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憤怒的火焰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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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乾杯!”兩人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真是奇妙的緣分,淺脅想。本警視廳派來的人沒有理由參加肅清隊的行動,摘不好,很可能被指控干涉他國內政。可是在這個國家裡,都大可不必擔心。
淺脅自己不得不承認他喜歡羅波斯。羅波斯的格很象本人,他守信用,只要口頭上說過的就一定照辦,而且時間觀念極強。一般巴西人,口頭的承諾只是為了奉承人,同商人的背信棄義毫無二致,而且沒有時間觀念。羅波斯的所做所為,使人到他無論如何也不是拉丁血統的後裔。
“二十號出發,帶八十名銳人員去。”
“好吧。”淺脅同意了。
4岸四郎握住方向盤,龐大的載重汽車在國道上發出隆隆吼聲。本茨公司的大型卡車宛如一個怪物,載重三十噸,全長十二米,om403型,四個引擎,2500轉。320匹馬力,排氣量15950cc,十六個大車輪,真可謂龐然大物。
國道筆直向前延伸。
這輛車接近新車,能良好,花了六十萬買來的。它是兄弟倆夢寐以求的寶貝。一想到它在幾千公里筆直的國道上奔馳時,那嗖嗖涼風吹拂的快,就使人心醉。兄弟倆一天也不休息地拼命賺錢,為的就是這種車一輛輛增加。
現在是實現這個夢境的第一步。
四郎握住方向盤,輕鬆自如地驅動這自重七點二噸的巨體。然而,他的表情十分嚴肅而陰暗。身旁是直子,她躺在椅子上。
今天是三月十九,離開聖保羅的第二天。東京醫院的內田大夫為他們的出發盡了最大努力。內田知道了兄弟倆和直子的坎坷經歷和悲慘命運後,十分同情,主動給予幫助。整整兩天,直子在醫院接受治療,內田確認直子已瀕臨絕境,劇痛開始由脊髓向全身擴散,腫脹的左琳巴腺,兩天工夫就長到橡果般大,表皮潰爛,膿血不停地滲出。
內田認為,直子很可能活不到一週了。癌這隻黑蟹開始食直子的生命,再好的物藥也無濟於事了。可以說,黑蟹的生命就是直子的生命。
直子服了嗎啡後沉沉入睡,醒來時意識相當清楚。內田說服自己,應當把直子快要離開人間的這一嚴酷事實向兄弟倆適,這是作為醫生的義務;同時也希望他倆同意直子留在醫院,死在病上,這樣病人會好受一些。
也許直子等不到起程去朗多尼亞,這豈不更好?但是,即使死在兄弟倆的車上,直子也不到遺憾,這倒真是她出自內心的願望——去為父母掃墓的途中在弟弟們的懷抱裡安然死去。這,不就是她降臨人間的二十五個秋以來真正體會到的做一個人,一個女人的幸福嗎?
內田是這樣想的。於是他同意了兄弟倆的請求,並教會他們照看病人的方法,還送了他們許多嗎啡。
直子靠嗎啡抑制痛苦,成天昏睡。她睡著的樣子十分可憐,肌膚毫無生氣,古銅越來越深,已經是死人的膚了。
三郞把直子的頭放在自己的膝上,用他的雙手輕柔地撫摸著直子的臉。
“怎麼,死了?姐姐,怎麼,已經死了?”三郎哭道。
四郎雙眸溼潤。在編亙千里的國道盡頭,彷彿海市蜃樓的遊絲在移動,那遊絲在四郞淚涔涔的眼裡搖晃。他的眼出現了父母被慘殺後的屍體,出現了赤身體逃出農場、又被一群牧人帶走的直子的白白的身影。到底是誰把這悲慘的命運強加給父母和直子的?四郎被不可名狀的怒火燃燒著。
