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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發現董雪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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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很吃驚,說怎麼會呢?我住在這裡幾十年了,她說,從沒聽說過這事,這裡作為旅遊區也有十多年了,也沒聽遊客說起過。

我們大家都有些茫然,備山中的神秘,吃過晚飯,這片山巒中小小的天空有了星星,我和她坐在木樓前的空地上閒聊。她說她叫雪妮,從城裡到這旅遊已好幾天了,除此之外,她似乎不願更多地介紹自己的情況,我只好將自己介紹得多一些,想用這種坦誠來啟發她多談點什麼,因為對這樣一個女子獨遊深山我總覺得有點什麼奇異。但是效果不大,她很快將話題轉向這裡的風景,並不時望望樓上。我看見老太婆已經為樓上的房間點上了油燈,她站起身來,表示要上樓去休息了。

老太婆整理好客房正走下樓來,她說她想起了一件事,你們等一等,說完就進了樓下她自己的房間,很快拿出一件東西來,雪妮接過來細看,這是一部普通的半導體錄放機,很老的樣式了。老太婆說,這是多年前,一對男女客人留在這裡的。

老太婆回憶說,那是她的這家小客棧剛開業的那年,夏午後,兩個遊客路過這裡時便停下來觀望這座小木樓,顯然他們被這裡住了,因為他們在這裡住下後,便再也沒往前走。這是一對30歲左右的男女,看樣子是有知識、有教養的那一類人。白天,他們在這附近閒遊,晚上,他們房間的油燈會亮到半夜,聽得見嘰嘰咕咕的說話聲。奇怪的是,說話聲中每夜都夾雜著哭聲,像是遇到了傷心事。一直到第5天,他們才向老太婆告辭,結賬時,他們加倍付給老太婆住宿費。老太婆認為這是一對大好人,收拾房間時,老太婆發現了這部錄放機還在頭丟著,便追出去叫這對客人。當時,他們已快要在山道上轉彎了,聽見老太婆的喊聲,他們回過頭來,那男的揮揮手說,太婆,那東西送給你了,然後,他們就消失在山中。

很顯然,老太婆的這段回憶是被這個叫雪妮的姑娘在附近山發現遺骨而喚起的。我看見雪妮捧著那臺錄放機的手突然有些抖動,她說,會是他們嗎?老太婆說,我只是想起這一對人很傷心絕望的樣子,會不會是出來尋短見的呢?唉,這可是一對大好人呀,怪可憐的。

這件事使這山中的小木樓罩上了一層神秘彩。夜涼如水,周圍的山巒已變成厚重的黑影,天空有稀疏的星星。而這位叫雪妮的女遊客顯然被這件事打動了,她和我反覆討論,山中的遺骨會是這一對遊客嗎?如果是,他們是專程到這山中來殉情嗎?為什麼非要這樣?值得嗎?對最後這個問題,她認為如果命運安排必須這樣,那肯定是值得的。她嘆了一口氣說,只是,這樣痴情的人太少了。

儘管,這樁愛情悲劇只是一種推測,但某種可能還是足以震動人心。這使我和雪妮之間因有了不得不面對的話題而減少了陌生。老太婆已早早睡覺去了,她的孫兒一到晚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少年像一條狗,天亮後自然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我和雪妮上了樓,伏在走廊的木欄杆上說話,樓下的那片空地呈灰白,像是一口池塘。從雪妮的口中,我斷斷續續地瞭解到這位略顯神秘的女人的一些經歷。

邊,發現客廳裡坐著一個黑衣女人時,她到頭腦裡嗡的一聲,額頭上沁出了冷汗。從通向客廳的推拉門的縫隙裡,她看見這個黑的背影一動不動,很僵硬的樣子。她和紀醫生低聲說著話,她的聲音嘰嘰咕咕的,像一隻鴿子。從她的肩頭望過去,可以看見紀醫生的半張臉,他正對黑衣女人,可以覺到他的表情也有些緊張。

宋青蹲在門後,這道門縫彷彿正向她袒一個巨大的秘密。她閃電般地回想起醫院裡的夜半哭聲,走廊上飄浮不定時隱時現的黑衣女人。此刻,她害怕這個背影轉過頭來,如果,一張她曾經看見過的紙一樣雪白的臉此時突然對著她,她會到絕境將至。她想紀醫生此刻就正對著這張臉在說話,難怪他的表情是那樣緊張,她覺得這個黑的背影隨時會跳起來,撲向她對面的紀醫生,並且將長長的指甲陷進紀醫生的脖子裡。

突然,她聽見黑衣女人提高聲音說,沒關係,這些人總之是要死的。紀醫生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可能,也是,是要死的…

