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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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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活因不同的空間而完全不同。晚上十點,當整座城市還在紅紅綠綠的燈光中興奮不已時,這幢白的住院大樓已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半睡眠狀態。

薇薇給呂曉婭搞了一小碗藕粉,看著她一勺一勺地吃下去。手術後又接著化療的呂曉婭瘦了許多,但總算逃過了鬼門關,這比什麼都重要。她努力吃下了一小碗藕粉,將空碗遞給薇薇時,同時在薇薇的手背上充滿地撫摸了一下。薇薇像一個懂事的小妹妹,她給呂曉婭理了理被子說,我去洗碗。

她走出病房,在走廊上看見正在用墩布拖地的宋青。她奇怪地問,怎麼,你也打起這份工來了?宋青掠了一下頭髮說,小夏已兩天沒看見人影了,這走廊髒了,不拖拖地看著怪不舒服的。

清潔工小夏到哪裡去了?沒人知道。兩天了,宿舍裡沒人,也沒來上班。這姑娘,就算有什麼事也該請假呀。

不會是又失蹤了吧?薇薇衝口而出的這句話讓宋青臉頓變。這也是她藏在心裡的疑問,但不敢講出來,她怕醫院裡再出現這種怪事。因此,她寧願相信小夏是有什麼急事外出了,也許明天就會回來上班。

這時,小梅從走廊深處走過來,她說,陪我去廁所。小梅顯得有些急,這讓薇薇和宋青都到好笑。但是沒有辦法,自從薇薇在廁所裡與黑衣女人遭遇以後,她們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敢單獨上廁所了。薇薇說,等一下,我先去洗了碗就陪你。

從廁所出來後,三個姑娘擠在走廊上小聲說話。薇薇問小梅道,今晚還去做那事嗎?她是指到樓梯上去鋪白紙蒐集腳印的事。這事堅持好幾夜了,至今還沒結果。小梅說,繼續。她向宋青扮了個鬼臉說,那個黑衣女人一定會再來,只要搞到她的腳印,鄭楊說就有線索了。宋青問,你的男朋友什麼時候回來呀?說實話,宋青認為鄭楊出差很不是時候,如果這個偵察員一直呆在這裡,一切也許早就水落石出了。小梅說,還得等一段時間,我們先幹著吧。

這是一種悄悄地抗爭。宋青沒有參與進去做,不是不想破解這個謎團,而是疲力竭。她已經無法辨別這個面孔慘白的黑衣女人究竟是人是鬼,並且,這個飄忽的影子與她到底有何關係?

夜越來越深。值班室的門大開著,宋青從辦公桌後面望著門外的那一小段走廊,走廊的地面半明半暗,她想到黑衣女人的影子,有一次就被遠處的燈光在這地面上。

她走過去關上了門,心裡踏實了一些。她重新坐下後,拉開屜,想找一本什麼書看看,那個半圓的玻璃球在屜角落閃亮了一下,她皺了皺眉頭,這個秦麗的男朋友送她的小禮品至今使她不安。玻璃球裡面封閉著綠的水,一個舞女站在水面上,只要一搖動玻璃球,那女郎就翩翩起舞。宋青記得清潔工小夏看見這東西時,第一個覺就是這裡面的女郎很像秦麗,這使她心驚跳,她努力回憶著秦麗的模樣,她的眼睛,她的嘴,以及她死後凝固在臉上的僵硬的表情。

宋青伸手拿起這個玻璃球,看著封閉在裡面的那個動盪的舞女,心裡突然產生一個怪異的想法:那個屢次出現的黑衣女人是否就是從這玻璃球中飄出去的呢?如果是,那麼黑衣女人出現的時候,這玻璃球中的女郎就會消失。她為這大膽的設想所震驚,甚至想將這玻璃球帶在身邊,下次,當黑衣女人再次出現的時候,便立即拿出它來看一看,如果,裡面的女郎真的消失了…啊,宋青不敢再想下去。她用手撐著頭,覺得腦子裡暈乎乎的一片,秦麗,你是真的在找我嗎?宋青默默地問著這句話,心咚咚地跳。

這時,值班室的門悄悄地被推開了。小梅的臉出現在門邊,示意她出去。她站起身,望了一眼已在沙發上睡著了的紀醫生,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小梅的臉上一半是睡意,一半是驚恐。她望了望空蕩蕩的走廊,低聲對宋青說,我老聽見有人的呼聲。她是指隔壁的房間。小梅說,我睡得糊糊的,就聽見有呼聲在房內,拉開燈看,又什麼都沒有,連續兩夜了,都是這樣。

