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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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迪諾·考利昂之死,在整個地下世界掀起了驚心動魄的波濤。當考利昂老頭子從病上起來,重新負責家族事務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當窺探葬禮的探子報告說,老頭子顯然完全恢復了健康之後,五大家族的頭頭瘋狂地準備開展防禦戰,準備抵抗必將來臨的報復的血腥戰爭。沒有人認為,考利昂老頭子因為遭遇不幸而可以輕而易舉地對付。他這人在自己一生的事業中,只犯過很少的幾次錯誤,而且每犯一次錯誤,他都取了一些教訓。
當密使受委託紛紛向五大家族提出了和平建議的時候,只有黑猜透了老頭子的真正意圖,但他並沒有驚訝。他不僅提出了和平建議,而且還主張全市所有的黑幫家族舉行會談,還要邀請美國各地的黑幫家族也出席會議。因為紐約黑幫家族勢力是全國最大的,所以不言而喻,他們的安危影響著全國的安危。
起初,有人持懷疑態度。莫非考利昂老頭子在設圈套?莫非他試圖麻痺他的敵人?莫非他企圖把大夥都一網打盡來給他兒子報仇?但是,考利昂老頭子很快地表明,他是真心誠意的。他一方面把全國所有的黑幫家族都拉扯到這次會談中來,另一方面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來動員自己的人處於戰爭狀態,也沒有采取行動來招兵買馬、爭取同盟。接著,他邁出了最後的一步,這一步在一般人心目中,確立了他的和平意圖的真實,同時也保證了即將召開的規模宏大的會議的安全。他請求卜啟丘家族出面斡旋。
卜啟丘家族很獨特,當年在西西里是黑幫中特別兇惡的一個支派。遷到美國後,它卻變成了和平的工具。原來是一群憑著一味蠻幹過子的亡命之徒,如今他們賴以生存的方式也許可以稱之為至聖先賢之道。卜啟丘家族有一個特點:它是一個靠血緣關係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團體,對家族的忠誠是非常嚴格的,即使在一個對家族的忠誠高於對子的忠誠的社會里,他們那種對家族的忠誠仍然可以說是很突出的。
卜啟丘家族,包括了父母,堂、表兄弟姐妹所生的子女的後代,一度發展到了差不多兩百人口。那時,他們控制著西西里南部的一小塊地方的特殊經濟。整個家族的收入當時靠的是四五個麵粉廠,這幾個麵粉廠絕不是屬於大家所共有的,但是保證了全體家族成員的勞動就業、生活問題和最低限度的安全,加上近親通婚,這就足以使他們形成統一戰線來抵禦他們的敵人。
在他們控制的那個角落,不容許修建與他們競爭的麵粉廠,也不容許修建可能向他們競爭的麵粉廠提供水源,或破壞他們壟斷水力買賣的水壩。有一次,一個不可一世的地主企圖修建一個專供自己使用的私人面粉廠,結果麵粉廠給燒掉了。他告到地方憲兵隊和更高一級當局,結果把卜啟丘家族中的三十成員抓去了。還沒有開庭審判,那個地主莊園就被燒燬了。判決連同控訴撤銷了幾個月之後,意大利政府中的一個有關最高官員來到西西里,試圖解決該島長期以來的水源短缺問題,他提出的辦法是修建一個大水壩。從羅馬來的水利工程技術人員開始進行勘探工作,警察像水一樣大批湧向該地區,住在專門修建的營房裡。
看樣子水壩的修建是無法阻止的,給養和設備已經運到巴勒莫了。當局把事情進行到了這一步,卜啟丘家族四處同兄弟黑幫頭目聯繫,取得了支持他們的諾言。這樣一來,重型設備遭到了蓄意毀壞,小設備不翼而飛。在意大利議會里的地下黑幫勢力的代表死摳條文、照章辦事,向設計人員發起了有有據的反擊。這一反擊持續了好幾年,後來墨索里尼上臺了,這位獨裁者頒佈法令:水壩務必修建。結果還是沒有修建起來。這位獨裁者意識到這種家族地下勢力形成了一種獨立於他的權威之外的權威,對他的政權將是一種威脅。他把全權給一個高級警官,這位高級警官果斷地解決了這個問題,採用的辦法很簡單,把他們一個個要麼關進監獄,要麼放到別的孤島上去做苦役。只用短短的幾年工夫,他就打破了家族地下勢力,採取的辦法也很簡單,不分青紅皂白,要抓誰就抓誰,即使是家族地下勢力成員嫌疑分子也照抓不誤。這樣也就毀滅了許許多多無辜的家族。