直子沉沉入睡。即使這時,癌細胞依舊在不斷地分裂、增殖。健康人的細胞是一個常數,增殖一個就死掉—個。然而,發生突然變異的癌細胞是按幾何級數增加的,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然後是八個、十六個、三十二個…繼續劇增,到了晚期,增殖更快。患者的臉面一旦變成黃銅,就如同能聽見癌在蠶食生命的聲音了。
“真可憐…”三郎聲音顫抖,他想繼續說下去,但咽喉梗。面對這數內必死的人,話將成為多餘的。別說直子身上會出現奇蹟,就連一絲好轉的希望都沒有。死神,已經降臨在直子那骨瘦如柴的軀體上。
“我要加速了,哥哥。”四郎猛踩加速器。
巨型卡車以百公里的時速在國道線上疾馳,捲起了猛烈的氣。四郎還在加速,指針指到了時速一百五十公里處。這時狂風呼嘯,引擎怒號,車子象一頭怪獸般沒命地衝向遠方。
卡車已經抵達庫亞巴地區,離聖保羅一千六百公里。這一帶正是五年前兄弟倆落難的地方。從庫亞巴到科爾達農場尚有千餘公里,要是不加速快跑,直子姐姐恐怕等不及到達農場就離開人世了。
“小心點,四郎。”
“知道。”四郎的神高度集中,緊緊盯住國道線。寬闊的國道,由近及遠,逐漸狹窄,呈鋒利的三角形,巨型卡車則彷彿被它的頂點引著…。
四郞滿腔仇恨,凝視前方。他看到了女人的悲慘。
“四郎,減速!”他的思緒被這聲音打斷,這才回過神來。
直子醒了,她想用自己的右手搔左頸上的淋巴腫癌。脖頸上纏了紗布,紗布被血染得緋紅。腫瘤的大小已超過大人的拳頭,顏發紫,象一個誰都不願看的醜八怪,叫人恐怖。
“別動,姐姐。”三郎按住姐姐的雙手。
“知道了。”直子無力地回答“到哪兒了?”
“庫亞巴附近,再有一二天就能到科爾達農場了。”
“還要一天?恐怕…來不及了…”直子閉上眼睛,臉上一陣痙攣。
“別胡思亂想,病就會好的。醫生也這麼說。內田大夫還叮囑我們,掃完墓早早回來…。”
“別瞞我,三郎。我患的是癌症,已經死到臨頭,我知道。”
“不對!不是癌!”三郞本想說下去,但他太傷心了,又把想說的話下肚裡。
直子的臉不住地搐,彷彿潛藏在皮下的魔鬼突然出現在她的臉上。那魔鬼在呻,使人到她就要斷氣了。
“停車,四郎!”三郎把直子拖起來,已經能嗅到直子的屍臭了。直子在三郎懷裡掙扎。
“脊背…骨頭要斷了,碎了…”直子的臉上出粘,象從體內榨出來的油似的。汗水從頭髮上往下淌,象水一樣。
“三郎、四郎,快殺死我!快!頸項,頸項,把我勒死吧…”直子全身顫抖,不是來自皮膚,而是來自體的深處,來自骨子裡的顫抖。
“趕快滴注!”直子咬緊牙關,出紫的齒齦,這個樣子不能吃藥。四郎握住直子的左臂,進注針,用帶子固定好,再用橡皮管連接注針。
“別動,哥哥!”四郞舉起裝有滴注的瓶子,裡面裝的是葡萄糖,各種營養劑和鎮痛藥。
三郎四郞的臉變了。他們彷彿在想,直子哪來那股力氣掙扎、叫喊?
直子大汗淋漓,衣服全溼透了,如水的汗浸溼了三郎的身子。三郎用腿雙夾住直子,從背後伸手,好不容易才抱緊她。
滴注被徐徐收,它不是供給直子肌體的營養劑,而是供給癌組織的養分。
一個小時後,直子的折騰才慢慢減弱。
滴注漫漫注入直子的身體,瓶子空了。由於直接注入血管止痛,痙攣停止了。
三郎把直子放在椅子上躺著,同四郎一起為直子換衣服。所有的衣服都象浸了水似的被汗水溼透了。直子一聲不吭地由兄弟倆給她收拾,換上了乾淨的內衣內褲。
“換一換,讓我來駕駛。”三郎坐上了駕駛座。
“明天上午可以到達科爾達農場,今晚通宵我們倆輪駕駛,給姐姐喝威士忌。”三郎說完就發動引擎。
紅塵在卡車周圍飛揚,成帶狀飄向空中。從這裡開始,道路上未鋪柏油。血紅的土路如遊絲般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