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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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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到這一年的六月,太陽裡不再有泥黃的湯溢。馬車從幾百年前留下的那條古驛道上過,能把在路面上積起的那一厚層浮土揚起七八丈高。最耐旱的沙棗樹也開始卷葉。打軲轆轉的水車不再打軲轆。水車板曬裂發白,以至要像洋蠟似的被烤化。

那一天,阿拌河兩岸的人都衝著零七連去了,好像約好了似的。這些天,肖天放一直在監視著張滿全和他的人。他原先獲悉的“情報”說,張滿全要到後天才會有所動作。沒想這小子鬼,突然提前。等肖天放得知後召集人去追趕,張滿全和他的人,發動了十三輛卡車,已走了兩個小時。等肖天放的人趕到,那十三輛卡車上的人已團團圍住了武器大庫,砸開了大庫的鐵門,正往卡車上搬傢伙。張滿全還有一招更毒更鬼一一他讓他這十三輛卡車全打著肖天放和哈捷拉吉里鎮“紅兵團”的旗號。張滿全蒙過了零七連的哨兵。認出他們不是哈捷拉吉里鎮的人的,恰是肖大來。但為時已晚。他們把車直開到大庫門前,一跳下車就分出兩百人來對付警衛排——每五個人去圍住一個戰士,把他們全都分隔開來。一手拿著紅寶書,一手拿著土製武器,高喊“人民軍隊愛人民”

“槍口要對外,胳膊肘朝裡拐”、“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在這種鼻子尖對著鼻子尖的情況下,警衛戰士無法開槍,也不忍心開槍。

那天,老連長不在連裡。肖大來有意支開了老連長。自從父親來談過以後,肖大來似乎已意識到,一場大的劫難在所難免。這個聰明的年輕人能同時看七八本十來本別人看不懂的書,但他卻怎麼也鬧不懂,人和人之間為什麼一定要鬧到這樣劍拔弩張的地步。為了讓自己和對方都活著,並且活得更好,有什麼談不通的?為什麼一定要強迫?為什麼只能讓一派的人活得好?他往後退。他想去調更多的戰士來勸阻張滿全的人。他讓連裡的另一位幹部趕緊向宋振和報告。希望團裡派人增援——不是槍擊,而是赤手空拳來阻攔這些試圖把武器大庫搬走的人。他大聲對從哈捷拉吉里鎮趕來的人喊道:“你們就別往上湧了。你們別手了。往後退。”但沒人聽他的。從哈捷拉吉里鎮趕來的正是那幾百名老“力巴團”的人。他們在肖家那老闆房裡被憋屈得太久了。他們已經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這麼奔跑喊叫了。已經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有人敢於或願意向他們委以如此重任。他們已經有太長太長的時間沒在這樣一種人際爭鬥的舞臺上出現過了。他們肖天放。並不在意今天究竟要他們保什麼、打什麼。保什麼都行,打什麼都行,只要允許他們去保去打,就高興。

他們沒向大庫衝。他們似乎得知內情,知道大庫裡的武器已經分解保管。重要的小的零部件,如槍栓、撞針之類的,已從槍上卸下,埋在另外一些更隱秘的地方。

張滿全他們衝進大庫能扛走的,充其量也只是一些鐵“燒火”他們知道另有一些值勤用的輕重武器,完整地保存在戰士家裡。主要是班排長和黨團員的家裡。它們是準備上級下達緊急出動令時使用的。彈藥和槍支都在一塊堆存放著。肖天放手裡有一份零七連全體班排長和黨團員的名單。有一份手繪的地圖,標明這些班排長黨團員家的位置。肖天放沒下車。留守在領頭那輛車的駕駛室裡。

“力巴團”的那些老人憑藉著這名單和地圖,很快便搜出了第一批武器。他們以滿頭灰髮的老人的面貌出現在戰士家中,戰士和他們的家屬不防備。當他們凶神惡煞地翻箱倒筐時,戰士和他們的家屬上前阻攔卻已來不及了。開始廝扯、推、扭打…並且響起了槍聲。事後組織了六十人的專案組,挨個兒地調查了一年多,也沒查清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麼才第一個扣動了扳機。但查清,第一槍沒打著人。因為所有的證人都證明,第一聲槍響過後,自己沒看到任何傷亡。但緊接著發生的事,卻使肖天放、張滿全後悔不已。槍聲一響,所有的人都亂了套。張滿全的人聽到槍響,以為零七連戰士開槍阻擊。他們已經發現搶到手的武器都是些不能使用的“殘廢”便慌慌張張搶了些手榴彈、炸藥包、信號槍、老式扁刃刺刀、工兵鏟、武裝帶往外衝。有幾位還搶了兩副馬鞍、顛啊顛地往外扛。有一位沉不住氣,便向響槍的地方扔了顆手榴彈。據事後的調查,正是這顆被搶的軍用手榴彈造成了現場的第一次血。炸死零七連三十五歲的司務長一名、搶槍的中學生兩名、罐頭廠工人一名,炸傷多人。

