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重炮旅旅長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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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他那樣的能卜哪兒去上學?還不是自己跟自己學一點,墊個底兒唄。”玉清在一旁趕緊幫腔。
老頭沒搭理玉清的話茬,一心只在眼前這個長相陋。但卻明顯有一種內秀內熱在襯底的年輕人身上。他太明白了,這樣的人,在軍中的用處。
‘你當過聯防軍的支隊長,怎麼又跑這兒來混飯轍?
“他追問。
“一時半時,真說不好。”
“當兵的,有啥說啥!”
“用馬太福音裡的話來說,我這些年,可以說…”肖天放剛了自己那一手字,得了個好,便想再這一向來在青年會禮堂裡的收穫,也好讓王清和這小老頭以後別太小看了他。沒想卻被小老頭一句話惡狠狠搗穿了老底兒。小老頭說:“你他媽的懂什麼馬太福音牛太福音,別跟我耍這個!竹筒裡倒豆子,三句話,給我把事兒兜底兒挑明瞭!”
“是。三句話,挑明瞭…”天放一下漲紅了臉。他不免慌亂。但他開始喜歡、敬重這個苛刻的老軍人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真正的軍人。目標明確。手段簡捷。態度堅決。死活由天。
天放低下頭,稍稍沉了一下,便開始說道:“我這人,活到現目今,敬佩過兩個人:一個是我爹。再一個,是我聯隊的現任指揮長…”他不好意思提大來娘。
“一句了。”玉清在一邊笑道。她覺得有趣。
“但萬萬沒想到,我爹窩囊,指揮長軟球混球,生死關頭又把我給‘賣了”’“第二句。”
“可我掏心窩子說,實實在在不願跟著爹窩囊一輩子,又不甘心隨便讓人‘賣’來‘賣’去…”
“…”玉清忘了數數,眼圈一下讓天放說紅了。
“三句都說完了。”小老頭提醒道“就這些?”
“就這些。將軍要把我當逃兵送城防警備司令部,我也只好認了。”
“你不是逃兵!”小老頭尖刻地反問。
“我是。”肖天放直了身子,大聲回答。
“你們這又在幹啥呢?說點人話,好不好?我這兒不是你們的司令部、指揮所!”玉清見他倆突然又動起真格兒的來了,急忙上前打圓場。
“瞧瞧…”小老頭笑了“有人專護逃兵哩!”肖天放沒笑。
他笑不出來。
又過了些子,依然相安無事,只是局勢一天比一天緊張。機場由城防警備接管。大肚子的美援運輸機,一天起落幾十架次,趕著往外運一些鐵皮包角、鉚釘鉚實的保險箱。槍斃了幾個趁亂用飛機走私金銀的上尉飛行員。重炮旅也奉命調歸城防警備指揮。旅長兼任了城防副司令。炮車調動頻繁。半夜從街頭馳過,震得蘇俄領事館洛可可式建築物的石砌立柱,幾度彎曲,又幾度繃直。院子裡所有的老橡樹都湧到鐵柵欄牆跟前,以樟子松為核心,組成街壘式的陣營。煙囪不肯冒煙。
有一天,小老頭把天放叫到自己住的公館。天放見他穿著猩紅的絲絨睡袍,黑牛皮面的軟底拖鞋,戴著頂黃的壓發帽。他的小腦袋上早就沒剩幾,戴壓發帽,只是一種習慣。他的客廳裡,四面牆上鑲嵌著八塊長條的足有一人多高的玻璃鏡子。這使天放忽然想起索伯縣。那個窄長的院子。大來孃的單間。不同的是,這八塊鏡子全鑲嵌在噴塗著金粉的浮雕金屬框架中間。沒有人真心地注視它們。但天放動,因為他又一次同時看到,這麼多的自己在看著自己,有這麼多的自己坐在自己的對面。他想大聲叫他們一聲“肖天放”問他們一聲:“你們混不混?”小老頭告訴他,這些天,玉清天天著他,讓他想法子給肖天放恢復軍籍,人到他的炮旅裡,重新在省城的軍界好好再幹一番。
“現在輪到我來吃你這小嘎娃逃兵的醋了!我還沒見玉清這麼為人求過情。你到底有啥好的?在我旅部能寫你那幾筆筆字的傢伙有的是。一捋一大把!你讓她瞧上了!”老頭戲濾。
“我沒想再穿軍裝。”天放應道。
“行了,別跟我得好又賣乖了!”老頭嘶嘶地喊。這一段時間裡,老頭給他化了個名,重做一套身份證明,包括一張炮兵官校的肄業證書。
“你先得到炮兵要去幹幾天上等兵。摸摸炮,懂一點炮技術。別在人跟前,盡說外行話。每週,搭乘要的通勤車,上我這兒來兩次,我給你‘單練’。給你上一點炮兵戰術的基本課目,炮兵參謀的基本業務。我已經給要司令打了招呼,他們不會阻攔你,不會查問你。這一段,在炮,就老老實實當個上等兵,讓你幹啥你就好好地幹啥。忘了自己過去的身份,別老想著還帶過幾百號人。你們那聯防軍,算不了個烏玩意兒!把過去的都甩了。別提了!到我這兒,就好好學參謀業務。
少將旅長給你當教官。我可不是跟你鬧著玩咧!”
“以後呢?”
“以後?以後只有天知道。”
“你準備怎麼用我!”天放盯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