面對這種無法無天的暴政,卜啟丘家族竟然冒冒失失地開展起武裝鬥爭了。結果,這個家族中的男人有一半在武裝衝突中被打死了,另一半被放到苦役殖民地小島上去了。剩下的人寥寥無幾,這時才作出安排,讓他們通過秘密地下航道搭船移居到美國。總共二十來個移民在哈得遜河谷離紐約市不遠的一個小鎮上落了戶。在這兒,他們白手起家,經過努力,終於有了自己的垃圾搬運公司和自己的幾部卡車。他們因為沒有競爭對象,所以也就慢慢地發財了。他們之所以沒有競爭對象,那是因為競爭對象老是發現自己的卡車遭火燒或被破壞。有個固執的小子居然用削價的辦法來搶生意,後來發現他被壓在垃圾堆裡,給活活地悶死了。
但是,男人們結婚之後,用不著說,他們的西西里媳婦都生了許多孩子。這樣,垃圾搬運業雖然可以維持他們的生活,卻無力支付美國提供的更美的東西。因此,卜啟丘家族開展多種經營,在各戰的地下勢力家族之間充當和平調解人和人質。
卜啟丘家族代代相傳著一種愚蠢格,或者說他們就像原始人一樣沒有開化。總而言之,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們在組織和控制如像賣、賭博、毒品買賣、公開詐騙等複雜難辦的生意部門的鬥爭中,不能同其他地下家族進行競爭。他們都是些直來直去的人,懂得向一個普通的巡警送點禮物,但卻不懂得如何去接觸一個政治後門的牽線人。他們只有兩件傳家寶:一是他們說話算數的作風,二是他們殘暴的格。
卜啟丘家族中的任何人絕不撒謊;絕不背叛;撒謊和背叛之類的行為,對個啟丘這一家族的人來說,實在太複雜了。還有,卜啟丘家族的任何人受了傷害是絕不會忘記的,不管代價多大也一定要進行報復。這樣,他們經過闖蕩終於發現了這種終將證明是他們最賺錢的方式的職業。
當各戰家族想要講和,並想安排會談的時候,就要先同卜啟丘家族接洽。卜啟丘家族的族長掌握最初的幾次談判,並安排必要的人質。比方,原來當邁克爾會見索洛佐時,卜啟丘家族就指派自己的一個人待在考利昂家中作為邁克爾安全的保證,盡這種義務是由索洛佐付錢。萬一邁克爾被索洛佐害死了,那麼掌握在考利昂家族手中的人質就會被考利昂的人殺掉。這樣的話,卜啟丘一家就會以本家族的人之死為理由而在索洛佐身上採取報復行動。因為卜啟丘這一氏族的人,就像原始人一樣沒有開化,所以他們絕不容許任何東西、任何形式的懲罰來妨礙他們的報仇。要是他們被出賣了,那他們寧願不要命也要報仇。想要預防他們的報仇,本沒有任何有效的辦法。因此,一個卜啟丘人質就等於最把穩的保證。
由此可見,既然考利昂老頭子僱請了卜啟丘家族充當調解人。並請他們提供人質,好讓所有的地下各家族都來參加和平會談,那麼老頭子的誠意就是毋庸置疑的了,本不可能出現陰謀詭計。參加這樣的會談,就會像參加婚禮一樣平安無事。
人質提供了之後,會談就在一家小小的商業銀行的經理會議室裡舉行:這家銀行的行長對考利昂老頭子是很恩的,而且這家銀行的部分股本雖然是在行長名下,但實際是屬於考利昂老頭子的。行長當初向考利昂老頭子主動提供了一份書面文件證明老頭子對那些股票的所有權,用以排除任何背信棄義的可能。當時的情景,行長一直很珍惜。考利昂老頭子對行長提供這樣的文件卻到極端厭惡。
“我願意把我的全部財產委託給你,”他對行長說“我願意把我的生命和我子孫的幸福委託給你,說你會對我玩鬼把戲或對我言而無信,我黨得是不可思議的。那樣的話,我的整個世界,我對我自己關於人的判斷的全部信心,也就會崩潰。當然羅,我自己也是記著帳的,以防萬一我遇到什麼不測,我的繼承人一看也就會知道你替他們保管著一些財產。但是,我知道,即使我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不能照看我的子孫了,你也會心照顧他們。
