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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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躍民的夢想,塔克拉瑪干,我的樓蘭古城…
鍾躍民的餐廳經過兩年多的經營,終於走出了低谷,還清了借款,他買下了泰嶽餐廳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成了名符其實的老闆。
手裡剛剛有了些積蓄,鍾躍民又產生一些不安份的想法,他實在不喜歡過這種平靜的生活,這種生活可能適合於大多數人,但惟獨不適合鍾躍民,他需要一種時時能受到新鮮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能給他帶來挑戰,帶來情,不然生活就變成了一潭死水,縱然生活得很富足,卻沒有任何意義。
高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她知道鍾躍民的腦子裡每天都要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對此她採取放任自的態度,其實她也並不喜歡那種安份守己守著老婆過子的男人。她認為一個男人身上,最重要的優點應該是一種創造力,並且能利用這種創造力不斷豐富人生。海明威大概就屬於這類人,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亂子,他肯定要去湊湊熱鬧,這傢伙一天兵沒當過,竟以平民的身份參加了兩次世界大戰,還多次身負重傷。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天生就不喜歡過正常人的子,而是願意接受挑戰,喜歡冒險。既然海明威可以這樣生活,為什麼鍾躍民就不可以呢?高認為自己應該支持鍾躍民的想法。
鍾躍民本來打算去神農架的原始森林裡尋找野人,這是他目前的經濟實力可以辦到的事,象這類探險的事如果可以供他選擇的話,他寧可選擇去百慕大三角玩玩,就條漁船在那片經常失蹤船隻的海域上轉悠,他倒要看看那所謂的超自然力是怎麼把自己化為烏有。當然,去百幕大的打算目前還不大現實,他只能考慮眼前能做到的事。
高熱心地出主意:“要讓我看,你不如去新疆的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那裡面有很多湮沒的城市,樓蘭就不必說了,還有些不如樓蘭名氣大的城市,比如尼雅、絕國這類的廢墟都在沙漠腹地裡,去過的人也很少,你要是能找到這些城市,肯定很好玩。”鍾躍民一聽就興奮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到沙漠裡去尋找兩千多年前的古國,這太刺了,他想了好幾天,還對著地圖仔細盤算這次行動的細節,他認為風險當然是不小,鬧不好還有可能困死在沙漠裡,但這個計劃實在太誘人了,他想象著,自己經歷了千難萬苦終於找到了絕國,在古國的廢墟上挖掘起來,先是挖出了大量的木牘竹簡,然後又挖出了一具古代乾屍…他盤算著,要是真挖出了乾屍,他一定要把乾屍回來,做個玻璃罩子收藏起來。現在搞收藏的人不少,有收藏郵票、鈔票、火花的,有收藏酒類和香水的,國外還有人收藏飛機和坦克的,可誰聽說過有收藏乾屍的?這可不是有錢就能收藏的。
高一聽說鍾躍民的收藏計劃,先是被嚇得哆嗦了一下,隨即便坦然了,她說:“等咱們有了錢,你專門買一所房子放你的收藏吧,就是別讓我看見那東西,不然我會睡不著覺。”鍾躍民可不是想想就算了,他是個想到一件事就準備行動的人,他定購了一輛四輪驅動的”切諾基”吉普車,還加裝了絞盤自救設備。當他開著嶄新的吉普車從汽車銷售中心出來時,覺好極了,按他的計劃,如果不出什麼變故的話,再有兩個星期時間他就會出現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邊緣了。
誰知鍾躍民高興得太早了,他開著新車從汽車銷售中心出來不到五公里就出了點兒事…
在一個十字路口,鍾躍民左轉彎時,聽見後面”咣噹”一聲響,他從反光鏡裡看見一個人連人帶自行車倒在地上,鍾躍民一驚,心說壞了,颳倒人了,他連忙煞住車竄出車門,想把那人扶起來,誰知那人卻推開他的手,抱著腿呼天搶地嚎叫起來,聲音非常淒厲,似乎疼得受不了…
鍾躍民到很疑惑,他的汽車駕駛技術是在部隊練出來的,別說是在這樣好的路況下行車,就是很多高難度的特技駕駛他也能玩得很嫻,況且剛才他轉彎時還從反光鏡裡觀察了後面,怎麼會突然出現個騎車人?這可有些奇怪,再說這個人的一通叫喚也很可疑,剛才他轉彎時車速很慢,就算把這人蹭倒也頂多是摔一下,哪至於這麼呼天搶地?這可有點過了。鍾躍民早就聽說有人專門以此為職業,製造各種事端敲詐司機,看來這傢伙有點兒問題。
想到這裡,鍾躍民放了心,他用腳碰碰那人道:“別叫了,不就是想要錢嗎,你說,要多少?”這句話果然很靈驗,那人馬上不叫喚了,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和鍾躍民對視了一眼,當兩人的目光相對時,兩人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鍾躍民認出來了,這是他在陝北隊時同住一個窯的知青曹剛。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卻沒想到和曹剛在這種情景下重逢了。
曹剛顯然也認出了鍾躍民,他顯出有些慌亂,但馬上又鎮定下來,他笑著把手伸給鍾躍民∶”躍民,咱們可是多少年沒見了,來,扶哥們兒一把…”鍾躍民站著沒動,冷冷地說:“自己站起來,曹剛,你裝什麼孫子,幹上這行了?行啊,長出息了。”曹剛的臉紅了,他臊眉搭眼地從地上爬起來,推起自行車要走,鍾躍民一把抓住他:“你幹嗎去?咱們還沒談錢的事呢。”
“躍民,這…這是誤會,我還有事兒,咱們改再聊好不好?”