大來緊著喊:“別開槍,別開槍——”向正在血的地方撲去。連部的兩個文書和上士拼命抱住了他。這時,最沉得住氣的是肖天放帶來的那幫子‘為巴團“老人。

他們手持可使用的武器,封鎖了所有通道,命令張滿全的人”放下武器“。他們看到張滿全那邊有幾輛卡車已經啟動,有不少人帶著武器正往卡車上爬,想突圍。他們開火了。對準車頭。就是一個清脆的點。哦,久違了,七點六二口徑的轉盤輕機槍。第一輛車上的司機被打倒,車一下折進路溝。第二輛第三輛緊跟著撞了過去。

車上的人有的被砸死,有的在跳車時別斷了腿。有一箇中學生抱著七八顆手榴彈,手上抓著一個,已經把拉火環套在自己小手指上。奔跑中,那個手榴彈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撿,手榴彈把他自己的‮腿雙‬部臉部炸得血橫飛,臨死前還喃喃著:”要捍衛…捍衛…捍衛…“手榴彈不斷地炸響。槍聲更密集。已分不清哪是向天鳴槍警告,哪是自衛還擊。在事後的調查中,所有開槍者都申辯,自己是向天鳴槍。但驗看各處的彈著點,幾乎都在房簷下面。還在各家各戶的窗欞格上查到了難以計數的彈著點。兩個”力巴團“的老人,各抱著一機槍,簡直打瘋了。他們痛恨搶槍的人。他們當了那麼些年的兵。他們懂得,一個老兵什麼都可以丟,只有一件東西不能丟:槍。老兵的命子。肖天放對他們說,是來保護這些槍支彈藥的。

他們並不認為自己也是來”搶槍“的。現在他們就要教訓那些搶槍的混蛋。”我叫你們跑!我叫你們跑!

“連續的點,穿越手榴彈爆炸所濺出的碎片、浮土。硝煙,把整個零七連攪成了一鍋血湯。但等肖大來組織戰士,包圍那兩個打瘋了的”力巴團“老人,已經有七輛卡車被他倆打歪倒在場院路溝地客口和豬場邊上了。這兩機槍剿殺了三十二個搶槍者。二十四個死難的中學生中,九女十五男。肖大來三次向這兩個老人喊話。不知是耳背,還是真打瘋了顧不上。他倆不回答,只是在喊:”狗的,我讓你們來欺負當兵的…狗的,我讓你們來欺負當兵的…“繼續向四處作鳥獸散。慌忙鑽進近處苞谷地裡躲藏的搶槍者擊。這兩個鼻子尖削、顴骨高聳、兩眼發直、嘴角掛著傻笑的上一代老兵,太悉手裡這種打四十年代起就在中俄邊界一帶免費的七點六二口徑的轉盤機槍了。快二十年沒人讓他們摸過它們了。

太痛快了。在這種情況下,大來只好下令開槍。命令零七連的四機槍同時向這兩個老人開火。第一批點擊發過去後,天底下突然靜寂下來。只見他們陡地從隱蔽角站起,搖晃著依然健壯瘦削的身子,向擊他倆的陣地轉過身,滿臉驚愕。經驗告訴他們,扎進他們身體的子彈是一些老練的機槍手、一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擊發的。

他們睜大了眼,慌慌地喊了一聲:”別打…我們是幫你們的…幫…“但沒等他倆再喊第二聲,第二批點的幾十發子彈又一起噗噗地鑽進了他倆突然癱軟下來的身體裡。然後,各排排長帶領戰士圍住那些來不及外逃的搶槍者,一邊叫:”放下武器,還你生路“、”偉大領袖主席教導我們:沒有人民的軍隊,就沒有人民的一切“,一邊朝天鳴槍,從碧油油育蓬蓬密不透風的苞谷地裡趕出他們,生獲九百二十六人,還跑掉了一些。

