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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願做一朵菠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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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血染衣襟,緩緩墜地,一張臉上只能看到那雙明眸——眸中,是不捨、不安、不甘心——她的不捨。可是捨不得身後人?

她的不安,可是怕那個人在她倒下後,再沒有保護而受傷?

她的不甘心,可是因她還沒有放倒最後兩個對手,還沒有完會保護好她要護的人,不甘心這樣倒下?

除了執著狼牙的大漢,還有一個巫師——兩個敵人了!

十一個惡狼一般的敵人,在片刻後只餘了兩個,她,因這兩個,而無法安心——一切——像已無聲——我聽不到了那個巫師在大吼後繼續的“嗡嗡”聲,也聽不到了那催魂一般的鼓聲,彷彿世界因此而停頓、凝滯、無聲——只能看著她,再也無法去注意其它——她倒下的身形,像血的玫瑰花瓣,在綻放得最美麗的時刻,被西風輕卷,飄零而墜——越墜越低——觸目的腥紅,充斥著我所有的觀——即使我已沉睡,即使我已是靈魂幾縷,卻還是有這般多的覺,寧願沒有!寧願沒有!

自己似也在隨著她的墜落而墜,墜入谷底——怔怔地盯著她,還有出現在她左腋間的一隻手——一隻修長如象牙雕琢,白哲無暇的手——一隻將她的身子攬住,將她扶起的手——那隻手在她的整個身子觸地的一刻,入她的左腋——接住了她——誰的手?是誰的手?一切又突然真實了起來——清嘯中——我又能聽到了所有的聲音——他醒了?

他醒了!

他醒來的一刻,先去接住了身前的人,接住的同時發出清嘯——嘯聲起,慘叫傳來——循聲望——順著血紅的她向上望——先看到兩隻騰空的腳,好大一雙腳,在撲騰,在胡亂地蹬動——再往上看——是那個大漢,雙手拿著狼牙的他,前一刻還威猛地出如山倒,後一刻已雙落地,整個人像一隻猴子被掛了起來,高高地被扣著咽喉,面目醬紅,口中“呃呃”亂叫——“花水水,你,怎樣?”黑袍的他一手扣著那大漢,一手將身前倒下的女子攬進懷中,低眼,問——那女子正是花水水。追他千年、對他無怨無悔的花水水,為了護他的身,不顧命的花水水。

花水水的眼在他將自己攬在膝上,置在了懷中時,便沒有再離開過他,眼裡只有他——聽了他的問,似乎想說什麼,滿是血的面紮上,嘴角在極力地牽扯,扯了又扯,終歸沒有說出話來——而她的一隻手捂上了自己的肋間,大量的血正從指縫裡往外湧——“不必語。”攬著她的人語音淡淡,右手擾上她的肋——右手?

只聽“噗嗵”一聲,那個被掐著脖子的大漢摔在地上,跌了個四仰八叉——摔他的人,此時將臂上的那個她又往內抱了抱,將空出的手撫上那肋間的傷口,輕輕滑過——滑過之處,光華異閃——傷口在漸慚合攏——作為阿羅蘭,法力高強,非普通神仙可比,那半尺多長的口子像被回之術點過——傷口收住了。

接著,那隻手往前掰住她的身子,攬著她後背的左手騰出,半空翻轉,掌間多了八億六千種顏——似世間最明亮的光彩,在散著最耀眼的華——他將那掌對上花水水的後背,將八億六千種顏貼上花水水的背上大——那是他的仙力,他在為花水水注入仙力!

“不…沒…沒用了…巫師施了…攝魂咒…我…我已不行…”花水水此時似乎因肋間的傷口憊合而多了些力氣,齒打顫,語音發抖,說出斷斷續續的話,眼卻依然盯著他——攝魂咒?

那巫師剛剛是要將他三人的魂魄攝去,然後用法術再行打散?