“改我到哪兒去找你?我看還是現在聊吧,你跟我走,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去。”曹剛無奈地推起自行車跟鍾躍民走出人群,鍾躍民把他帶到附近的一家茶藝館裡,兩人坐下後,鍾躍民嘲諷地說:“曹剛,你怎麼幹上這行了?咱們這茬人歲數可不小了,身子骨兒哪扛得住這麼摔,你每天得摔幾次?”曹剛難堪地低下頭:“躍民,真沒想到今天碰上你了,早上出門兒我就覺著不對勁,右眼皮一個勁兒地跳,果然,一出門兒就遇見你了,真他媽丟人,躍民,看在咱們當年睡一個炕的情,你別給我傳出去,我曹剛再不怎麼樣,也還要個臉面。”鍾躍民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曹剛,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和我說說好不好?”曹剛長嘆了一口氣說”唉,別提了,知青大批返城時,我已經在當地成了家,不屬於返城對象,沒辦法,我又在縣城裡幹了幾年,直到八五年才帶著老婆孩子回到北京,回來以後我就後悔了,要房沒房,要工作沒工作,整個是兩眼一抹黑呀,我父母是工人,生了我們兄妹六人,我們小時候全家就擠在兩間小平房裡,那時候北京住房都緊,還不覺得擠,等我在外面混了十七年回來,我父母還是住在那兩間小平房裡,我大哥也是隊知青,他比我早回來幾年,娶的也是農村老婆,還有兩個孩子,他一家四口占了一間房。我父母擠在一間房裡。我是一家三口,孩子都十歲了,能住在哪兒?真他媽的叫天天不應啊,我說了你還別不信,我把家裡的小廚房給拆了,整出了一塊不到五平米的空地,我在這塊地上愣蓋起一座二層樓,磚是從建築工地偷的,樓板是電車修理廠拆下的廢電車地板,在小樓沒封頂之前先得把雙人放在二樓上,然後才能封頂,你見過電影裡本鬼子的炮樓嗎?我那座樓就和炮樓差不多,就缺幾個槍眼了。你想想,統共不到五平米的地方蓋起一座四米多高的樓,說它象炮樓都高抬了它,要我說就象兒煙囪,我家就住在煙道里。這就是我的家,我一家三口現在還住在炮樓上。”鍾躍民聽得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象不出,五平米的地方能蓋出四米多高的樓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使他震驚不已,他一時竟無言以對。
曹剛突然聲淚俱下:“躍民,你真不知道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老百姓過的是什麼子,人不怕受苦,最怕的就是沒盼頭,當年你當兵走後,知青點的弟兄們有三天都沒人說話,你想想,要是有人指著一口破窯對你說,這就是你的家,你這一輩子只能住在這裡,你只配過一輩子苦子,你沒有希望了,你能受那種絕望的心態麼?我告訴你,這麼多年我就是在這種絕望的心態下過來的。回城以後,我在一個建築公司當瓦工,老婆幾乎不識字,在北京找不到工作,一家三口靠我那點工資還能勉強餬口。我過得知足,咱就是這命,不敢跟別人比,能過上這種子我也就認了。可是去年我們單位不景氣,搞分下崗,第一批下崗的就有我,我不怕你笑話,我當時都給頭兒跪下了,哭啊,求啊,該說的都說了,都沒用,二十多年的工齡啊,就這麼白乾了。要是我再老點兒,這事兒倒好辦,大不了個幾十片安眠藥一吃,一了百了,可我才四十多歲,上有老下有小,想一撒手就走又實在放不下,我去找工作,人家一看我這歲數連談都不想談,好不容易託人找了個看大門的差事,一個月給三百塊,我還知足,可幹了不到一年又讓人家給頂了,這年頭看大門都成肥缺了,多少人都惦記著,那個單位的頭兒家裡有人下崗,所以就把我的差事頂了。我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是個廢物,活到這把歲數了,要文化沒文化,要技術沒技術,我能去幹什麼?沒辦法,除了搞點兒歪門道,我沒別的路可走…”鍾躍民聽得眼圈兒都紅了,他沒想到當年的知青夥伴如今都混得這樣慘,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多年來他很少關注別人的生存狀態,也很少想到去幫助別人,而自己在困難的時候卻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幫助,現在剛剛緩過點兒勁兒來,手裡有了點兒錢,首先想到的是買汽車去探險,卻沒有想到有很多人還沒解決生存問題,無論如何,自己現在的經濟狀況是有能力幫助別人的。
鍾躍民問道:“當年石川村的弟兄們都在哪裡,他們中間有多少下崗?”