宋青從門後陡然站起來,她不知道他們的議論與自己有沒有關係,但她突然害怕得要命,本能地回頭便跑。她到眼前有些發黑,胡亂地在這座亂的空間裡亂竄,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她看見了一排書櫃,知道自己鑽進了一間小小的書房,厚重的窗簾未開,屋裡很暗,她一側臉看見書桌前一個女人,這女人的頭靠在書桌上,長髮披卷,像在睡覺。宋青大吃一驚,本能地喝問道,誰在那裡?那女人沒有應答。宋青再定睛一看,天哪!那女人沒有身體,只有一顆頭,長髮披卷,赫然出現在書桌上。宋青驚天動地地發出一聲慘叫,便昏了過去。

糊糊之中,宋青到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沉,她手觸摸到了井壁,冷冰冰的,有苔蘚的氣味直往鼻孔裡鑽。她看見董雪的頭活鮮鮮地立在一條傳送帶上,正在不斷向她近。她奇怪地問,董雪,你怎麼了?董雪的嘴緊閉,卻也回答出聲音說,我的身體丟了,找不見了,宋青你一定得幫我找找呀!這時候傳送帶突然往下墜去,董雪的頭一下子也被卷下去了,宋青伸手去救,可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抓著,她覺得自己也跟著往下墜,往下墜,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慢慢地,眼前有了一些霧氣,一張男人的臉出現在霧氣中。我在哪裡呀?她若有若無地發出了一聲疑問,然後這些霧氣又變成了黑

宋青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仍然躺在紀醫生的臥室裡,頭櫃上放著一隻托盤,裡面放著一支針管和幾個藥瓶。紀醫生俯首對她說,可醒過來了,你剛才到處亂竄什麼呢?宋青有氣無力地說,頭,董雪的頭…紀醫生拍拍宋青的臉說,亂說什麼呀?我就猜到是那顆頭嚇著你了。別怕,我去拿來給你看看就明白了。宋青一把抓住紀醫生的衣服說,別,別,我害怕!紀醫生說,怕什麼呀?那是假的。董雪在美容院拿回來的,說是想學學做頭髮。那顆披著長髮的頭拿過來了,果然是一個模型。宋青心有餘悸,仍然不敢伸手去摸那個可怕的東西。紀醫生將這顆頭放在腿上,用手梳理著這頭上的長髮說,董雪不知道是否還活著,一年多了,她如果還活著,會在哪裡呢?

宋青望著紀醫生的側面,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想到剛才出現在客廳的黑衣女人,宋青冷冷地說,董雪不是剛回過家嗎?

紀醫生奇怪地瞪著宋青說,說宋青在紀醫生家的經歷可謂古怪透頂。紅酒、幻、睡眠,全都發生在這走廊彎彎拐拐房間東藏西躲的空間裡。當她從走廊裡什麼呀?你糊塗了,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宋青堅持追問道,剛才,不是有人來過嗎?

紀醫生堅決否認,說這家裡只有我們兩人,沒人會上這裡來,你一定是幻覺吧。

幻覺?從臥室到走廊,到推拉門後的張望,宋青敢肯定這一切的真實。她不顧一切地從上坐起來,到有了一股要揭穿什麼的勇氣。她趿上拖鞋直奔走廊,嘩的一聲拉開了那道通向客廳的推拉門,她要讓那個黑衣女人無處躲藏。如果她就是董雪,她要質問她這一切是為什麼?

客廳裡空無一人,宋青站在屋中間愣住了。紀醫生跟了過來,攤攤手說,你看吧,有誰在這裡呢?

宋青大聲地說,我看見了的,黑衣女人!是走了還是你把她藏起來了?宋青到自己突然有了最大的勇氣,這勇氣受自己掉入陷阱的憤怒驅動,使她不顧一切地想清真相。僅僅在昨天以前,她宋青還是一個純潔的護士,有她自己的生活,獨立的思想,自主的行動。可是現在,她已完全毀了。從秦麗的死,她就一直到要出事,一種巨大的負罪使她對用錯‮物藥‬的事追悔莫及。但她不敢講,想到或許有可能坐牢她就嚇得要死。沒想到紀醫生在明察這一切,保護了她的同時,又將她拉向這個同樣嚇人的宮中。秦麗、董雪、黑衣女人,宋青必須真實地看見她們才行。她突然變得像一頭髮狂的母獸,咄咄人地追問著紀醫生。紀醫生猶豫了一會兒說,真的沒人來過。

六年前,我在山中旅遊地的經歷至今歷歷在目。我本想將它寫成一個哀婉的愛情短篇,但由於寫恐怖小說一直沒騰出力,也就擱下了。沒想到那次經歷現在真相大白,其實,它僅僅是一個故事中的曲而已。

請試想,在深山木屋裡,一個年輕的陌生女住在你的隔壁,這種獨身出遊的舉動本身就有些令人好奇,再加上她住在這裡漫山亂轉,還在一個山裡發現了人的遺骨,這就使她本人更為別人增加了懸念。一整夜,我在房間裡埋頭寫作,隔著一層木板,我甚至能聽到她的呼聲,這使我有了一種恍然置身《聊齋》的覺,心裡想,如果明早開門發現,這女人甚至這裡的老太婆都是莫須有的,那我將在驚駭中不亦快哉。

