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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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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她角的紋路漸成慘笑:“這真的是我曾見過的那張銀票?”她又對著燈看了看,終於確認了似的。

接著,她突然狂笑看起來:“郎心似鐵、妾意如綿!郎心似鐵、妾意如綿…真好個郎心似鐵、妾意如綿啊!這不是我刺的字還可能是誰刺的?

“你以為我永遠發現不了,呵呵,鏗鏘。但你沒想到我是個多麼心細的女子嗎,你不會想最終我還是發現了。”她就這麼笑著旋舞而起,那張銀票從她手中飄落,毫不顧惜的。

只聽她口裡若哭若笑地道:“這是你賺來的銀票,你一切都安排得極為妥當。這八千兩,是你殺了墨家老五的舞姬得來的。那一晚,你很累,睡得。你惟一不知道的是,這張票子,那天你累了忘了收起,我無意中看到了。那一整夜,我看著你睡著的面容,都沒睡。我用針尖在這張票子上扎過字的啊!就是這八個:郎心似鐵、妾意如綿。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怎麼可能忘懷!”吳勾被她這突然的舉動攪懵了,他伸手抄起那飄飛而至的銀票。他的眼尖,果然在那銀票上看到了八個針尖扎的細不可辨的字,正是:郎心似鐵、妾意如綿。

他怔怔地抬起眼,蘇蕊卻忽轉向他,望著他道:“老管家,老管家…你的老管家是誰?你是不是也很難描述清他的樣子,因為他實在太普通了。他是不是十年前才跟你見面的?在你殺了鏗鏘令後,你再見不到了嗎?他是不是也就此不見了?”吳勾喃喃地道:“是的。可那是他身體不好,本來就時無多了。這是他託給我做的最後一件事,託後,他就終於走了。”他的聲音微有哽咽:“他是豹子,明知要死,是躲也要躲到見不著人的地方去了。他是再也不肯見我的了。”蘇蕊的眼中忽有淚下,口裡只喃喃道:“我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子,我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誰可以殺了你!一切的一切,我都猜到了,我只要想一想,再想上那麼一想…”迴旋著、穿梭著,她窈窕的身形就在豹子坊內盤舞起來,只聽她喃喃道:“原來你還在恨我,原來你還在恨我…”有好一刻,她猛地就在桌子邊上的豹子皮上坐了下來,一抬手,臉上的淚痕已經拭盡。她開始調笑地、有一點惡毒地望向吳勾。

“小孩子,要不要聽媽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她的語氣極盡調戲,吳勾的臉漲得一紅,幾乎要發怒起來。可到底年輕,好奇心終究戰勝了侮辱,他沒說什麼,聽著蘇蕊把話講下去。

“最開始,我就要說到一個老混蛋殷天了。

“說起來,我真的還算你的媽媽,不管是叫後媽還是小媽。

“這老混蛋,常自稱平生殺人無數,但卻也造就了三條生命:一個是我,一個是鏗鏘,一個就是當年他孟在外面留下的他自己也不喜歡的一個小野種,我原來不知道是誰,現在見到你才終於算見過了。其中,我是他最喜歡的,因為我美麗。

“但當年,我很窮,他用金錢造就了我,錢確實可以讓一個女人更加美麗的,小孩子,你說是不是?”吳勾沒答理她,因為聽到她話裡隱有惡毒侮辱之意。

但他一個殺手的冷靜這時卻表現出來,靜靜地聽著蘇蕊講下去:“他無所謂喜歡不喜歡的就是鏗鏘了。鏗鏘是那老混蛋平生難得地做的一件善事救過的一個人。不過此後也侮辱他,如他對所有人做的那樣;同時也栽培他,讓他成為了他手下最有實力的一個影子殺手。老混蛋曾經自誇:講論到自創基業,鏗鏘可能永遠比不上他;但論到具體的殺手本行,他也不敢說比鏗鏘強到哪兒去。他肯這麼地誇一個人,可能是因為鏗鏘因為幼失怙恃,受了他一點恩,就真的把他當做一個神一樣的死心塌地的尊重吧。