仙家也有攝魂咒,卻不似這般陰險惡毒,花水水的修為呢?她怎會毫無反抗的餘地?莫非無相已我過他?那她現在…

“不要開口。”抱著她的人在阻止她說話,語氣淡漠,眼裡包含著情緒。

“我…我…非原來的我…內丹已無…修…修行全毀…只是…勉強維持人形…您不要…白白…耗費自己…自己的…”她沒有聽他的話,嘴裡繼續說著,昨中漸漸無神——她已無內丹?無相找過她了?不知是何滋味升起——世間的事,因因果果,糾纏不休,說不清誰對誰錯,誰是誰非——她的心是否已恢復?無相說過,若取出蛇妖的內丹,她的惡念仍重,便不會讓她活。

而尚柯蘭兒的咒語既然能讓這二人在歸位時受到阻撓、延遲時間,她算法術仍在,也不太可能擋得住,必竟她與這二人的修為差異太大。她又受傷極重,失血過多,兩肩肩骨俱斷,換作常人,不可能會保持清醒到現在,那是她的信念與毅力在支撐著她。

我看得怔怔,思緒複雜——聽她的話中意,她的元神似乎已受損太多,即將飛散——與我不同,我這世投生為人有了人體,而她是千年前的她,只是幻化為人形,魂飛魄散後,還有會什麼?

“當”的兩聲,門口傳來異響——才想起那巫師的咒語已停,他正在做什麼?望去——尚柯蘭兒那老小子正滿臉驚恐地盯著身前白衣的他,手中的鼓與鐵尺一左一右炸飛出去——不是他願意扔出去的,而是不得已被打出去的!莫非他剛剛正用什麼術?卻被白衣的他給阻止了?

梅無豔是在我沒有看到的情況下移形到門前的,似乎與那個他同時歸位醒轉,此時,清雅如雲,立在那山羊鬍子的面前,衣被飄飄——“你的攝魂咒由何處得來——”他在對那個山羊鬍說話,是問句,卻沒有問的語氣,像我初見他時的清冷,口吻間沒有波動——再去看,那個巫師眼睛一轉,並不回答,而是迅速從脖間摘下獸骨,口裡再度唸唸有詞,兩手一扯,獸骨項鍊瞬間斷開,骨粒似暴雨一般向白衣的他灑去——那是巫術——如果一般人被打著,必傷,但他憑那點本事要傷害那個人,是不自量力。

我看著——看著白衣的他,輕輕揮袖間,獸骨迅急的勁勢突然轉了方向,換了力度,一個個輕悄落地——浮落的過程,像水泡在空中漸漸降下,緩慢而優雅——那巫師眼裡的異更重,他顯然知道自己的斤量與面前人懸殊太大,連連往後倒退,猛轉身向外撲去——結果直接被門檻絆倒,摔了個狗啃泥,又沒時間瀟灑地站起,只能股朝上,臉朝下,往外爬去——而白衣的他,沒有動,像在微風中的輕雪,瑩然淡雅——夕陽的餘輝將他周身染上薄薄的金,籠了一層光暈,他的背影,似站在遙遠的天邊——風而立,看著正在爬動著的人,文絲不動,似仙般飄渺,低間——那身上的氣息,像當年的那個無塵?又不太像,似乎是無塵與梅無豔的綜合?我怔忡——“你們,是如何破開結界進來的——”此時另一邊的他開口了——語氣間同樣的沒有波動。(廣告)轉望,那個他正盯著地上翻著滾想爬起來的大漢,語音冷漠,表情卻是平靜的——神情與以前的他也有些不同,似乎少了許多陰魅與肆,換上的是一種漠然的平靜。

那大漢爬了一半的身形在他問出的話後停下,臉上變了幾變,乾脆以手著地,倒著後退,瞧樣子是想逃!

另一邊,正在往外爬的巫師已四肢齊用地出了門檻外——不但出去了,還出去了有幾丈遠,並且成功地站了起來,撇開腳丫子狂奔——“他們,能破你我的結界,背後有魔界指使——”白衣的他,立在門邊,淡淡地說著,沒有阻攔那個逃跑的人。

另一個他,此時抬起眼來,看著門外慚漸遠去的身形,還有廟內那個倒退數米,已快到了門邊想奪門而去的大漢,臉上現出一抹不像笑的笑——那一笑間,一手攬著花水水,另一隻手抬起,緩緩地向內招了招——像在招一片浮雲,寫意、優雅——嘴裡卻在淡淡地說著“花水水,他們一個也走不掉,他們對你做的事,我會讓他們百倍的還回來——”花水水在他懷裡,似乎縮了縮身子,沒有迴音,眼睛仍然盯著他,沒有痛苦,沒有哀傷,只有一種平靜的心滿意足,眸裡的光彩卻在漸漸的消褪——越來越暗——地上的大漢已到了門邊。跟著翻身往門檻爬去——想像前面那位一樣,爬過門檻,逃亡!