“錢志民和張廣志也下崗了,趙大勇在蹬三輪兒,郭潔給牛公司送牛,李萍提前退休了。王虹還不錯,在當小學教師。混得好的人幾乎沒有,咱們這一代人算是倒黴透了,這是報應,文革初期打老師,砸東西,壞事幹了不少,老天爺要懲罰咱們,你算算,咱們該上學的時候沒學上,該工作的時候被送去隊,吃了半輩子的苦,沒享過一天福,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又他媽的下崗了。唉,你說怎麼倒黴事兒都讓咱們這一撥人趕上了?倒黴了大半輩子,到頭來連他媽我兒子都看不起我,說我沒本事,說你這種沒本事的人就不該生孩子,把孩子到這個世界上來受窮,你太不負責任。!我他媽後悔死了,早知如此,當年他媽懷他的時候,我真該一腳把這小免崽子踹下來。”鍾躍民站了起來:“曹剛,我開了個飯館,規模不算大,如果你願意的話,到我這裡來幹,真不好意思,目前我暫時就這點兒能力。”
“可我…什麼也不會,長這麼大我還沒進過幾次飯館…”
“那你不會學嗎,誰教過你往人家汽車上撞了,你不是也無師自通了嗎?哎喲,哥們兒,我和你開玩笑呢,你可別當真。將來我的飯館要是垮了,我和你一起往汽車上撞,不過你小子也太沒眼力了,開”切諾基”的有幾個富人?咱要訛也得訛坐”林肯”或”卡迪拉克”的主兒。曹剛,咱們現在就去我那裡,你先跟掌灶的廚師學學手藝吧,等你出了師,願意留下我歡,要是有更好的去處我也不攔你。”曹剛哭了:“躍民,我…我真不知說什麼好…”
“走吧,哥們兒,哪天你把錢志民、郭潔他們都找來,大夥聚一聚,這幫孫子,回城這麼多年了,也不來找我,真不夠意思。”張海洋身穿便衣在靠牆角的桌子前自斟自飲,桌子上擺著幾個喝空的啤酒瓶,兩個菜卻幾乎沒動,這是中午用餐時間,餐廳裡仍是顧客盈門,他醉眼朦朧地向四周張望,時而大口喝著啤酒。
餐廳的另一端又傳來吵鬧聲,還是珊珊和一群裝束新的青年在吃飯,桌子上各菜餚的盤子高高地摞起。
張海洋醉醺醺地喊道:“老闆,再來兩瓶啤酒。”鍾躍民拎來兩瓶啤酒放在桌上,他不滿地說:“我說你小子今天怎麼啦?有完沒完?話都說不利索了,還喝?”
“躍民,我沒醉,我發現了一條有關寧偉的重要線索。”鍾躍民四下望望:“在我這兒發現線索?你他媽該不會認為是我把寧偉藏起來吧?”
“哼,我敢保證,要是有一天寧偉真找到你的門上,你會幫他的,我說得不對嗎?”
“何以見得?”張海洋盯著鍾躍民道:“咱們一起混了二十多年,我還不瞭解你?你這個人講義氣,不大講原則,我沒冤枉你吧?”
“海洋,少給我來你們警察這一套,看誰都象是罪犯,我實話跟你說,寧偉是不是罪犯我不知道,也沒義務幫你抓他,因為我不是警察。”
“可你是公民,每一個公民都有義務協助公安機關追捕罪犯,你要是知情不舉,就是包庇罪犯,要負刑事責任。”
“嗬,給我上開法制課了,你有事兒沒事兒?喝完了沒事兒就走,別影響我做生意,你小子一個人就佔我一張桌子,一坐下就兩個小時,一盤魚香絲,一盤木須,總共才消費二十來塊錢,已經嚴重地影響我的顧客週轉,這不是砸我的生意麼?還口口聲聲說是來照顧我買賣,趕緊走,再不走我要收你佔桌費了。”
“你現在真他媽成商了,整個一認錢不認朋友,咱們可是老戰友,別這麼唯利是圖好不好。”鍾躍民道:“你剛才說,發現什麼重大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