耳目,自然不會疑心二公子早已離開了。”江寒青咬緊牙齒,一言不發,過了半晌,問道:“小鵑呢?”紫鵑道:“她仍留在府中。”江寒青點點頭,沒有說話。
紫鵑眨動眼睛,問道:“再過一會,天就快亮了,二公子是否想好了到哪裡去暫住幾天?”管天發道:“在下之意,二公子和家師也是世,不如到淮陽鏢局,先去住上些時候再說。”紫鵑沒待江寒青開口,接道:“二公子,管鏢頭說得極是,公子住到淮陽鏢局去,有管鏢頭就近照顧,小婢也可以放心了。”管天發心中暗道:“聽她口氣,似有別去之意。”一面說道:“姑娘不隨二公子去了麼?”紫鵑突然雙膝一屈,朝江寒青跪了下去,說道:“二公子此去揚州,有管鏢頭作伴,自可平安無事,小婢就此別過。”江寒青道:“你要離我去麼?”紫鵑叩首道:“小婢離家有年,想去探視雙親。”江寒青點頭道:“好,你去吧!”紫鵑道:“多謝二公子!”站起身子,把手中包裹,放到石桌上,又道:“這是二公子的衣衫和一包金葉子。”回身朝管天發襝衽一禮,道:“管鏢頭,二公子就託付你了。”管天發道:“姑娘好說,管某身受江府大恩,護送二公子,那是義不容辭之事。”紫鵑道:“小婢還有一事,要和管鏢頭說明。”管天發道:“姑娘清說。”紫鵲道:“小婢之見,他們縱火焚燬書房,以二公子業已葬身火窟,因此,二公子縱然離開了江府,最好掩去本來面目,免得引人注意,就是管鏢頭,大公子既有殺你滅口之意的,你也以小心為宜。”管天發心頭微凜,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紫鵑道:“時光不早,小婢要告辭了,二公子路上多多保重。”說罷,朝江寒青道了福,就轉身出亭而去。
管天發目送紫鵑遠去,不覺問道:“二公子,這位紫鵑姑娘,在府上很久了麼?”江寒青道:“不久,她是先父去世之後,由福老爹領她來的。”管天發口中不言,心裡卻暗暗忖道:“她不早不晚,在恩公逝世之後,投身江府,而且又有一身極高武功,就令人不無可疑…”管天發望望天,霍然道:“天快亮了,路上就會有人,紫鵑姑娘說得不錯,咱們目前,確是不宜暴了行藏的。”江寒青道:“尋便如何?”管天發道:“在下行走江湖,略諳易容之術,我立時動手替二公子易容,保管無人識得。”江寒青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管兄了。”頃刻之間,二公子已變成一個身弱多病的中年人,管天發也變了一個紫臉漢子,不覺讚道:“管兄易容之術,果然高明得很。”管天發熄去摺子,笑道:“在下這易容術,是從前敝局一位老鏢頭所傳。據說他得自異人,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術不同,決不會被人瞧出破綻。”江寒青道:“一個人縱然改變了容貌,但聲音總聽得出來。”管天發笑了笑道:“江湖上一般人用的是變音丸,但那老嫖頭卻教在下學習老少不同的口音和各地方言,這比學易容還要難,在下每天五更起身,一個人跑到樹林裡,跟自己說話,就這樣足足苦練了一年多時光,才算是勉強學會。”說話之時,他已把易容物藥,一齊收好,一手提起包裹,說道:“二公子,咱們該走了。”江寒青道:“管兄,小弟多承相救,此後管兄最好和我以兄弟相稱,千萬不可再叫我二公子了。”管天發不待江寒青再說,蹲身把他背起,直向大路奔去。趕到渡口,這裡離金陵已有十幾里路,是一處小碼頭。
管天發老遠就放下江寒青,扶著他慢慢走向碼頭,在一個吃食攤上坐下,要了兩碗豆汁和大餅油條。
早有兩三個船家看到兩人像是要僱船模樣,就上來問道:“兩位客官要僱船麼?小的船上艙位乾淨,又便宜,兩位要去哪裡?”管天發道:“我大哥生了病,要趕回家去,直放揚州。”其中一個船家陪笑道:“那就坐小的船好了,小的專走揚州,上次有兩位相公,也是包了我的船,昨天才剛剛回來。”管天發點點頭。當下和他講好船價,就扶著江寒青下船,進入艙中,裡面可坐可臥,收拾的倒也乾淨,兩邊支起船窗門,還可憑窗眺望。
第二天中午,船到瓜州,船家靠岸停泊,升火做飯。
江寒青倚著船窗,朝外閒眺,瞥見江面上正有一葉扁舟,像箭一般駛了過來,遠望過去,那小舟後面,水花分裂,宛如一條銀線!
心中暗驚奇:“這小舟行駛如此快法,足見劃漿的人,腕力之強了。”不大工夫,那小舟已然駛近,只見船頭站著一個白衣書上,劍眉星目,紅齒白,當真如玉樹臨風,飄逸出群。
船尾打漿的則是一個兩鬢花白的灰衣老蒼頭,背微駝,兩手運漿如飛!
江寒青看得不覺一呆,想道:“一個老蒼頭竟有如此臂力!”方在思想之間,只覺船頭白衣書生忽然側過臉來,朝自己微微一笑,點首為禮。
但因小舟去勢極快,轉眼之間,已從船側疾駛而過,水花飛濺,被一條大船擋住了視線。
江寒青正在望著滾滾花出神,只聽管天發低聲問道:“二公子,你認識他麼?”江寒青“啊”了一聲,回過頭來,說道:“不認識。”管天發聽得一怔,道:“這就怪了,在下也因那小舟來的蹊蹺,這麼說來,莫非此人認出咱們來歷來了?這不可能?”到了瓜州,就和到了揚州一樣,三數十里路程,個把時辰,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