在他的兩隻手已抓上木頭高檻時——“砰”

“砰”

他的頭在猛猛地往檻上磕!

似虔誠的教徒在猛力磕拜心目中的神,磕得是實實在在,響聲震天,每一下都磕得分量十足!

那樣子像是身不由已,胳膊在拼命往外撐,頭卻在拼命往下磕。從這個方向,我能看到他,也能看到門外的更遠處——只見那個狂奔的巫師,在西風中,在落下。一路跑——不是往前跑,而是往後跑——倒退著回來——身子在前衝,胳膊也在往前掄著圈,腳下卻已離廟門越來越近——他也不是自願的,掙扎著,卻是白費力氣,沒幾眼的功夫,腳後跟碰到了門檻——碰到的一瞬間,像突然脫離了控制的木偶,被扯斷了線,沒有了牽引,倒下——倒栽而下!

仰面朝天的與正在門檻上猛磕的人疊在一起,堆成了人餅。

下面被壓的人還沒有叫痛,上面的卻在“吼哩哇啦”似乎是在用本部落的語言呼痛。兩個人狼狽不堪。

那大漢的臉被巫師狠狠地壓擠在門檻上,估計已經變形,巫師則在拼命地四肢亂動,想要翻起身子——突然——二人身子騰空——一個面朝上,一個面朝下地橫著騰空——像麵包片懸浮在半空中,一左一右分開來“吧”地兩聲——不像麵包了,更像膏藥,被貼到了兩面的牆上——巫師貼在了右牆上,看不到臉面,後腦稍朝前、四肢如壁虎,成功地掛在牆面,腳下離地數尺——左牆上是那大漢,他的臉則朝外,雙腳同樣離地近兩米,額上鮮血直,鼻骨也歪了,嘴裡在淌血,剛剛在門檻上似乎磕得過猛,帶著點神智不清——又在此時咳嗽兩下,嘴裡混著血迸出幾顆牙來,掉在地上發出響聲——看來那巫師倒在他身上時,他的牙不保了。而這局面,與他們之前的囂張是天差地別!

尤其那大漢,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竟這般任人作,連半絲還手的力氣也沒有,眼裡雖然有些糊糊,但深深的恐懼掩藏不住!

莫非這些人來之前也本不知他們要對付的這位真正的厲害?僅僅以為只是修羅門的門主?但這兩個人,沒一個能再發出聲音,廟內便突然變得靜悄悄,只有門外的風聲——“你,怎樣?”將他們招回並把他們貼在牆上的人,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去找他們的麻煩,花水水的狀態很不好,他在輕問懷中的人——眼裡仍是淡漠,語氣也仍是冷冷,一隻手卻在此時抹過花水水的臉,擦拭著那些血跡,出血紅下蒼白的容顏——花水水因他的動作而眼裡發出亮,似黎明前即將消失的星,在努力地釋放它最後的光明——“我…已回天乏術…”她的眼盯著抱著自己的人,出汩汩的血——血還在——他的眉頭輕皺,左手似乎加了功力,將自己的仙氣不斷地注入她體內——“不…不…這隻能維持我…片刻的…生命…”花水水慘然的笑,原本飽滿的紅上,已無顏,身子似風中的一片葉子,孱弱地輕抖——她的瞳眸也在左右輕顫,似乎要將摟著他的人看個夠——“住口。你的骨我會我遍天下奇藥為你醫治,哪怕仙界老君那裡的靈丹,也會為你取來,你不會死。”淡漠的語音在命令她,不讓她胡說下去,手中更用了功力——“能…死在您…的懷裡,是我…最大的…幸福…”她盯著他,沒有停止話語,聲音因他仙力的注入似乎高了一些,也順暢連貫許多,但眼裡的神彩仍在消退——“住口。”