鑑於從生獲者手中抄到零七連班排長黨團員名單和住房平面配置圖。上面認定此次搶槍為裡應外合。名單和地圖都出自副連長肖大來的父親肖天放這一邊的人手,於是三天後,肖大來以第一號嫌疑被拘捕審查。甚至有人懷疑,那兩個打瘋了的“力巴團”老兵痞也是他暗中指使的,爾後又讓人殺人滅口。當然,相信這話的人不多。最反對這種說法的便是宋振和。但他也不能不讓大來接受審查。肖天放、張滿全都被拘捕到案。設立專案學習班。總有四十多個搶槍骨幹分子,被勒令扛著自己的行李鋪蓋捲兒,到學習班報到。學習班設在原木西溝黨校裡。三個門崗。四周一圈另設了四個遊動哨。所有在學習班接受審查的人員都不許頭接耳。上廁所得喊報告。有人跟著。肖天放跟專案組的每一位‘首長“談,談得嗓子出血,聲帶撕裂。”放了我兒子…殺我。我該死。我兒子跟這件事沒關係…那些名單和平面圖是我偷偷去來的…我兒子正經是個好軍人…他反對搶槍。他叫我別這麼於…我也是想把阿倫古湖引出大裂谷。阿倫古湖在那一摳摳兒眼裡待得太久了。我想叫它走動走動。沒別的想法。太久了。放了我兒子…殺我…殺我…“肖大來被單獨拘在木西溝一個已經有六七年沒再關過人的老看守所裡。這是一個扁狹的院子。四間單人監室面對一堵既厚又高的土牆。牆頭上有哨兵遊動。

被拘在這兒的人,會產生一種掉在井筒裡的覺,看不到很大的一個月亮浮上來,紅紅地擱在那汪得兒大山細碎平緩青紫黑藍冷寂小風颼颼的山脊上。

案子拖了一年多。學習班的人在木西溝種了兩茬水稻。像肖天放那樣年老體殘的,不下水田,加工莫合煙。這一年多,他悔恨得把什麼都忘了。夏天忘了脫棉襖,下雨忘了披麻袋片,上廁所忘了帶手紙,拉完了,摳一塊牆上或撅幾葦柴擦擦。

集合點名完工,都會忘了回宿舍。場院裡走得光光淨淨,只剩下他自己,木呆呆地看那樹頂上紅紅的大月亮。他知道被單獨拘的兒子看不到它。他衝著月亮,低聲叫:“兒子…”但是,學習班和專案組的每一位首長他卻記得清清楚楚,一個也不會混淆。他們吩咐他乾的活兒,每一件他都幹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他願意用自己的大拇指給人墊腿。他只求一件事,讓他見兒子一面。但按規定,這是不允許的。各國的法律都一樣,在正式開庭前,除辯護律師外,案犯是不能與外界、特別是有同案犯嫌疑的人接觸的。而在那會兒的木西溝,還不存在辯護律師一說。肖大來只有孤單單地待著。過了許多年,人們重新回憶,只想起,在這段時間裡,迺發五曾去看望過肖大來。當時已經傳出風聲,迺政委要重掌木西溝。人們又在籌劃把那條拆毀的木板人行道重新鋪架。朱貴鈴整理生產科以往的卷宗。管理處機關食堂一天裡做了三回油烙千層餅和那著名的“螞蟻上樹”這是一道迺發五最愛吃的菜點。但那天迺發五沒去食堂,甚至都沒允許家裡人去食堂。不去湊這份熱鬧。再不能湊這種熱鬧。當然,他也沒去責備製造這種熱鬧的傢伙。他不想再在無謂的小事上傷害人。他只想集中力辦好最後一件大事,把那十六個農場建起來,把阿倫古湖水充分利用起來。他不相信所有那些關於阿倫古湖和大裂谷的傳說。如果聽信“螻螻”叫,那麼,阿達克庫都克荒原只配放重刑犯。任由沉重的木軲轆來回碾壓。衛軍老去。風雪堵住窗戶和煙筒。但事實上,這些年他已經跟阿達克庫都克較量了多少個回合。現在只剩下最後一片荒原。能把尚月國捲走的洪水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他相信。他希望不要過分追究零七連事件中各方當事人的責任。他希望他們都到引水工地上去。他把肖大來帶到索伯縣城關鎮煤場。讓他聽白老大拉的弦子。

他要肖大來說一聲,阿倫古湖水能從大裂谷裡通過,肖大來的話,能對湖邊四鎮十八鄉人起作用。四鎮十八鄉的老人都還記得當年他們怎麼驅趕大來的親孃,他們總有那種覺,肖大來嘴裡的聲音,不只是他一個嘎娃子想說的。也許還有他那個親孃的意思在裡邊。他們說不明白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覺。他們卻怎麼也除不掉這種覺。

肖大來在白老大面前只是不說話。只是聽著那斷續嘶啞的弦子調,白老大一直拉到煤場的煤堆全變成稀湯繞著煤場淌,他顫顫地願意為迺發五拉弦子,但又不願開口。迺發五本想請白老大再勸說肖大來幾句。後來看到,再不走,那煤漿湯全湧進小屋,或許還能淹去長橋的木樁,便讓人把肖大來帶回看守所。