“那個老混蛋心裡其實全沒有那個小雜種。他這樣的人,本就不想在這世上留種的。”蘇蕊的聲音恨恨:“但他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以為一切盡為他所控制。其實他不知道的事也有,那就是…”蘇蕊的頭忽然低了下來:“…他永遠不知道我和鏗鏘其實是認識的。我和鏗鏘雖不是青梅竹馬,但讓我最早的一見心動的那個人,就是他了。那時,我還不認識那個老雜種。鏗鏘,我想他也是愛我的。因為那時我是那樣的一個幾乎算無父無母的小窮丫頭,因為窮當然也遠沒有現在這樣的漂亮。他既然當時肯對我那樣,為了我,在技業未成時,甚至不惜得罪一方惡霸,由此遭人追殺,幾度險些喪命,卻終於不悔。那說明,他是愛我的。”她的眼中忽然冒出怒火:“可是後來,他雖然是獲救了,卻認識了這樣一個老混蛋!我記得他最後一次來看我,卻沒有娶我。他只說了一句:‘我的功夫現在很好,也能賺錢了。但我的人生,已黑得不能再黑了。不要再等我,找個能讓你幸福的家世清白的吧。’”她的人似已陷入回憶:“他留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不再過苦子,也讓我好找個好人家。可是,他不知道,沒有他,再好的子、再好的人家對於我又算是什麼呢?他永遠不會知道我用這筆錢幹什麼了。那時,我雖還是個清純得沒經過世事的小女孩子,但我聰明。我發誓要查出到底是誰毀了我和鏗鏘!我又有錢,又聰明。我混入江湖,然後,我查到了。

“然後,我就嫁給了那個老雜種。呵呵,那時的我,說得上被錢裝點得明麗得已不可方物了吧?那老雜種那時已收山了,全靠江湖墟這塊的產業過活。常還沾沾自喜道:我是他的老來福呢。

“他知道個什麼!然後,終於等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一天!我見到了鏗鏘,他一見到我都呆了。那一刻,我心中真的充滿了報復的快。我知道一個男人的憤怒會是什麼。也不用太計劃吧,出於本能的,只一兩個小動作,鏗鏘終於為我而怒了!他在修羅塔伏殺了那個老雜種!他為我伏殺了他!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而苦心謀劃之下,江湖墟的產業,老雜種死後,自然會控制到了我手下。我得到了一切,也得到了鏗鏘,我成功了!

“神仙眷屬,天底下還有比我們更美滿的神仙眷屬嗎?雖然我已失貞,但那算什麼!我做成了那些只長了個小雞腦袋的弱女子們做不到的一切,我用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得到了!

“鏗鏘說他不乾淨了,配不上我。那我就讓自己也不乾淨了吧。兩個殘缺湊到一起,才是一場完美,不是嗎?”她的面容忽轉幽戚:“我惟一沒料到的是:我以為我已讀懂了男人,但終我這一生,我終究還是沒讀懂他。

“男人是一種多奇怪的動物呀!此後我和鏗鏘在一起,他雖沒對我說什麼,但一年以後,就再不曾與我朝朝暮暮了。總是夜半來,天明去的。我們永遠像一對偷情的情人。我就知道還是那老混蛋留下來的餘毒!鏗鏘的負罪竟會如此之深。我從不曾想到。他對待他,訓練他時,無所不用其極。而他,真的一定還要像尊敬一個父親一樣的尊敬他嗎?原來男人們號稱堅強,卻逃不出他們男子間的這一種父情結呀!控制與被控制,我沒想到鏗鏘這樣的一個男人,原來也像孩子一樣,甩不開那明明是被控制,卻由此得到的安全、反叛與恩如此糾纏在一起的情結了!