這位銀行行長雖不是西西里人,但也是一個很懂情的人。他十分了解老頭子的為人。如今,教父的要求也就是對行長的命令,因此,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銀行總經理室的一套房間,會議室以及裡面的軟軟的皮椅子,還有那個絕對幽靜的環境,都讓給地下各家族的頭目去使用了。
銀行裡的治安保衛上作由心挑選的一小支部隊承擔起來了:這支部隊穿的是銀行警衛班的制服。個星期六早上十點鐘光景,會議室裡該到的人都到齊了。除了紐約五大家族之外,還有全國另外十大家族的代表,只有他們那個世界裡的害群之馬芝加哥派排除在外。他們早已放棄了促使芝加哥派開化的打算,他們認為讓那群瘋狗也參加如此重要的會議是毫無道理的。
為出席會議的人專門設立了一個酒吧間和一個小餐館。參加會議的每個代表,按規定只能帶一個助手。大多數老頭子都把他們各自的參謀當作助手帶來了。因此屋裡的年輕人相對說起來很少。湯姆·黑是一個年輕人,也是出席會議的全體代表中唯一非西西里後裔的代表。他是人們出於好奇心而注目的對象,是與眾不同的怪人。
黑知道如何檢點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不輕易說話,也不輕易出笑容。他像一個寵臣侍候一個國王那樣,畢恭畢敬地侍候他的老闆考利昂老頭子:給他端冷飲,給他打火點菸,給他把菸灰缸挪到跟前,顯得對老頭子很尊敬,但卻並不卑躬屈膝。
屋子裡那麼多人也只有黑能認出四周牆上掛的畫是些什麼樣的人。這些彩鮮豔的油畫,都是財界的傳奇般的人物。其中一個就是財政部長漢密爾頓。黑不由自主地覺得漢密爾頓也許會贊成這樣的和平會議在銀行裡舉行。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金錢更能使人心平氣和,更能排除其他干擾而敦促人傾向於純理了。
出席人到達的時間安排在從上午九點半延續到十點正。考利昂老頭子因為是這次和平會議的倡導者,有一種主人翁的責任,所以第一個到會。他身上的許多優點之一就是準時。第二十到會的是在美國南部獨霸一方的卡羅·特拉蒙蒂。他是一個面龐特別清秀的中年男子,就一般西西里人來說,也算得上是個高個子。他衣服做工特別考究,髮式也顯得特別考究。看上去他不像意大利人,而更像雜誌上刊印的、懶洋洋地躺在遊艇上的漁業百萬富翁。特拉蒙蒂家族原來是靠經營賭博維持生活,同他初見面的人,準也想不到當年他奪取現在這個帝國的政權時,所採用的手段是多麼殘酷。
從西西里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他來到佛羅里達安家落戶,長大成人,受僱於控制著賭博業的美國南方小城鎮政客聯合組織。這些政客都是非常厲害的人,又受到非常厲害的警官的支持,本沒有料到他們會給一個初出茅廬的新移民打翻在地。他們沒有料到他那麼兇惡,同時他們認為所爭取的目標實在不值得那麼多血,因而認為不值得同他硬拼。特拉蒙蒂採取從總收入中拿出更多的錢作為賄賂,把警察先爭取過來。他再把那些經營業務而毫無創造的土包子氓一個一個地消滅了。特拉蒙蒂同古巴的巴蒂斯塔政權建立了聯繫,把大量的錢投入了哈瓦那賭場、院之類的娛樂場所,把賭徒從美國大陸引誘了過去。特拉蒙蒂如今擁有的財產已經數倍於一個百萬富翁所擁有的財產,並在邁阿密海灘擁有一家最豪華的旅館。
特拉蒙蒂由他的助手,也就是他的參謀陪著進了會議室。他馬上擁抱了考利昂老頭子,臉上還出了同情的神,表示他對考利昂老頭子失去了兒子到難過。