“您…能否…答應我一件事?”有企盼爬上她的眼裡,深深的企盼——“住口。”他的右手也抬起,向她前貼上,雙手合用,在將自己的仙力往她體內注,源源不斷地注——“您…能否…答應…答應…我…在我死後…將我葬回那座谷…那座我與…姐姐…共同修行成靈…的谷…”她的話說得艱難,眼裡的意識在渙散,光芒越來越淡——“你住口!”抱著她的人語氣裡添了惱怒。

“您…如果…如果嫌棄我…恢復原形的樣子…將我…將我推開…”她氣若游絲,眼似乎在慚漸合上——“住口!”他的惱怒加重,狹長的眸子眯起。

“我…我若有來生…願做您架前的一朵金菠蘿花…陪您修行…陪您為神…”

“你給我住口!”他吼了出來!

“您…將我埋於谷中…如果有一天…您願意歸位時…請您去…去我的墳頭…那裡將結出…結出一朵…菠蘿花…”

“你快給我住口!”他的眼裡銀光一閃,吼聲震耳聾。

“佛祖…拈花一笑…笑拈菠蘿花…我若能做菠蘿花…是我的幸…”她的邊浮起一抹笑,笑得動人、蒼白——“無塵,她給你,我去天界——”他抬起了頭,看著白衣的另一人。而他要去天界?

“她已無救,你應該明白——”白衣的他,不知何時立在了我身邊,語裡淡淡,眼中深邃——黑袍的他,聽到這句話,眸中放出冷芒。

“她倒下前,已被那巫師的打魂器擊中,現在的靈智是你的修為在維持,即使你向老君討來仙丹,她也無救——”打魂器?

那個巫師手中的鐵尺可是打魂器?剛剛還發生過什麼?莫非我沒有將全局看得分明?掉了什麼細節?

而白衣的他曾將那巫師手中的兩樣法器都振飛,可是因為這個原因?黑袍的他,似乎在往起站,抱著懷中的她——“如果她能救,當初的紫蘿便不會只剩幾縷輕魂——”白衣的他此時說出一句關鍵的話。

那個他聽到這一句時,頓住,停止了站起的身形。我,想笑——又想哭——千年前,我的輕魂是在撞向法器前被白衣的他收回幾縷,其他的殘魂是仙母費了許多周折才修復一些——而現在的她,魂已散,魄已亂,又早已沒有修行,與千年前的我不同,她來之前形同常人,沒有修為護身,輕易被一個凡人傷害。如果不是黑袍的他源源不斷地注入仙力,她,早已渙散——不…不用…不用再想辦法…我…無救…”她在他的懷裡,眼神已無聚焦,瞳仁看不出了任何亮點——她的魂魄在滅——“您…原諒我…原諒我…曾經…曾經做的一切…在被除掉蛇丹的一刻…我想…想起…很多事…”她似乎是在靠僅剩的一點靈魄在努力將心中要說的話一次說個夠——他,沒有再阻止,靜靜地聽——“我…錯了…錯了…不應該把自己對您的戀…強行加…加在您身上…做出…做出許多…不該做出的事…傷害您…也傷害姐姐…”她的頭在此時轉動——向我這個方向轉動——轉動的是那樣緩慢,轉動的是那樣艱難——只有微微的三十度角,她卻用了將近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的眼盯向了我——卻已不可能看得清我——那雙眸裡,已無魂——“姐姐…姐姐…水水對你做的那些…是水水…錯了…”她的嘴在顫抖,口的起動越來越弱——酸楚——是我唯一能表達的覺——我無法去觸摸她——無法去輕撫她妖的臉——“姐姐…原諒我…”這句話,似清風一縷,飄散在空中——幾不可聞——一顆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靜的落——“您…記得…菠蘿花…在墳頭…永遠等著您…”廟內靜悄悄——“呼——”

“呼——”門外有風過,將殘葉捲進——在廟中輕輕翻轉——淡淡輕煙在那個他的懷中升起——懷裡的血人兒在輕煙中慚慚地、慚慚地——縮小——縮小——再縮小——直到染血的綵衣堆成柔柔一團——綵衣中脫出一隻白的兔——一隻原本白,卻沾滿血跡的兔——一隻合著眼,頭微微傾斜再也醒不過來的兔——抱著它的人,這時的神情間,出奇的沉靜——沉靜的沒有任何的喜怒——一雙眼裡,是琢磨不透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