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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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女兒狄麗娜,她是這個王國最小的公主,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大概只有十三四歲。
狄麗娜俏麗的小臉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打紅了。那紅猩猩的,好像皓白的月下敲出了一個紅的墳。
她呆了。
——父親從來沒有打過她,所以這下都把她打蒙了。
她懵懂地抬起了臉,怔怔地看著父親。國王哈利眼中的淚水卻滾落了下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指望,所有的依靠,所有的信心,都將不復存在了。
他的淚落在地上那堆粉碎的劍鏽上,啞著聲音說:“你把我們王國的命運都叫碎了!”狄麗娜怔怔地看向地上——王國的命運就寄託在這麼一把鏽得叫一聲都會酥化的劍上嗎?那這個王國的命還能苟延殘幾天?但看著父親臉上的無奈與怒氣,她嚇得不敢說話了。
國王哈利忽然瘋狂地大叫起來:“完了,什麼都完了!人民、王宮、平靜、市場、果樹、牲口、年輕、戀愛、終老…一切的一切…都完了…生命也完了!”他忽然看到了窗口那一枝不解人間苦痛的紫丁香。
它的鮮豔這時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憎,似乎是對他無能的嘲諷,讓憤怒的他只想毀掉它。國王哈利忽然伸出一隻手,狠狠地、幾近無意識地向它掐去。他要毀了它,毀了這在絕境中還敢嫣然地嘲笑著他的花。
狄麗娜忽然一躍上前,伸出手腕護住了那丁香花。父親的手猛地掐在她細的腕上,讓她痛得幾乎叫了出來。但她忍住了淚不敢哭。只聽她低著聲音說:“父親,我是來告訴你,北方三郡又有一個村落被鐵人屠殺光了。三百多名老幼,無一倖免。”她低聲說著,像不知該用什麼語調來陳述。
——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太大了,突如其來的悲痛也太沉重了,讓她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國王哈利的目光忽然軟化,崩潰。他虛胖的身子似乎要軟成一團絲綢包裹的酥油。他痴呆地挪動身子,向魔法學校門口滾去。
長老們的身子也似乎都酥了,跟著他軟軟地向魔法學校門口去。
狄麗娜沒有動,她依然呆呆地站立在教室門口,目光卻停留在那枝紫丁香上。她的手腕紅腫著,痛痛的。可那枝丁香真的是好美麗。她在心裡輕輕地道:為什麼,為什麼當人們面對壓力時,總要親手毀掉自己身邊的一切美好才算甘心?
他們難道如此地喜歡殉葬?
——可為什麼要自己毀掉?哪怕它後會被敵人的鐵蹄踏爛,但存在一天,不就是一天的美好嗎?
這時她忽聽到一個低柔的聲音說:“我可以幫你些什麼嗎?”狄麗娜愕然抬頭。模糊不清的中央教室中,那片灰的玻璃透視下,只見所有的教師都已退出了——他們已用盡了力,也上完了他們的課。
空曠的中央教室地面上,只有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兒子還在。
他這時微微地側抬著頭。
教室中間的地面比外面的要低很多,狄麗娜看向他時是俯視的角度。只見他的額頭因為這個角度顯得更大了。腦門凸凸的,臉上有些蒼白,看不清五官,只見到下面兩隻柔柔的、濛濛地發著光的眼。
——這是一個她從沒見過的男孩兒。
他不明亮,不陽光,不像是她所常見的在王宮市場周圍街道石子路上長大的男孩兒。他沒有那種因為陽光照耀而得來的膚,但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東方光暈。
那像是——狄麗娜想了想——像是來自遙遠的東方國度裡的瓷器的彩。
狄麗娜吃驚地道:“為什麼要幫我?”那個男孩兒依舊沒有抬高他的頭。他只是低聲說:“因為,你衛護了那枝丁香花兒。它是這學校裡唯一的也是最美麗的一朵花兒了。”狄麗娜忽然興奮起來:“原來,你就是我們國家最後的一個魔法學員嗎?我剛剛才知道你的存在。你是一個外鄉人嗎,為什麼從來不出去玩?我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從哪裡來?”那男孩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側過頭,看向她,似是不關心她後面提出的問題,只要她給出自己先前問話的答案。
狄麗娜忽然笑了。她是這個王國最受嬌寵的小公主,這個傻男孩兒居然問她:“我可以幫你些什麼嗎?”可那個男孩兒卻有著他年紀不該有的沉靜。他用沉靜的聲音說:“我可以幫你完成三個願望。”狄麗娜更要笑了,那是好陽光的笑。笑容就像她身上佩戴的一件最燦爛的首飾。
她忽然有些相信那男孩兒的話,卻又覺得他只能幫自己一些最微不足道的忙——他也會像王宮市場的小丑一樣表演一些讓人開心的魔法嗎?或者,他會用火魔法幻化出父王一直不肯讓她看的、怕引起火災的煙花。
只聽她半開玩笑半刁難地說:“我希望,這枝丁香永遠不老,永遠不死,永遠也不被毀壞。”她的聲音裡有著一點兒調侃的味道。男孩兒的眼卻看著她,似乎要確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狄麗娜看著他的眼,只覺得他的眼睛像一個深潭。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
——那是,十輪太陽與十輪月亮沉進去也不會再顯出一點兒光芒的深深的海。
——它如此沉靜,沉靜得讓人期盼著有一天可以見到它中間忽然萬星璀璨。
那男孩兒似確定了她剛才說的正是她想要的。他忽然伸出了手指。他的手上,食指竟說不出的長,比中指還長。
那長長的食指就像是他的法杖。他忽然指向那個花,口裡呢喃地念著些狄麗娜不懂的法言。
然後,他低聲地說:“丁香丁香,我要你的魂從此被我的法力凝固,不老、不死、不可破壞。魂呀魂,從你那簌簌的怕風的身體裡脫出來吧!”窗前的丁香忽然一顫,然後,一點紫的、半透明的、似可見似不可見的魂似的花靈就從那花中脫逸而出。
那魂似乎在笑,似乎在高興自己得到永生的命運。
那男孩兒的手指輕輕地彈動著,低聲地說:“永生是一場漫長的延挨——不過你別怕,無論冰、火、雷、電,我命令它們永不得侵擾你那紫的靈。”
“去吧!”說著,他食指一彈,那一點紫忽然化成了一點光,一下就落在狄麗娜的手指上,它歡悅著,顫動著,最後居然變成了一枚若有若無的丁香樣的紫戒環,花的須柔軟地吐出,折枝連蔓環扣住狄麗娜的手指,每一片花瓣似乎都在笑。
只聽那男孩兒沉靜的聲音說:“我命令你一生都陪著這小女孩,死後,陪她一起輪迴,無始無終。”狄麗娜只覺自己的手指被那指環的紫柔柔地一繞,她的心裡突然像多了個朋友似的靈。
一朵丁香開在她心頭了,那一種喜悅真無法訴說。她臉上的容光一下耀發出來,把那男孩兒的眼都照亮了。
只聽狄麗娜叫道:“啊,原來你真是一個偉大的魔法師!你是一個了不得的魔法師。我們終於有了一個偉大的魔法師了,我們終於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