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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罈酒釋良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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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趁著秦權洗澡的空當,提著食盒,撐了把紙傘來到前院。班良古正盤坐在囚車裡閉目養神,聽有人來,半睜了左眼,見是我,又閉上。

囚車放置在草棚下,本是搭了養蠶用的,今年事多,丫頭們也都沒心思理會,一直也沒想起來拆,如今反到用上了。

聽著我折騰了半天也沒開口跟他說話,老爺子半眯縫了眼,似乎想看我到底要做什麼,見我從食盒裡正往外端酒菜,從鼻子深處哼了一聲“會事的,就讓秦權那小子來見我,擺這些東西沒用。”

“這些東西不是擺給老將軍吃的,是給外人看得,我家將軍向來有仁義之名,如今擒回老將軍,自然要以禮相待,老將軍吃與不吃,與我擺與不擺完全是兩回事。”將食盒底的小爐子拎出來,打開蓋子,將酒燙上。

可以聽到他濁氣亂噴,可見對我這張狂的言語十分惱怒。

“你父親是誰!”氣的,看來是想知道是哪家生出了我這個沒教養的女兒。

“妾身原乃布衣,原籍東周,無父無母,後入秦家為僕,蒙二公子恩寵,娶為正室。”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見班老爺子生出一抹鄙夷。

“秦家即便敗落,也是王侯世家,與一躬耕小民為親,豈不讓世人笑話,況又無絕之貌——”雖是自言自語,不過很顯然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不免生笑,我這一笑,他到覺得我是在笑話他,也不知哪來得力氣,拾起鐵鏈照著囚車哐當一下,喊著讓我趕緊把酒菜拿走。

侍衛們偷眼往草棚這邊看,見我沒事,這才轉過頭去,興許是被老爺子罵怕了,輕易不敢過來。

我安穩地蹲在雪地上,爐子上酒氣上湧,酒香撲鼻,看著眼前這位張牙舞爪的一代名將,心裡清楚他不會真得傷害我,只不過還不能接受眼前這個現實而已。

“老將軍,天道昭然,大嶽的命運是註定的,沒人能夠力挽狂瀾,您不行,秦權也不行。”這話一經說出,就見他氣吁吁地停了下來,眼眸中釋出的悲傷讓人不忍直視,守了一輩子的東西,到老了,卻全變了,這種悲哀常人很難理解。

伸手倒一杯熱酒,雙手奉到囚車前的草甸子上“天命所歸,自古人定勝天,卻難勝勢,老將軍保重身體才是。”滯了半天,他終於還是伸手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飲罷將酒杯擲於雪地上,大喝一聲“酒!”對我一揚手。

我伸手將酒罈子遞給他,可惜被囚車欄杆給擋住了。

喊來侍衛,讓他們打開囚車,他們怔愣半天才動手,開了囚車後,幾個人擋在我身前,怕班良古會對我不利。

班良古出了囚車,連瞅都沒瞅他們,拾了地上的酒罈仰脖子喝了起來,酒從他花白的鬍鬚上滴到破爛的衣襟上,男人的那種雄渾暢快,夾雜著壯志難酬的悲壯,讓人心頭糾結不已。

秦權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侍衛們無聲地退到兩旁。

嘩啦——酒罈子被摔到囚車欄杆上,碎成無數片,班良古轉身看了眼秦權,嘆息。

“老師。”

“罷了,我也不再罵你了,這丫頭說得對,人定勝天,卻難勝勢,我老了,這大嶽國也老了,都不中用了。”脊背瞬間彎了下去,像是陡然蒼老了不少。

秦權看看我,伸手上前想攙扶他,卻被他擋開。

老爺子一股坐到了草甸子上,撥開額前的亂髮“小子,枉你叫了我這麼多年的老師,我不過就是教了你幾手功夫。”

“老師跟師傅從小教導子都,恩比父母。”秦權蹲到他身旁。

老爺子搖頭嘆息“我跟你師傅自十七歲起就跟隨先皇,西抗羌虜,北戰遊牧,本想著能教導出幾個頂事的,等我們這些老東西不頂用了,大嶽的邊疆就可以安心地給你們。”苦笑一下“你們都長大了,管不了啦。”拍拍秦權的肩膀“小子啊,你那手連環計使得好,使得好…比我跟你師傅都強。”

“老師…”秦權背過臉望向一邊,不知說什麼好。

老爺子抬頭看我“是個聰明的丫頭。”

“晚輩錯了。”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怎麼可能收服的了!打消他所有幻想的結局只能是害他早一步放棄“…望老將軍保重身體。”這是我的真心話。

老爺子身上的箭傷很嚴重,是當時守宜黃時受得,到現在還沒好,邊城有幾位知名的大夫,秦權這才將他帶回來醫治。

當晚,幾位大夫都被請來為他診治,看大夫那臉,情況似乎不大好,勉強開了幾貼葯方,不敢對秦權說,只跑來告訴我“添了壽數的人,好好將養著吧。”我自然明白他們話裡的意思。

當晚秦權陪著老爺子,一直到二更才回屋,我顧慮著白裡對老爺子說得那番話,總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秦權聽完我的顧慮只是笑了笑摟過我,什麼也沒說。

本來夫倆半年沒見,總要有些親密舉止,可惜被班老爺子的事鬧得兩人都沒心思,臥在上,兩人相對無言,直到三更才昏昏入睡。

清晨,熊大山等人正式來訪,秦權早有安排,他的意思原本是讓焦素義駐守邊城,我卻覺得熊大山比較合適,一來他對邊城的情況比較瞭解,且在守將中深受好評,只讓他做個副手,難免讓人覺得秦權有意打壓降軍,難免造成口舌誤會,于軍不利。二來焦素義軍紀嚴苛,對漢南多有威懾,且與英翠娘部合作緊密,此時調回他,軍中也尚無大將可以接替他的位子,到不如送熊大山一個人情,也算給了降軍一個表率。

秦權再三思量過後,最終採納了我的意見,將邊城的兵符給了熊大山。同時去了一趟義瓦山,並在那裡秘密見到了焦素義,授其虎符,可調動邊城、義瓦所有兵力,這麼一來,可截至邊城一帶所有的秦軍。

十二月下旬,秦權回到邊城的當,細作來報,漢北於十一月底擊退北方遊牧族,東北方向的金州也跟漢北締結了“除”之盟。師兄在東北一帶打了場漂亮的翻身仗。

秦權的異軍突起與漢北的“東北除盟”讓漢西、漢南著慌起來,楚策第一個向秦權伸來友誼之手,派人送信來——願於弟結盟,同抗李賊!

趙戰西也不示弱,接著便在湯家的書信中稱:願全力支持秦軍。

人弱被人欺,人強被人依,這說法雖不是絕對合理,然而在很多情況下到是事實,雖然漢南、漢西還是對秦軍虎視眈眈,然而表面上卻已改變了策略。

大年夜的前一天,我來到了宜黃,這裡是繼邊城後,秦權最終選擇的停留之地,班老將軍留在邊城養病,並沒有隨我們北上,這是他自己的意思,既然無力保住宜黃,早已無臉再回來了。

本來紅玉應該跟著我一同前來,出發前她卻染上了風寒,只好暫留在邊城,原打算年初三可以到到宜黃,可年初三到了,我見到的卻是幾具侍衛的屍體,佳人早已無影。

扶瑤又驚又傷心,一急竟昏了過去,秦權怕我也受不住,趕緊讓人抬走了那幾個侍衛的屍首,並急忙派了幾隊人前去尋找,一查探才發現,原來紅玉是做了我的替身,被當成秦夫人給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