當然,事實不可能滿足我的想像。當我在早晨的霧氣中下樓時,看見人人都真實地存在著———老太婆在灶房裡忙乎,那個女遊客在階沿上洗漱。附近的山巒白霧蒸騰,但已透著一些緋紅。四周都是鳥啼。我說,雪妮,我們今天去看看那個山吧。她笑了一下說,怎麼,要找寫作素材啊?寫出來我可得分點版稅。在昨晚的談話中,我已告訴她我住在這裡是為了寫一部小說,所以她今天開這樣的玩笑。當然,今天她心情也開朗些,不像昨晚那樣憂鬱,大概是早晨的緣故吧。

我們上路的時候,霧氣已開始散了,說是路,其實是一些上山砍柴或挖藥的人踩出的痕跡。雪妮昨天能獨自一人這樣亂竄,使我到她還是滿有勇氣的。她問我,如果找到了山,我能否判斷那裡的遺骨是否是老太婆所說的那一對遊客。如果是,他們是殉情還是被害?當然,殉情有殉情的源,被害也有被害的原因,比如壞人,比如野獸,都有可能作案。

我說,你怎麼就沒想到第三種可能呢,看來,人都想把事情搞得更彩一些,其實,也有很平淡的可能,那就是這一對遊客路了,他們在大山裡轉了若干天,最後又餓又渴甚至還生了病,倒在這山裡就再也沒起來。

雪妮叫了起來,說不可能是這樣,他們一定是殉情,他們把錄放機送給老太婆就是證據,因為他們什麼東西也不想要了,只要兩個人,兩顆心,永遠逃離世俗呆在一起。

她的這句話實際上是一種嘆,這是一個有完美傾向的女人,我想。當然,這種傾向讓人受苦,但沒法改變。在後來的閒聊中,我隱隱約約地瞭解到她的一些經歷,儘管她在談吐中閃爍其詞,避開了一些具體的人名、地名和時間,但我還是對她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首先,我覺察到她這次獨自到此是想做出一個抉擇,這就是婚姻。對象當然是一個深愛著她的男人,但很明顯,她並不是很愛對方。因此,是否立即進入婚姻使她頗為為難。另外,她在談話中老提到“我妹妹”這使我知道她們的姐妹關係很親密,並且,她妹妹對此事持反對意見,這更加重了她的顧慮。

同時,我還覺察到她有過一次愛情破裂的經歷,通過她含含糊糊地述說,我知道她們是狂熱地愛過。後來,她猛然發現這種愛不知不覺變成了一種簡單的慾關係,並且,這男人還和另外的女人也保持著這種關係,這令她震驚而憤怒,於是,堅決地分手了。

至於現在愛著她的這個男人,她認為這人欣賞她、愛她,並且除了輕輕吻過她一次外,在一年多的接觸中從未對她有過動手動腳的舉動,這符合她的標準,愛就是很神的東西。至於不滿意的地方,她說不明白,總之就是自己心裡沒情吧,燃燒不起來,沒辦法。

在這樣深藏世外的山中,聽一個陌生女子講一些紅塵中的故事,深人實難逃避世間苦樂。除非像前面山中的白骨,一了百了,好不清靜。並且,那山彷彿怕我們打擾它似的,時至中午,我們也未見它的蹤影。

我說,我們走錯路了吧?雪妮說,沒錯。她指了指前面的一個峽谷說,好像就在那裡面。

我們進了峽谷,風變涼了。走了很久,仍然沒發現什麼山。我說,肯定走錯了。雪妮也猶豫起來,說,我也記不清了。她四處張望,突然說有些害怕,我們趕快從原路退回去吧。

返回的路上,她說,如果我們路了怎麼辦?我說那可有意思了,可以寫小說,書名就叫《失蹤》。我說在另一處山中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村民們老在崖下的河裡聽見哭聲,都是在夜間聽見。冬天,河裡的水枯萎了,他們才在河裡發現一輛汽車,不知是什麼時候從崖上的公路墜下河去的。我說,對汽車裡的遇難者來說,他們的親人就認為他們是失蹤了,如果沒有消息傳出來,這失蹤就是永遠的謎。因此,失蹤比死亡更讓人不安。

我的這番話讓雪妮臉陡變,她說我們快走吧,天黑之前得趕到住地,不然可真要路了。說話間,一隻黑灰的飛蛾撞在了雪妮的頭髮上,她驚叫一聲,揮手將它趕走。她說,我和妹妹都從小就怕這茸茸的東西,說是和死人有關。山沒找著,我們就這樣跌跌撞撞返回了住地。6年了,我不知道那小木屋今天還在不在。