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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玉白蘭芳難相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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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會主在追求一場棋逢對手的聖戰。

悲月看得很清楚。

說到“勁敵”二字的時候,李陵宴眼裡亮起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光彩,對於…時無多並且有勇氣等待到最後一天的李陵宴來說,那顆從未為自己活躍過的心在渴望一種能夠進發他整個生命光彩的盛會——為了能夠有那以生命靈魂相撞擊的一戰,他不惜人命與道義!

這種期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武當山無功而返的那一夜——那白髮男子含箭未發,從聖香獨上大明山,甚至從宛鬱月旦下令炸堤的那一刻開始——從知道屈指良是殺父兇手開始——每相逢一個敵手,李陵宴目中的光彩就多亮麗一分、多期待一分。

會主需要那一種對等智慧與能力的相峙、尋求一種無需言語就能相通的知己、能夠接下他全部的燦爛和燃燒、能夠為他的盛情一舞在目中留下影像、能夠刻骨銘心的恨——能夠讓他一笑而死的“勁、敵”!從遇到這些人的時候開始,會主就不是為了李家的其他人,而是為了自己活著。

悲月甚至希望這些人能夠在李陵宴的手段之下活得久些,只要這些人活著,李陵宴就會活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都耀眼。

那就是所謂——棋逢對手的聖戰。一場彼此為彼此燒盡所有的盛火。

宛鬱月旦如此反應,能夠理解的人沒有幾個。

李陵宴當然是其中一個,聖香是其中一個,容隱也是其中一個。

當碧落宮接連受辱的時候,必須要一種重振聲勢的氣勢,那是凝聚人心不減銳氣、鞏固信心和尊嚴的必要手段。身為碧落宮宮主,如果連這一點都擔負不起,碧落宮只怕現在已經散了。

只是這局勢很明顯,宛鬱月旦既然開口說碧落宮此後兩面為敵,聖香卻選擇和李陵宴合作,江湖此後便是三足鼎立之勢。屈指良是眾矢之的,卻行跡詭異武功高強,背後尚有燕王遺黨;李陵宴實力最強;碧落宮勝在銳超群。

而聖香想要借李陵宴殺屈指良之東風以制止上玄的叛亂,宛鬱月旦卻要殺李陵宴。

難道有一他們竟要刀劍相向?

宛鬱月旦並不是軟心腸的人,他看局勢一貫清楚。

他也從來不情用事,雖然他的確是個體貼、他想的話就能變成任何人知己的人。

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他絕不會為對方是聖香而一皺眉頭。即使他也會悲傷。

知道宛鬱月旦所作所為的時候,玉崔嵬一身單衣站在李陵宴房內看著月亮。

聖香現在在想些什麼呢?

如果有一天和阿宛刀劍相向,聖香也會悲傷嗎?

聖香…也會悲傷嗎?

阿宛為了他碧落宮的將來而戰,聖香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涉險,又是為了什麼而戰?

李陵宴呢?

他又是為了什麼而戰?

“想什麼呢?那麼美的眼睛。”慢略帶調笑的語氣從背後傳來,李陵宴回來了。

玉崔嵬團扇輕搖,俏生生地從窗前背過身來,“當然是想你。”

“我?”李陵宴嘆了口氣“我有這麼讓你著?”

“你當然有,你是一個…很盡情的男人。”玉崔嵬柔聲說。

“很盡情的男人?”李陵宴好看的眼角微微上挑“我不覺得我很好。”

“很盡情的男人——就是會拼儘自己所有、不求結果只求過程的男人。”玉崔嵬的團扇對著李陵宴扇出一股輕風“會‘傾盡一生情’去死的男人,我喜歡。”他說完,李陵宴看著他線條完美的,突然上前一步強力握住他的脖子,托起他的頭,目中掠過了一絲兇惡之

“放手!”玉崔嵬團扇一敲李陵宴的手腕“被人看見了弱點的覺很糟糕?你大概從來不知道弱點被人牢牢掌握,永世不得翻身的覺…而我已經這樣過了快要一輩子了…你憑什麼對我發火…”他豔麗的眼簾掠起一層冷笑之“你把你自己和你所有的一切,都用來和聖香、”白髮“、屈指良、宛鬱月旦一戰——為了那個,你可以讓你身邊的所有東西都毀掉,所有人都死!你只求成全你自己,而沒有顧慮陪在你身邊的那些人的覺,那些人的命!你是一個自私自利為了你自己不惜犧牲一切的男人,不必偽裝你好委屈,為了你的家人你在不斷地犧牲——那都是藉口而已,你本沒有那麼愛他們!你沒有!”