其他老頭子也都陸續到達了。他們大家都互相認識,幾年來他們先後都見過面,有的是在一般社場合,有的是在接洽業務之時。他們每次見面都互相表現出了職業的禮貌。在他們還都比較年輕、身體還沒有發胖的子裡,他們都互相幫過小忙。第二十到達的老頭子就是底特律的約瑟夫·扎魯其。扎魯其家族擁有底特律地區的一個跑馬場,在賭博業中也佔有一大半片。扎魯其這個人長的是圓盤臉,態度和藹可親,家就住在底特律地區很時髦的勞斯角的一幢價值十萬美元的房子裡。他的一個兒子通過聯姻與一個古老而著名的美國家庭攀上了親戚。同考利昂老頭子一樣,扎魯其這個人也老於世故。同任何一個由地下家族勢力控制的城市比較起來,底特律最少暴力事件。在該市,最近三年來只有兩個人被處決,他不贊成販運毒品。
扎魯其帶著他的參謀一道來了,兩個人都走上前去擁抱考利昂老頭子。扎魯其滿口嗡嗡隆隆的美國腔,原來的鄉音極其輕微。他的動作很穩健,很有商人的氣魄,而且心地善良,待人熱情。他對考利昂老頭子說:“只有您的聲音才能把我喊到這裡來。
“考利昂老頭子鞠了個躬,表示謝。他可以指望扎魯其支持他。
接著到達的兩個老頭子是從西海岸來的。因為他倆在任何問題上都配合得很密切,所以也就同坐一輛汽車從那兒趕來了。他們兩個,一個叫弗郎哥·法爾孔,一個叫安東尼·莫里納瑞。他們兩個比出席會議的其他人都要年輕一些,才四十多歲,穿的衣服也比其他人都顯得隨便一些,裝束有點好萊塢的風格。他倆的態度也有點過分友好。弗郎哥·法爾孔控制的是各製片廠的電影工會和賭博活動,另外還控制著一套複雜的、向西部各州的院供應女郎的供應系統。要任何一個老頭子染上娛樂場所的風氣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法爾孔卻染上了這種風氣。他的同行老頭子理所當然地就不信任他了。
安東尼·莫里納瑞控制的是舊金山沿海岸一帶的地區,在體育運動賭博方面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意大利漁民出身,擁有舊金山最好的海味飯店。他為擁有這樣一家飯店到很自豪。有一種傳說,他開這家飯店因保證了物美價廉而賠了錢。他有一張職業賭徒的無表情的面孔。據悉,他同越過墨西哥邊界來往於遠東海洋航道的毒品走私活動也有關係。法爾孔和莫里納瑞這兩個老頭子帶來的助手很年輕,身體很魁偉,顯然不是參謀而是保鏢,不過他們也不敢把武器帶到這樣的場合。大家都知道,這兩個保鏢都懂得徒手自衛的武術。這,其他老頭子到好笑,卻一點也不到吃驚;即使吃驚,也並不比如果發現這兩位加利福尼亞老頭子身上帶著經過教皇降福的護身符更吃驚。不過,必須說明的是,這種人有一部分是很虔誠的,篤信上帝。
接著來到的是波士頓的地下家族的代表,這是一位不尊重自己同行的老頭子。據悉,他對自己的“臣民”也不正派,硬著心腸欺詐自己的“臣民”這是可以原諒的,各人都會隨著環境來調節自己的貪心程度。不能原諒的是,他沒有能力維持自己帝國內部的秩序。波士頓地區,暗殺事件大多,為爭權奪利而開展的小規模戰爭大多,沒有後臺支持的個人蠻幹活動也大多,對法律的嘲笑大明目張膽了。如果說芝加哥地下黑幫家族是些野人,那麼波士頓地下黑幫家族就是一群寇,不要臉。不要皮的蠢貨,無法無天的暴徒。波士頓黑幫老頭子的名字就叫多米尼哥·潘查。他長得又矮又胖,正如另一個老頭子所說的那樣,他賊眉賊眼的,看上去像個小偷。
克利夫蘭幫,也許是美國嚴格經營賭博業的地下勢力中最大的,派來的代表是一個神態很機靈的上了年紀的人。他面容消瘦,頭髮雪白。他被認為是(當然羅,並沒有向他指出這一點)“猶太幫,原因是他身邊的助手大都是猶太人而下是西西里人。據傳,要是他大膽放手蠻幹的話,他早就會任命一個猶大人來當他的參謀。總而言之,正像考利昂家族那樣,國為黑的領導成員問題而被認為是愛爾蘭幫。汶申特·佛勒兒老頭子的家族,更加準確地被稱為猶太家族。但是,他所經管的組織,工作效率極高。儘管他的容貌有點多愁善,但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看到兇手就會頭暈目眩。他統治的策略是:鐵手上戴天鵝絨般柔軟光滑的政治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