宋青陪小梅進了隔壁的房間。一張沙發,一張小,靠牆放著一些醫療儀器,屋角堆滿紙箱,是儀器送來時的包裝。另有一個老式的文件櫃,兩扇木門,有一人多高,裡面放著這個病區近年來病人的病歷。這些病人,有的早已康復出院,有的死去了,但他們的治療經過被記錄下來,靜靜地留在這大櫃子裡。

宋青說,是你的錯覺吧?小梅說,決不,在快睡著的時候,我就會聽到,是人的呼聲,就在這屋內。

宋青拉開文件櫃的兩扇木門,裡面堆滿了層層疊疊的病歷。這是唯一可以藏下人的地方了,你看,什麼也沒有,難道這些病歷會發出呼聲嗎?小梅望了望宋青,一臉茫然。

我在太平間的奇異經歷至今仍記在我的寫作素材記錄本上。我記得第二天上午我伏在病房的頭櫃上記下那些經歷時,陽光正從窗外斜進來,這使得表弟的臉仍顯蒼白。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我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宋青的恍惚狀態表弟也覺到了。每天睡覺前,她例行公事地來給表弟量體溫或打針,動作缺少了以前的靈。有時木然地站在表弟病前,恍若一個一身潔白的夢中人。

並且健忘。昨夜,當我接過她的房門鑰匙替她回寢室去察看天然氣閘閥關好與否時,我就知道是她多餘的擔心,這說明她處在一種驚恐狀態。當然,這趟替她回家察看的差事使我意外地與李老頭遭遇,並且在太平間和李老頭的住處有了驚人發現,我想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接著是預,一種即將發生更可怕事件的預籠罩著我。最直接的起因是,當我將鑰匙還給正下夜班的宋青時,她說,你留著吧,我自己還有一把。我愕然,她的房門鑰匙,要我留著做啥?宋青的眼中似乎閃過一抹絕望,她補充說,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要來找我呀!

整個上午,我想不出宋青說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我只能理解為發生在醫院的一系列怪事使她的神經高度緊張所致。當然,我也不敢排除有什麼危險在前面等著她,這使我深負責任。因為她的信任,我想自己必須擔當了。只是,究竟會發生什麼,我無法想像。

唯一可以推測的是,這一切與董雪的失蹤有關。我想到了有關董雪已死,或者並未死也未失蹤而仍在紀醫生家裡等各種傳聞;想到了在走廊上、樓梯上以及衛生間裡頻頻出現的黑衣女人;想到了昨夜的經歷,停屍間裡的屍體,遺留在李老頭屋角的成堆的皮鞋,還有,藏在木箱中的女人頭髮…不管怎樣,我決定先直接與紀醫生正面談談。

我將上夜班的紀醫生約到了樓下的噴水池邊。當時大概是夜裡11點左右,我們在走向噴水池的路上,與面而來的李老頭相遇。儘管路燈閃閃爍爍,我還是從對面來的人影一下子認出這個守在太平間的老頭。我趕緊低下頭,以免他認出我來。昨夜我隨口編造自己是醫院治安科的負責人與他廝混了那樣久,如果被認出來,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我聽見李老頭與紀醫生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與我們擦肩而過了。

噴水池已經停止噴水,平靜的淺水半明半暗。我們在已有夜的長椅上坐下,我知道滿腹狐疑的紀醫生已迫不及待地等我開口了,我約他時只是說,有重要的事與他商量。現在,怎麼談呢?

我乾脆直接說道,我見過董雪。6年前,在一處山中的避暑地。

我將6年前的經歷儘可能詳細地講述了一遍。夜很黑,紀醫生的眼鏡片邊緣泛著一些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從他前傾的身體,看得出他對此事極為震驚。

他說,那次董雪獨自出去度假,他是知道的。那是他們結婚前夕,裝修房子啦,買傢俱啦,各種事務把人搞得暈頭轉向。一天晚上,董雪坐在沙發上,一副疲力竭的樣子。她說,突然到心裡很空,並且有些害怕。什麼原因,她說不出來。她說她要出去走走,到遠離城市的地方去呆上幾天。回來後,她說她去了山裡,但是,她怎麼沒說到那個山呢?並且裡還有人的遺骨,她怎麼一點兒也沒提到呢?

我說,這肯定是真的。董雪沒講到,可能是怕這種事講起不吉利吧。

紀醫生遞給我一支香菸,同時叭地一聲打燃火機,一簇火苗便伸到我的面前。火苗在抖動,我知道這是紀醫生的手在顫動。

他說,山?這事可奇怪了。

我對他的自言自語到莫名其妙。這時,噴水池對面有一個人影在走動,走走停停,這樣晚了,會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