“你——”李陵宴的手腕本沒有覺,玉崔嵬那團扇一敲換了任何人都該鬆手,只有他沒有鬆手。手指上的勁力大得驚人,剎那之間玉崔嵬臉由白轉青。

“你住在我這裡,就該老老實實地等到我死!其他——你為了什麼在打抱不平?本沒有人稀罕你打抱不平!他們本不稀罕我去愛——他們也本不稀罕我到底為他們犧牲了什麼——他們只要無論他們闖了什麼禍都有我給他們收拾、給他們避難就好,我到底想怎麼樣,他們本就不關心!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愛還是不愛,我只知道除了他們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我老老實實地做我的好兒子、好弟弟、好哥哥——可是二十多年還是沒有人在乎我…我要為我自己熱熱鬧鬧地活一次,讓我自己死在我挑選的人手裡——那很過分嗎?很過分嗎?”他低吼一聲“你本就不懂!”玉崔嵬猛然掙開他的手指,喑啞地嗆咳了幾聲“我為什麼要懂?我只要覺得你很可笑很可憐,我就會很開心——”

“你再說一次!”

“我說…你很可憐,你真的很可憐!”玉崔嵬陡然大笑起來“怪不得聖香一直都很同情你…哈哈哈…”李陵宴鬼魅一般欺近玉崔嵬身邊,當頭一掌就要劈下。

但玉崔嵬卻頭微微一側,昏了過去——他方才被李陵宴扣住脖子,又大笑了一陣,氣息本舒緩不及。

他昏過去的時候“砰”的一聲跌在地上,領口的衣釦散開,出李陵宴剛才握出來的青紫指痕,以及——一些看得出很久遠卻依然很清晰的傷疤。

那些…是什麼東西傷的?李陵宴的眼力何等好,那些是鏟子、鋤頭、火鉗、剪刀…還有簪子——燒紅的簪子扎進去的傷痕。誰傷的?都是些家裡常用的東西,還有簪子——是他娘嗎?是…他的親孃嗎?

不知為何,李陵宴那一掌沒有劈下去。

這世上被親人傷害得很徹底的人,並不止他一個。這世上被蒼天待遇不公、被世人詛咒的人,也不止他一個。甚至這世上活得可笑可憐,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活著不肯去死的人…也不止他一個。

“很可憐的人…”李陵宴喃喃自語,慢慢半蹲下來看著地上玉崔嵬的臉。

這個人已經三十多歲了,卻依然像他當年稱豔江湖時那樣嫵媚。

玉崔嵬昏了一陣,以他的武功很快就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見李陵宴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不也驀然一呆。

李陵宴怔怔地看著他的臉,陪著他坐在地上,一直沒有移開目光。

玉崔嵬掠了掠頭髮,驟然閃電般出手托住李陵宴的下巴,在他上強吻了一下“你看著我做什麼?”李陵宴驚醒“啪”地給了玉崔嵬一記耳光,怒道:“你幹什麼…”玉崔嵬冷笑“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人,你看不起就出去!”他這句話純粹是氣話,卻不想李陵宴當真掉頭就走,還“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李陵宴居然被他氣昏了頭?玉崔嵬呆了一呆,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聽著房內傳出來的笑聲,李陵宴自看見他頸上傷疤時動盪不安的心就越發煩躁,被他吻過的猶如火燒般熱。明知玉崔嵬存心戲,卻仍不免心頭狂跳——無論他如何聰明瞭得,這卻是他第一次被人吻,也是第一次接觸類似女人的生物。

玉崔嵬是個亦男亦女的人妖,他高興的話,甚至可以為你生孩子。突然之間,李陵宴居然想起了不知道多久前江湖傳的猥褻的笑話,待在門外的庭院之中,不知不覺過了很久。

他甚至沒有發現有個人一直坐在他屋頂上,他和玉崔嵬爭吵的一字一句那個人都聽見了,也幾乎全部看見了。

李陵宴…聖香坐在這裡純粹是惡作劇,卻不想看見了這一幕。

之中聖香悄然離開。

李陵宴是一個很盡情的男人。

他若被玉崔嵬所引,那將是他這麼不幸的一生中最不幸的事。

大玉喜歡的人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宛鬱成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