迺發五說:“你還年輕。阿達克庫都克有你乾的事。我不會讓人跟你過不去的。

我最小一個孩子的年紀都比你大了。我沒那興趣跟你說瞎話。許多人不懂我的心思,在汪得兒大山面前,在阿達克庫都克,手的雙方只能是所有想在這地方待下的人跟不想讓咱們好好往下活的荒原。人和荒原…你在哪一方?你是人!跟著我!我知道你們肖家!當然,沒有你們肖家,我也要收拾淨了這荒原。我也是為你們老肖家著想。別太固執。我再說一遍,我只說一遍,你聽著…”肖大來不做聲。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年輕過。

後來,軍法處的人不斷提審大來。他依然是不開口,聽著訓斥或開導。只有一次,主審者痛心地說,肖大來,你才二十一二歲,幹嗎要跟自己過不去?你還很年輕,天大的事,說清楚了,總還有出頭的那一天。他忽然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主審者,反問:我年輕過嗎?你們覺得我年輕過嗎?看守們經常聽見從他屋裡傳出啪喀啪噠的甩打聲。發現他屋裡四處的牆皮老是脫落。有時發現凳腿被絞斷。他吃得越來越少。水喝得卻越來越多。他常常昂起頭,炯炯地注視人群背後那片空曠落寞。

他打量人的神情,也越發陌生,甚至有些兇狠。

又過了兩個月,天來了。阿倫古湖岸坡上雜草叢裡的蘆筍尖冒出小小的紅芽。

晃動的湖水開始從冰縫裡送出一個個青黑的氣泡。最後一場暴風雪凍死了和什托洛蓋牧區兩千三百隻羊羔和五百多頭勉強過了冬的老駱駝。它們聚集在老風口下的大窪坑裡集體倒下,人們趕快揹著破麻袋,掂著生鏽的剪刀,搶著剪下它們身上最後那點駝賣錢,還有它們集體穿越灌木叢林,被鈴鐺刺、棘棘棵、鐵爪扒勾住的那一團團絨

那天,天放又咯血了。一到天,風裡一帶上青草的腥和花粉的香,他總要咯血。大口大口往外吐。半盆半盆地往外端。頭一年天,醫生們就斷定他過不了今年天。他不信。他說,聽螻螻叫喚,還不種地了哩。他說他得活下去,活到此案結束。現目今只有一個人能證明大來無罪。大來與搶槍事件不相干。這人就是他。

又過了一段子,本來已鬆弛下來的形勢突然又緊張起來,傳說上頭有話,不管怎麼樣,也得有人為那幾十條人命頂罪。肖天放手裡既然拿著零七連的名單、地圖,這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可以結案。這消息傳來不久,提審肖大來的合議庭工作人員中間,果然出現不少陌生面孔。口氣越發生硬。過去同情肖大來的一些看守也躲著他了。有人偷偷告訴他:“你這案子可能要移省公檢法軍管會去辦了。”有人看到迺發五幾次走近拘押肖大來的看守所,但又幾次退了回來。那幾天裡,他的白髮驟然增多,那咳嗽似的笑聲也從他膛裡隱匿。他無數次地帶人從大裂谷裡走。用水泥漿重晶粉灌填谷裡每一條裂縫。把噴槍深深地進去。夜開動高壓泵機。他傾聽水泥凝固裂縫的聲音。他每一個手指都讓水泥灰漿腐蝕出血口子。他的頭髮、臉面、腳背腿彎處都淌水泥灰漿和血水。他到軍法處,希望他們在荒原面前,不要過於計較人的錯處。但沒人聽他。因為那會兒,他還沒正式上任。

大來不說話,把兩手高高舉起,扶住牆。這一向,他老是這樣,喜歡扶住牆,低頭默坐或默站,不知在追憶什麼或深思什麼。有時,解開襯衣釦子,把光肚子貼在溼冰涼的地磚上,歇息。他總在寫信,一封又一封,有時寫到天明時分。都整整齊齊地壓在褥單底下。這一段,只有蘇叢被允許來看過他一次。她是以大夫的身份來替他看傷的。因為他身上,總是莫名其妙地有許多叫人無法理解的擦傷。有幾天,從拘他的看守所方向,傳來大般的鬨鬧聲。總有人在傳,在那看守所裡發現了一條得跟水桶不相上下的黑蛇。有好幾次他們說已經把它堵在中間那個屋裡,門窗都封了起來。四處的牆頭上都燃起了火把。出動消防隊員和長把的消防斧。從酒廠搬來成桶的烈散酒。他們準備捉一條醉蛇。但始終沒能捉住。他們曾去問過肖大來。肖大來只是怔怔地看看他們,並不回答。他們要走近他,他就豎直了身子,晃動幾下,炯炯地盯著他們。他們於是慌慌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