“他後來常出手接一些暗榜,接的越來越大。我開始擔心。我們不缺錢,他還做這些生意幹什麼。他曾說過自己‘黑得不能再黑了’,這樣做,算是他對‘弒父’的一種自我發洩與懲罰嗎?或者他覺得不該花一個女人的錢,為了一個男人的尊嚴?我不得不承認,我研究了半生的男人,最終還是不懂男人。可是我不敢勸他,由著‘鏗鏘令’三字在江湖中坐大。這些年來,一想起這些,想起他的那些仇人,我可是每一天都像在針氈上度過的。”蘇蕊輕輕喟嘆著:“但我不怨,畢竟還有歡愛,畢竟不負此生,畢竟,我得到了,雖然沒我想像的那麼多,雖然,雜著如此多的錯解與誤會…”

“他曾經問我,如果想讓我把江湖墟出手,要個什麼價?

“我玩笑地說:黃金一十七萬兩。

“我知道:沒人肯出這樣的天價的!其實,只要是他真的想跟我攜手歸隱,哪怕是一兩金子,我也賣了它!

“可惜當時我不懂,以為他是倦了,想跟我攜伴而退了。哪想到,他在籌劃著他的大計劃。”說到這兒,她忽抬眼定定地望向吳勾,那裡面,已不再恨,不再怨,只是空茫,只是悲切。只聽她清脆地道:“說到這兒,你還沒聽懂嗎?”

“聽懂什麼?”蘇蕊角劃過一絲冷笑道:“難道你還沒明白,我的鏗鏘就是你那個老管家?

“我的情人也就是你的仇人。可終於背離了我的人也就是養育過你的那個人。你還不明白嗎?”這一句真是石破天驚,吳勾的眼中一片懵懂,可臉卻本能的白了。

連遠遠隱身於室外的越良宵,都不由角一顫:聽開頭時他已覺出不對,難道,竟真的慘烈得如這樣嗎?

只聽蘇蕊冷酷地道:“他常說:有得必有失,恩惠與屈辱同在。但賬,總是要一筆一筆算的,筆筆都要結清。

“我想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立身處世的道理,他是再不肯違背的。

“我已經想明白了。他為了我殺了那個老混蛋後,愧疚可能沒有一天不在折磨著他。於是他,裝成一個什麼老管家,偷偷找到你,撫育你,好讓他敬仰的那個老混蛋有個像樣的後人。他愧疚於那個老混蛋,所以著力培養你,你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他覺得他欠那老混蛋一條命,所以最後打定主意要死在你手裡!他覺得江湖墟是你殷家的,所以不惜當殺手,買也要從我手裡買回去,回給你!他…也覺得欠我的,我說要十七萬兩,他竟真的一分不少地搏命也要賺回來,給我這一份…奩資。”蘇蕊說到這兒已經慘然心傷:“他可真有種,真是恩恩怨怨,凡是他介意的,一筆也不肯虧欠的。”只聽她慘笑道:“他還真是絲毫不肯馬虎,筆筆皆清啊!只是,他為什麼如此自私。他還是這麼恨我,以為我不過是一個虛榮女子,當初花光了他留下的錢,才委心為錢跟了那個老混蛋的吧?他雖為顧惜我不說,但這留下的銀票…”蘇蕊忽抓起滿桌的銀票,向空中灑去:“…不也是無言地在報復我?是向我臉上的一記記耳光。他只是以為我猜不到的。鏗鏘,鏗鏘,你真是個孩子,我真說不出是疼你、愛你,還是恨你!”吳勾忽臉慘白,叫了一聲:“不!”蘇蕊望著他年輕的臉,受傷的臉,那愧疚湧起、羞忿升起、幾倒地而絕也不想聽到這些話的臉,惡毒地追加了一句:“如果不是他求死,你的功夫雖據說不錯,你確定,真的可以殺了他嗎?

“呵呵,你對那老管家看樣子也看得像個父親吧?

“但你,殺了他。鏗鏘的賬,到底算得筆筆皆清啊。”<!--/htmlbuilerpart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